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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天相保,福壽綿長:兩漢時期西王母信仰的文化內涵

在《天道的縮影:先秦時期西王母信仰的文化內涵》一文中,筆者論述了先秦時期的西王母是至上神的分身。

此後歷史發展中,秦朝雖國祚短促,但在宗教文化上有三重影響:一、將鄒衍的「五德始終」論納入官方信仰;二、泰山封禪;三、秦始皇個人的神仙方術信仰。

有漢一代,為了國家的長治久安,朝廷致力於政治、經濟建設的同時,思想文化方面也有所建樹。

董仲舒和一些今文學家依照天神崇拜和陰陽五行之說,將不語怪力亂神的儒學改造成讖緯經學,並於王莽時期正式得到承認,與古文經學、今文經學鼎足而立。

陰陽五行觀念和讖緯經學的流行,使漢代成為神道文化復興的時代。

武梁祠東壁頂端的西王母(穆晨晨供圖)

如此背景下,西王母信仰較先秦也有所嬗變,主要體現在以下三點:

一、其兼具毀滅性與長生性的神格發生傾斜,西王母變成了長生之神,更加受到世人的親近和崇奉;二、西王母的至上性更為突出;三、出現了東王公與其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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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與天相保的長生之神

研究漢代的西王母信仰就不得不注意實物資料,尤其是漢墓畫像石、畫像磚,這比文獻更為直接。

而各地區出土的西王母題材的相關實物中,總是離不開這幾類意向:蟾蜍、搗葯玉兔、羽人等等。

西王母畫像磚中手舞足蹈的蟾蜍(穆晨晨供圖)

早在原始時代,初民就有了動物崇拜與生殖崇拜,而蟾蜍(蛙)崇拜正是二者的結合。原始考古中曾挖掘出大量動物雕塑,仰韶文化中就出土了帶有蛙紋的陶片。

這一類紋飾不見得達到圖騰崇拜的程度,但可視之為動物崇拜觀念和原始社會的藝術。

自上古開始,蟾蜍(蛙)就被看成是「神性動物」加以崇拜,究其原因,首先是因為蟾蜍鼓起的腹部與懷孕的婦女相似,於是先民將二者聯繫起來,認為蟾蜍代表著一種生殖力或者生命力;

再者,蟾蜍每到嚴寒之際就會冬眠,待到轉年春天再出來活動,這猶如「復活」一般的景象給人無限遐想,所以蟾蜍又代表著對死亡的克服以及對長生的企盼。

張衡《靈憲》說「羿請不死之葯於西王母,羿妻嫦娥竊之奔月,託身於月,是為蟾蜍,而為月精」,這一條寓意豐富,蟾蜍、嫦娥、月等意象都和西王母取得了聯繫,而所有的意象又都指向了「不死之葯」。

在這些漢畫像石中,蟾蜍主要有三種形態:搗葯、舞蹈以及持武器作護衛狀。

這其中與長生關係最為密切的圖像就是搗葯圖,山東嘉祥宋山小石祠堂西壁有一塊《西王母仙境圖》,位於西王母左側的蟾蜍正在和玉兔配合搗煉著長生不死葯。

馬王堆帛畫左上方奔跑的玉兔(資料圖)

漢代藝術中,玉兔和月亮的關聯較早,但並不搗葯,而是呈奔跑之姿。

比如馬王堆漢墓出土的T形帛畫,構圖分為天上、人間和地府三界,天界部分繪有日月,月如彎鉤,上有蟾蜍與奔跑的玉兔。搗葯的玉兔應為西王母專屬,之後才出現了月中單獨搗葯的玉兔。

可知搗葯玉兔自出現開始就和西王母有著不解之緣,其搗葯的動作說明玉兔具有和蟾蜍一樣的特點——長生的象徵。

身有兩翼的西王母(資料圖)

屈原《楚辭·遠遊》中說「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舊鄉」,羽人也和「不死」有了淵源。羽人的形象多為長著翅膀的人形,常出現於西王母身邊,服侍著仙境里的主人。

在山東地區和四川地區出土的漢畫像石里,連西王母也肩生雙翼,本身也是羽人。而有時候羽人又和玉兔結合,如南陽就曾出土畫像石,刻畫了長著羽翼的兔子正在搗葯的情景。

現存的漢代文獻也可以佐證這一點,如《淮南子·覽冥訓》有「譬若羿請不死之葯於西王母」;《易林》是《周易》再衍生,將每一卦再變出六十四卦,得出四千零九十六卦,並配以林辭。

林辭里多次提到了西王母,諸如「弱水之西,有西王母,生不知老,與天相保」、「西逢王母,慈我九子,相對歡喜,王孫萬戶,家蒙福祉」、「王母祝福」等等,儘管其中部分林辭說「不利行旅」,但關於西王母本身的描述卻都是吉祥之語,也可證明漢代西王母已成為徹底的長生之神、福祉之神。

先秦時期的西王母「司天之厲及五殘」,而到了漢代,無論是實物還是文獻,象徵毀滅的大陵星、五殘星都不見了蹤跡,

取而代之的是吉祥的玉兔、蟾蜍、羽人等等,這證明西王母信仰在兩漢之際發生了重大轉變,西王母成為純粹的福壽之神。

漢畫像石中的西王母(穆晨晨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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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玄元大道統陰陽

筆者已經指出先秦時期西王母的神格為至上神的分身。

借著漢代神道文化的復興,西王母的「至上性」得到加強。縱觀歷史,西王母自身地位隨著不同時代的宗教文化而有所變遷,以漢代為最高。

漢代是陰陽五行思想大流行的時代,人們普遍認為陰陽是天意的體現,陰陽的變化決定著人世的興衰禍福。而漢畫像磚中,各種陰陽意象都環繞著西王母——西王母統理陰陽。

日月:在原始宗教里,日月崇拜就很發達,大汶口文化的陶尊上,刻有日月高懸于山頂的圖案,後世日月崇拜又加入了陰陽觀念的成分,將日月看作是陽氣和陰氣凝結的精華之物。

漢代西王母畫像石一般都配以三足金烏、玉兔蟾蜍等日月的象徵物。

大汶口陶器符號(資料圖)

龍虎:《周易·文言》說「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

龍虎在很早就被賦予了水火、風雲、上下的象徵意義,也是陰陽關係的一種體現。四川地區出土的畫像磚最具程式化,西王母坐於龍虎座上。

陰陽主神環繞著西王母(穆晨晨供圖)

陰陽主神:山東地區出土的畫像磚基本都有一個特點——西王母周圍圍繞著一對人首蛇身的男女神靈。

關於神靈的身份問題,目前最常見的有兩種說法,其一認為是伏羲女媧,另一種則將其泛化,解釋為陰陽主神,即陰陽的人格化。對此,部分學者留有餘地,認為有些圖像可確定是伏羲女媧,另一些則是陰陽主神。

筆者的觀點也比較折中,一方面傾向於人首蛇身像就是伏羲女媧,同時也認可陰陽主神說的價值。

反對「伏羲女媧」說的理由,概括起來主要有兩點:一,《漢書·古今人表》中將伏羲列為「上上聖人」,而女媧則為「上中仁人」,二者的關係不對等;二,漢代之前文獻中伏羲女媧不成對出現,沒有配偶關係。

今辨析如下:一,《漢書·古今人表》是一個完全以儒家道統為衡量標尺的作品,不足以考量漢代的流行信仰。《古今人表》將孔子列為第一等的「上上聖人」,將顏淵、子貢、子游、子夏、曾子等孔門弟子列入二三等的「仁人」和「智人」,然而卻將老子列入第四等。

三國時期為《漢書》作注的張晏就已經有所不滿,寫道「老子玄默,仲尼所師,雖不在聖,要為大賢」。

西漢初期,統治者以黃老之道治國,取得「文景之治」的盛世,即使武帝之後「獨尊儒術」,道家的影響有所縮減,也不至於銷聲匿跡,依然是當時社會上比較流行的信仰,包括宮廷。

《後漢書》雲「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可見直到東漢,宮廷之中也在供奉黃帝、老子。《古今人表》的可信度值得懷疑。

再者,人首蛇身的神像出土於漢代各個階層的墓葬之中,說明這是當時社會的普遍流行的信仰,不可以儒生之見來否定整個漢代的信仰情況。

二,基於陰陽觀念,漢代人為西王母配對了東王公,這也不見於漢以前的文獻記載。將之前沒有對偶關係的伏羲女媧拉來配對,未必毫無可能。

三,四川簡陽鬼頭山東漢晚期崖墓發現的石棺足擋部位也有一幅人首蛇身像,旁有題記曰「伏希」、「女娃」,雖是孤證,但也不能忽略。

陰陽主神說也頗具價值。不管圖像是否為伏羲女媧,背後的內涵都是陰陽主神。相較於爭論圖像的身份,陰陽主神這個說法更貼近本質,二者並非不可調和。

西王母身旁圍繞著象徵陰陽的日月、龍虎和陰陽主神,都凸顯了她至高無上的地位。

西王母與東王公(穆晨晨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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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揖金母,拜木公

前文已說,陰陽觀念是漢代流行的社會思潮。在這種背景下,不僅西王母身邊圍繞著陰陽意象,西王母本身也被配對,於是東王公出現了。

東王公,或稱木工、東皇公等等,是陽性力量的神格化。南陽市熊營曾出土相關題材的畫像磚。畫面上方刻一騎鹿仙人,之下有一鳳鳥。畫面中心部位雕刻斗盤形的玄圃,玄圃上東王公與西王母相對而坐。

玄圃下為長有翅膀的玉兔,正在搗葯。

玄圃,也作「懸圃」,是昆崙山的一部分。漢代將神話中的崑崙分為三個層次,玄圃居其一,

《淮南子·地形訓》說「崑崙之丘,或上倍之,是謂涼風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謂懸圃,登之乃靈,能使風雨;或上倍之,乃維上天,登之乃神,是謂太帝之居。

西王母文化在漢代發生了重大轉變:由生死之神變為長生之神;至上性、崇高性加強;出現了東王公與之匹配。

這些變化為後世西王母信仰形態奠定了基礎。而至於東王公的神格與文化內涵,也值得進一步考證。

(編輯:靈瑾)

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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