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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溪魚鱗圖冊:中國現存最系統的古代地籍檔案

浙江蘭溪素稱文獻名邦,歷史文獻遺存豐厚。其民間家譜數量甚巨,據不完全統計,已逾千種。此外,蘭溪市至今還保存了一批極為珍貴的地籍檔案——魚鱗圖冊,一直藏於深閨之中,鮮為人知。

魚鱗圖冊是官府為徵收賦稅而編造的土地簿冊,因所繪圖形排列狀若魚鱗而得名。在傳統農業社會,國家的稅收主要來自土地,魚鱗圖冊作為徵稅的依據,事關國家的財政收入,因此成為宋元以來最重要的地籍檔案。而魚鱗圖冊制度代表了當時地籍管理的最高水平,其對土地管理的精細程度遠超同時期的西方世界,是中華民族智慧的結晶,也是人類史上一個創舉,故而彌足珍貴。美籍華人著名史學家趙岡曾評價說:「我認為明清時代的魚鱗圖冊是人類歷史上(在電腦時代來臨以前)政府地籍管理最周詳細緻的檔案記錄,中國以外任何國家都找不到類似的檔案資料。」

遺憾的是,歷經戰火和時代變遷,魚鱗圖冊檔案絕大部分已遺失。現今保存下來的魚鱗圖冊大都零散而不完整,所屬時間不同,所在地域各異。休寧縣檔案館所藏魚鱗圖冊數量最豐(1153冊),然而卻分屬於不同的時期,很難構成同一時期一個縣域較為完整系統的資料。

所幸現屬蘭溪市財政局與蘭溪市檔案局共同保管的746冊蘭溪縣魚鱗圖冊(完整為820冊),約10萬葉,幾乎是清代同治時期較完整的一個縣的地籍資料,其系統性是十分罕見的。冊中詳細繪製了每塊田土的形狀,詳載土名、四至、地目、畝數、等級,並寫明業主及居住地。浙江大學梁敬明教授稱:「這是一份時間跨度很長、內涵相當豐富,並且記錄了全縣自清同治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近百年各類土地變遷信息的檔案。就規模和完整性而言,如果不是絕無僅有,至少也應是非常罕見。」蘭溪魚鱗圖冊載有清末蘭溪縣城區10坊、鄉區34都149圖田土、山林、地形等情況,地籍信息十分明確。近些年,我們曾對全國各地遺存的魚鱗圖冊進行調查,就目前所見,如此系統、完整的魚鱗圖冊,僅此一套,堪稱中國現存最系統的古代地籍檔案。

同治蘭溪縣城區三坊魚鱗圖冊

如此完整系統的魚鱗圖冊為何出現在蘭溪?這並非偶然。蘭溪是魚鱗圖冊的試驗地和樣板地,其攢造始於南宋,盛於明清,一直延續到民國,沿襲時間長達700餘年,歷史影響力非同一般。現遺存的這批蘭溪魚鱗圖冊檔案主要攢造於清同治時期。光緒《蘭溪縣誌·序》載:「咸同之間,歷洪楊大劫,民人存者僅十之三,田地多溫、台客民墾種,稽之案牘,而檔冊多不存。」清咸豐十一年(1861),太平軍佔領蘭溪,燒毀縣衙,昔日官府所藏魚鱗圖冊隨之被焚,徵稅從而失去依據,這直接影響到蘭溪的財政收入。蘭溪官府當務之急,必須全面清理土地,重新編造魚鱗圖冊。同治四年(1865)十月,余祚馨出任蘭溪縣令,立即將清賦作為善後工作的第一要務。

然而,魚鱗圖冊的編造工程浩大,丈量經費浩繁,兵燹之後,民生凋敝,如何完成此項重任?縣令余祚馨頗具才幹,因地制宜,採用民間種子計畝法(四斗為一畝),在民間籌資,每畝田收取業主十二文錢,地、山、塘每畝收取六文,解決了清賦所用的經費問題。為保證魚鱗圖冊編造的順利進行,又在城區設立清賦總局,由官府選出十二位素有威望的鄉紳擔任紳董,負責總體督辦事宜。鄉區設分局,每「圖」(古代行政單位)推舉一名老成公正之人擔任圖董,負責當地魚鱗圖冊的編造。機構、人員、經費齊備,清賦工作拉開序幕。同治四年(1865)十一月下旬,蘭溪清賦總局先在西鄉十一都一圖(今女埠鎮一帶)做試點,隨後魚鱗圖冊編造工作全面鋪開。同治五年,縣城十坊及東、西兩鄉完成編造任務。同治六年,南、北兩鄉亦編造完成。同治七年,清賦總局對魚鱗圖冊進行匯總,發現缺額不少,原因在於業主所報畝數不夠準確。於是,同治八年,總局協同各鄉圖董親自踏勘,歷時兩年之久,「雖巉岩石無級可登,莫不攀蘿躡巔造極,共增山額三千三百餘頃,而塘畝亦會同復勘,增額二百餘頃」(光緒《蘭溪縣誌·清賦紀略》)。同治十一年,又在蘭溪與他縣交界處搜求遺漏土地,以更臻完善。經過前後約七年艱苦細緻的編造和踏勘複核,全縣魚鱗圖冊的攢造工作基本完成,凡城區10坊與鄉區149圖的山、地、田、塘,皆按千字文字型大小依次編列,標明土地的類型、等級、面積、荒熟;有主地寫明業主及住址,無主地鈐蓋「無主」印章,並繪製每塊土地的具體形狀及東西南北四至的準確位置,編造得非常精細。

同治蘭溪縣鄉區四都三圖馬澗庄魚鱗圖冊

晚清之際,國運已現頹勢,蘭溪又遭太平天國之亂,凋敝甚於他邑,而能完成全縣土地之清查並魚鱗圖冊的編造,可以說是中國地籍編造史上的一個奇蹟。這首先得益於同治四年縣令余祚馨所創清賦之法,「清賦之舉,其法似創,而於民稱便」(光緒《蘭溪縣誌·清賦紀略》)。但第二年余祚馨便調任離去,清賦工作十分繁重,繼任者稍有懈怠,就有可能使原來的工作付諸流水。從同治五年至同治十一年,在蘭溪任職的縣令依次為許維崧(代理)、陶鴻勛、吳世榮、姚徽典、趙篤恩(代理)、吳紹正,雖縣令更換頻繁,但無論是正式縣令,抑或是代理縣令,他們都在全力支持前任未完成的清賦工作,「職其事者,心力俱竭」(光緒《蘭溪縣誌·清賦紀略》),從而保持了政策的連續性和穩定性。當然,清末蘭溪魚鱗圖冊的編造成功,亦是植根於有著數百年魚鱗圖冊編造歷史的這片土壤,離不開全縣百姓的支持。

同治蘭溪清賦及魚鱗圖冊編造的方法,一度成為清末浙江魚鱗圖冊編造的樣板。同治五年十月,時任兵部侍郎、巡撫浙江部院、節制水陸各鎮兼管兩浙鹽政的馬新貽曾給龍游縣府致札:「照得浙省各屬自遭兵燹,冊籍蕩然。以致糧額間多短缺,亟應趕緊清理查辦,以期糧產有所稽考,不致日久無著。現據蘭溪縣稟送《魚鱗圖冊》請示前來,本部院查閱所擬式樣簡便易行,該縣應即仿辦。」(民國《龍游縣誌·掌故》)湯溪縣當時亦仿照蘭溪魚鱗圖冊進行編造,並邀請主持蘭溪清賦工作的紳董閻梓材、吳金生,駐湯溪縣清賦總局,會同當地紳董,直接指導清賦工作(民國《湯溪縣誌·清賦紀略》)。

同治蘭溪魚鱗圖冊不僅攢造規範,而且還是一部活的檔案。古代文獻在描述魚鱗圖冊時,大都認為官方魚鱗圖冊在編造完之後,即存放在縣衙架閣庫內,成為信息固化的檔案。筆者仔細研究蘭溪魚鱗圖冊中的印章、夾條、批註等信息,發現其自同治編造完成後,歷經光緒、宣統、民國、建國初各時期,一直在使用,年份幾乎未曾間斷,包括僅用了83天的洪憲年號。正因為此,民國蘭溪實驗縣在辦理土地陳報時,可以充分利用這批魚鱗圖冊資料,進行核對、復丈、補編,在很短時間內就完成了土地陳報的任務,蘭溪從而再次成為民國清查地糧的典範。建國初期,蘭溪魚鱗圖冊仍作為徵收農業稅的重要依據,直至頒發了土地所有權證,魚鱗圖冊才被取代。

今天,蘭溪魚鱗圖冊雖不再作為土地徵收的依據而發揮作用,然而它見證了清末至建國初近百年蘭溪整個地區的土地變更、宗族分布、環境變遷,是蘭溪乃至中國文明史上的瑰寶,具有極高的文物價值和學術價值。甚至它仍然具有重要的現實價值。

古代地方志只是粗略勾勒縣城面貌,口述史歷經數人口傳,多已失真。史料的缺失,致使我們很難準確、細緻地還原古代某個縣城的全貌。現今雖然有各種版本的縣城復原圖,但多少都有缺憾,繪製也並不詳細。因此,當下各地耗資巨大的古城重建工程,大多是基於現代人的想像,並無可靠的依據,也就很難經得起考證,這是一種遺憾,也是一種無奈。蘭溪魚鱗圖冊為破解這個難題提供了一把鑰匙。清末蘭溪城區共十坊,現存蘭溪魚鱗圖冊第1至10冊,正是對這十坊土地的記載。這10冊魚鱗圖冊載有三千餘號土地,保存了整個縣城的田土數據,從中可知縣城的山川、河流、街巷、宗祠、寺廟等地理分布。如蘭溪市遺存的很多古建築、古地名,諸如古城牆、城隍廟、東嶽廟、白露寺、葯皇廟等,都能在蘭溪魚鱗圖冊中找到準確的記載。而那些已消失的歷史古迹,如古縣衙、學宮、雲山試院等等,也可以通過魚鱗圖冊的詳細記載,準確還原其具體的位置和面積。這是復原清末蘭溪縣城全貌最準確可考的史料。

同治蘭溪縣城區一坊魚鱗圖冊第一頁

當然,還原整個城區的面貌,需要將散落在地籍冊中的一塊塊細圖,利用現代技術進行科學系統的拼合,這涉及到地名的考證、四至的確定、比例的大小、現實的坐落等等,需要融合歷史學、地理學、文獻學、文字學等多學科的知識,是一項學術含金量很高的大工程。浙江師範大學多年來致力於魚鱗圖冊的整理與研究,已開始嘗試清末城區魚鱗圖的拼合工作。若能將依次相連的3000多號土地全部拼合,形成清末蘭溪城區魚鱗總圖,無疑是最詳細、最準確的古縣城圖。蘭溪的舊城復建若能以此作為藍本,進而開展古城重建工作,則是有理有據,經得起歷史的考證。在今天的舊城復建、古村落的保護與開發中,魚鱗圖冊檔案可以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我們應當充分開發這個寶藏,激活其獨有的價值。

同治蘭溪魚鱗圖冊金字一號至十號地塊的拼合圖(鄭微微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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