她畫了一隻「熊貓醫生」，希望能治好爸爸的塵肺病

秦嶺深山有戶人家，門板後面土牆上有一幅粉筆畫：一隻穿白大褂的大熊貓在奔跑，熊貓胸前的十字架特別醒目。這是玲玲8年前畫的。那時，她才8歲，爸爸得了嚴重的塵肺病，幾次被送往醫院搶救。她希望這隻「熊貓醫生」能治好爸爸的病。圖為玲玲的妹妹依靠在有些褪色的「熊貓醫生」牆邊。

玲玲今年16歲，是陝西省山陽縣石佛寺鎮蛟龍村人，家裡還有3個妹妹。前幾天中考，她並不是那麼緊張。她的夢想是當一名畫家，把家鄉的山山水水用畫筆記錄下來。可是她家太窮，父母無法幫助她實現願望。沒念過書的媽媽說：「家裡連飯都吃不飽，還想當什麼畫家！」圖為玲玲和爸爸在一起。

玲玲畫家的夢看似要破滅了。面對中考，她的信心不足，自己平時就愛美術，對文化課不感興趣，學習成績很一般。她說不想念書了，即使考上了高中家裡也負擔不起，乾脆去外面打工，「雖然力氣小，但給飯店端盤子總還是可以的，等掙了錢就給爸爸買點特效藥。」圖為玲玲的一家。

玲玲的爸爸今年41歲，在他四個月大時，不慎掉入火爐里，臉上燙傷不說，還瞎了右眼。禍不單行，幾年前，玲玲家在山頂的老房子因下雨坍塌了。看到家裡人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玲玲爸爸花5000塊錢在山下買了別人一間半土坯房住下。

2010年大年初一早上，玲玲爸爸為慶祝喬遷出門放炮，不慎又將左眼給炸瞎了。現如今，他雙目失明，還被查出塵肺病，三天兩頭躺在床上吃藥打針。這個家就這樣垮了。

現在，玲玲算是家裡的「財務大臣」，家裡吃喝拉撒都由她來支配。爸爸腦子夠用，但錢掉在地上他都看不見。媽媽每天忙得「鬼吹火」，背著小妹還要下地幹活，回來還要洗衣做飯。她對數字特別陌生，加減乘除一竅不通，店鋪里的人倒不會去欺騙這個可憐的女人，但別人找回多少錢，她怎麼也計算不出來。

爸爸每天會給玲玲十幾塊零花錢，坐在課堂上的玲玲心裡總想著怎麼省錢，先是給爸爸買甘草片，一次還不敢買多了，擔心化了。玲玲回到家，就會將甘草片碾碎，加點蜂蜜和山裡的草藥攪合在一起，每當聽到爸爸劇烈的咳嗽聲，她就會給爸爸喝上幾口。玲玲說這個土方很管用，花錢還不多。

幾個妹妹嘴特饞，鬧著家裡「總管」要吃棒棒糖，玲玲每月會給妹妹每人買個棒棒糖，妹妹舔著棒棒糖說：「可甜了。」

玲玲姐妹幾個身上的衣服可漂亮了，面料也很上檔次，就是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媽媽說：「娃們每天下地幹活，穿再好的衣服也給弄髒了，這都是好心人給的，我們5年沒給娃買過一件新衣裳了。」

2016年7月的一天，連下大雨，玲玲家的土坯房倒塌了一面牆，半夜都能聽到野豬在啃莊稼。政府看到這戶人家可憐，給玲玲家分配了一套60平方米兩室一廳的新房，不要一分錢。玲玲爸爸說：「真的要感謝政府，我們全家吃低保，每人每年3000塊，加在一起有18000塊錢，不然，這個家實在沒法過了。」

小妹今年三歲了，玲玲放學回來就會背著妹妹去地里幹活。她總說：「只要我們姐妹們在一起就快樂！」

像玲玲這樣隨時可能失去父愛，甚至已經失去父愛的塵肺家庭的孩子不在少數。據專家保守估計，中國有600萬塵肺病農民，相對應的，就有至少600萬像玲玲家一樣的塵肺家庭。因父親塵肺病帶來的經濟壓力，和可能失去父親帶來的心理壓力折磨著這群年幼的孩子。他們在課堂里讀書的同時，還擔心著自己快要破碎的家和病危的父親。而在下一秒，他們中的某一個，就有可能失學。

在一些塵肺病爆發的地區，塵肺家庭的孩子在學校里佔比非常大。遼寧省葫蘆島市南票區缸窯嶺鎮偏台村小學有6個年級，全校有78名學生，塵肺病人子女幾乎佔到一半，且有多位孩子的父親已患病去世。

在湖北口鄉，塵肺病已不僅僅是一種難以治癒的職業病，更是絕大多數村民的「心病」。有媒體報道，2015年湖北口鄉政府估算，這個鄉疑似塵肺病的人數已經達到1000人左右。當地的東川中心小學200多名學生，將近一半都來自塵肺病家庭，大多是父親患有塵肺病。圖為塵肺孤兒張榮海叮囑弟弟陳廣新做作業。

家住河南省鎮平縣石佛寺鎮的尚美琪也是這群孩子中的一個，當得知爸爸做了洗肺手術後，她一直難以在課堂上集中精神，總擔心爸爸的身體會突然變壞。一想到家裡患直腸癌的媽媽和上小學三年級的弟弟，她就有想輟學去打工的衝動，但最終被媽媽攔住了。她從小就熱愛學習，成績一直很好，但她表示，自己已經做好了隨時輟學的準備，「一旦父母去世，我就要去外面打工，無論如何都要供弟弟念書。」圖中尚美琪在課堂上。

家住雲南龍陵縣龍新鄉的尹彩香的爸爸也是一位塵肺病人。她的媽媽在爸爸患病後離家出走，留下父女倆相依為命。小彩香年紀雖小，卻懂得爸爸承受的痛苦。去年暑假，她幫鄰居帶小孩。年齡雖小，「可她帶娃卻有板有眼很老練，不需要任何人幫助，就能把小娃綁在背上，給娃喂飯、喝水、把尿……」事後，鄰居給了她20元錢，讓她買零食。小彩香拿了錢，轉身跑到藥店給爸爸買了三盒消炎藥。她今年才10歲，就早已動了外出打工的念頭。圖為尹彩香幫鄰居帶孩子。

這群孩子並不是不想讀書，只是塵肺病讓她們背負了太多的壓力。

他們只是中國600萬塵肺家庭孩子這個群體中的一部分。塵肺病讓他們原本幸福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使他們瘦小的肩膀承擔著巨大的壓力：隨時可能失去父親，隨時可能失學，隨時可能外出打工補貼家用，甚至可能走上他們父母的老路——成為塵肺二代。

但在苦難面前，她們中的大多數又異常堅強。很多孩子帶著沒能繼續讀書的遺憾，進入工廠、下到田地，努力代替父母，成為家庭的頂樑柱。

他們的這種成長，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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