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宴：男人髮際線的保衛戰——《延禧攻略》中的秘密

文/李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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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髮的兩英寸

1

《延禧攻略》和《如懿傳》如火如荼的熱播，帶起來各種清朝科普文的刷屏，說服飾說文玩，說八卦，什麼都有，，而作為一個危機透頂的中年肥宅，我看戲的關注點比一般人高那麼十幾，二十厘米——

我的視線，永遠在男人的額頭！

大家有沒注意到，這兩部戲裡，男人的髮型是不一樣的！

在如懿傳中，霍建華的髮際線是從天靈蓋中分，劃至耳際，位於前額和後腦勺中線。

如懿傳中霍建華的髮際線

在延禧攻略中，聶遠的髮際線是從天靈蓋中線向後再退一英寸半到兩英寸，離耳際也有一英寸，盤踞於後腦勺的中央。

延禧攻略中聶遠的髮際線

從側面看這種差別更加明顯，聶遠的腦袋簡直像是一個冬瓜拖了一條尾巴。

延禧攻略

相對來說霍建華的髮際線更順眼些。

如懿傳

聶遠的髮際線乍看有點辣眼睛。

那麼清代男人的髮際線到底是什麼樣呢？

這裡有清末男人免冠照一張，大家自己感受。

從照片上看，清朝男人髮際線和霍建華基本一至，大量取材於清宮的影視節目也是這樣處理男性髮型，即前額和兩鬢剃光，後腦在罩一個漏斗型發套，拖一根大辮子。

於是個個風流倜儻。（也就是看順眼了。）

因為於媽將整個延禧攻略中男人的髮際線後移了兩英寸，所以顯的很特別丑拒。

延禧攻略

於媽是有意毀壞延禧攻略的小哥哥們的髮際線嗎？！

大錯特錯！

延禧攻略中男人的髮際線才更接近於清中葉男人的髮際線！清初到到清末，男人的髮際線其實是在變化的。

由延禧攻略到如懿傳，這兩英寸髮際線的前移其實是一場穿越兩百七十六年的歷史，是一場男人們抗爭暴政的的榮光之戰！

這是很嚴肅的歷史。

也有很血腥的屠戮。

大量影視劇有意無意掩蓋了清代男人髮際線的事實，於媽的延禧攻略反是正本清源第一槍！

下面我就不避嫌疑，披肝膽為清朝男人們言之——

剃髮如僧的女真

2

入關建立清朝的滿族人前身是牡丹江、綏芬河及長白山一帶的女直人，又稱女真人，就所是謂建州女真。

除了建州女真之外，分布在松花江流域，東黑龍江和庫頁島等地還有西海女真，和東海女真。

明朝正統年間，明廷在他們新的聚居地設置了三個地方軍事行政機構，包括建州衛（建於正統三年）、建州左衛（建於正統五年）和建州右衛（建於正統七年），委任各部首領，依照舊俗，各統其屬，就是所謂建州三衛。

建州三衛地圖

如此女真人作為明朝屬下的軍事單位成員，進入了明朝人的視野。

在明朝人眼中，那時的女真人是什麼樣子呢？

根據萬曆二十三年，朝鮮使臣申忠一在《建州紀程圖記》的記載："胡俗皆剃髮，上下兩條，辮結以垂"。

同時一本明朝人的《建州見聞錄》中也記載:男胡皆拔鬚剃髮，頂後存發，如小指許，編而垂之左。

由此可見女真人入關的前的髮型了。

就是徹底剃一個禿頭，只在後腦部分，留下兩撮毛，接成一根或兩根小指粗細的辮子，從正面看，根本沒有髮際線，所以明朝人一直以為女真人剃髮如僧。

女真人髮型

這種髮型後來又被稱為金錢鼠尾，即腦後只留金錢大小的一片，一根小辮子像老鼠尾巴，必須細的可以穿過金錢的方孔。

清初之時，努爾哈赤皇太極多爾袞頭上都是這麼清涼又風騷，猥瑣又扭拒。

而同時期關內的明朝男人就大大不一樣了。

明代的男人一律盤髮結髻，以網巾籠之以保護髮根，在加上一頂精緻的四平頂方巾，穿上常服，看上去高冠嵯峨大袖飄飄。在美型上大大蓋過女真人。

明朝王陽明像

明代男人對頭髮非常愛惜，漢族文化認為頭髮是人倫綱常的一部分，孝經中說：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不敢毀傷，此孝之始也。

因為剪髮就等於忤逆，所以漢族人的頭髮再長也不能剪，只是定時解開清洗。女子也是如此。

對毛髮的修剪行為，男子們頂多是是用篾子刀修修鬢角和鬍鬚，女子則是嫁人後用線絞去臉上的細毛謂之盤面。

在這情況下，明朝人對女真人的髮型不屑一顧，一律都視之為鄉村殺馬特，莫西干野人，一群low逼……

可是，審美是政治的延續，政治需要綁架審美來確立自己的威信，政治上需要什麼，審美就得扭成什麼。強權面前，男人的髮際線什麼都不是！

一六四四甲申之變，沉淪的不止是神州，滅亡的不止是明朝，還有漢族男人鬱鬱蔥蔥的髮際線。（自然禿的不算。）

為辨順逆的髮際線政策

3

1618年，努爾哈赤立國名為後金，以十三副甲起兵，七大恨告天，宣布對明朝開戰。

這一打不要緊，明朝遼東全部潰爛，薩爾滸一戰幹掉三個總兵（總兵杜松、保定總兵王宣、原任總兵趙夢麟，還有左府僉書劉綎，李如柏也在一年後死於獄中），西平堡一戰打殘一個經略（熊廷弼），一個巡撫（王化貞）。

後金短短几年間吞噬了遼東一半的土地，遼陽，撫順，開原，鐵嶺，瀋陽等重鎮，統統落入女真人之手。

一下子撅起的努爾哈赤面對剛征服的大量漢族人口，有些恐懼，不知道該怎麼消化，想來想去，還使用老辦法，就是強令他們「一屢薙髮」！

薙髮就是剃髮，薙原來是指除草，清代開始指代剃頭，日本的上古三神器還有一把草薙劍，不知是不是天照大神剃頭用的。

其實早在宋金對立時代，女真人強令被征服者剃頭就是慣例，這麼做有兩個用途。

一、當然是為了加強民族團結

滿人漢人本是一家，留一個髮型，丑成一個樣子。可以消除民族隔閡，加強民族凝聚力。

二、更重要的，就是以辯順逆

後金撅起的太快，一時間新征服的人口多於女真征服者，其中里未必人人馴服，有可能發生反叛，或者逃亡。

髮際線一刀切，以辯順逆，這是一目了然的辦法，頭髮一年半載也長不回來，就是能逃回故土別人也會當你是漢奸了。

從史料上看，努爾哈赤也嚴格遵守了以剃髮以辨順逆的標準。

比如努爾哈赤招降鎮武堡明軍所說：

「

「爾等已無所恃，即是敗走，猶在山海關內，孰能給爾田舍耶?與其受妻離子散之苦，何如剃髮速降之善哉！」

」

言下之意，趕緊剃禿，可以免死，還可以給予田產，並保證不搶你們的老婆。

天命六年(1621年)三月二十三日，努爾哈赤致信額附恩格德爾：「

「

河東漢人皆已剃髮歸降之，五部諸貝勒，當各自曉諭部眾，嚴守本國，不得越界行亂，致招釁端」。

」

河東漢人都剃禿了，都是我的奴才，你們五部別來亂搶。

到了清朝入關之後，清廷又一再聲明，剃髮是為了以辯順逆，是為了保證團結。

順治元年(1644年)五月已丑，攝政和碩睿親王諭：

「

「各處城堡著遣人持檄招撫，檄文到日剃髮歸順者……有雖稱歸順而不剃髮者，是有狐疑觀望之意，宜核地方遠近，定為限期，屆期至京，酌量至京，酌量加恩，如過限不至，顯屬抗拒，定行問罪」。

」

光投降不夠，必須把頭剃了，該剃的不剃是要問罪的！

順治二年(1645年)六月的剃髮令：「

「

向來剃髮之制，不即令劃一姑聽自便者，欲侯天下大定，始行此制耳。今中外一家，君猶父也，民猶子也，父子一體，豈可違異。若不劃一，終屬二心，不幾為異國之人乎?

」

中華民族保持一個髮型才是一個大家庭，你不剃成一個禿樣，你就不是中國人，是外國人！

而且後金時代的女真對男人的髮際線下手特別狠，甚至超過了宋金時代。

宋金時代，女真人的髮型還有些自由的空間。據宋代徐夢莘《三朝北盟會典》記載：（女真）男子辮髮垂後，耳垂金環，留腦後發，以色絲系之，富者，以珠玉飾之。

河南焦作西馮金墓出土的金代人，一個頭頂髡首，後腦兩側長辮垂肩，一個雙辮垂於腦後，頂額未作髡髮。

可見金代女真人雖然留髮辮，可是未必剃髮，即使剃髮，後腦的頭髮都可以保留，辮子的樣式也很自由，而且耳垂金環，色絲系之，想之頗有最炫民族風的色彩，說不定還挺好看。

可是到了後金——清國的時代，統治者要求一律剃禿，只留腦後金錢大小的一片。

對鬍鬚也有要求，即上嘴唇可以留幾根，下巴必須剃光。

所以如果武俠小說出現清代某位大俠五縷長髯，淵渟岳峙，恭喜了，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這種造型實在太丑，很多漢人嘴上服了，身體誠實的轉不過彎來。為此清廷的官媒還做過說服工作。

1647年清廷在廣州發布剃髮易服命時，就宣傳說：「金錢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帶，實亡國之陋規。

頭髮留太多，是要亡國的，明朝不就亡了嗎？

聖人所謂垂衣裳天下治，清廷說垂辮子則天下治，

大同小異也是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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