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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葷鋪的廚子

原標題:二葷鋪的廚子



畫:馮柯

廣安門大街,六十多年前,在港中旅大廈的位置上有個飯館。按舊的檔次,屬二葷鋪,茶飯館。清朝道光年間開業,日本佔領北京期間,生意蕭條。1943年倒閉。經營一百多年。員工多來自城外,倒閉時,跑堂兒的王四,昌平白廟的。廚子是廣安門外灣子的李寶安和三路居的周成福。都是在柜上學的徒,三年零一節「出師」,留下沒走。這叫本櫃的夥計,是掌柜的嫡系。比外來的夥計吃香。但工錢低於外來的。不論商鋪作坊,學滿徒就跳槽,比在本櫃多拿錢。可人家不把你當自家人。每年過春節掌柜的「說官話」(正月初五),決定員工的去留。不是萬不得已,不裁本櫃的夥計。東伙相得,現在說資方勞方關係和諧。能成為朋友,後人接續走動,就是北京人說的: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了。


上世紀四十年代,出廣安門,過護城河橋,關廂。路邊商鋪相連,街市繁忙。到鐵路,南北手帕口。往西路邊就沒房子了。都是菜地莊稼地。李寶安家在灣子,離彰義門(廣安門)三里地。在路南。一下官道(馬路),跨過明溝,小道兒西邊。座西朝東的院子,老玉米秸的籬笆牆,高粱秸的的大柴門。三間北房,一明兩暗。一間客廳,兩間卧室。兩間西房,放東西,做飯。院子外頭,西北兩面是幾棵榆樹。門前和南面,各一棵柳樹。樹遮著,曬不著。夏天涼快。入秋以後,枯枝敗葉滿地。冬天燒炕的柴禾。院子南北就是自個兒的園子地。連小院算上,一畝多點。有口井,能澆地。不種莊稼,光種菜。菜園子進項大。地不多,人口少。也夠吃夠喝。李寶安十五歲就到二葷鋪學徒,出了師,留在柜上,前後三十年。飯館倒閉。他回家種菜。


他學徒時全家三口,父母和他。他娶妻生子,一家子五口了。他回家種菜時,父母早已去世。夫妻和獨生子,又回到三口之家。不一樣的是,兒子「小扣兒」沒到鋪子學徒,在丰台鐵路工務段上班了。他的廚藝沒有了施展的地界兒,可半大老頭子,也該「鳴金收兵」。守著園子,澆水上糞,薅草間苗。也是營生。三天兩頭進城賣菜。路過二葷鋪。他是老掌柜手下的,跟接班的掌柜就是平輩。論哥們兒了。老掌柜去世,飯館關張歇業。哥們兒正走「背字兒」,他這當大哥的能不吭不哈的么。說幾句貼心話,就掃去些失落的凄涼。倒霉的時候,還期望什麽呢?《名賢集》不是有「良言一句三春暖,惡語傷人六月寒」的話嗎。李寶安進城,都先到「柜上」落腳兒,送點剛下來的菜。他在這門口進進出出三十年,舊日情份難斷。再說上有老太太,下有侄子侄女。過門不入,於禮也虧。老掌柜去世,老太太新寡,雖有兒孫輩繞膝,也難驅散心上的悲傷。舊房子舊物件,不見了舊人。常常獨坐在炕上抹眼淚,睹物思人。李寶安套小驢車,把老人接到灣子住了好幾天,才給送回來。說:「我也是您兒子。您悶得慌,就上城外頭,換個地兒散散心。」李寶安的兒子比老太太的孫子大十多歲,喊他「扣兒哥」。長得壯實,人高馬大的。也有時跑來看奶奶。奶奶高興,急著喊孫子:「嘎子!你扣兒哥來啦!快過來,叫扣兒哥哥」。

後來扣兒被日本抓了勞工。沒讓回家,從丰台直接弄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兒。二十齣頭的小夥子,還沒娶媳婦,就沒影了。李保安急得轉磨,沒處打聽沒處問。聽說弄到日本下煤窯了。李寶安老伴兒急氣夾攻,不到一月就死了。剩下一個人,打不起精神過日子。頭髮鬍子白了,後背彎了。進城來,坐在那兒,咳聲嘆氣抹眼淚。擦得眼睛下邊通紅,鼻尖上掛著清涕。「大兄弟,沒有活的路呀」!重複著。飯館掌柜也只有空話「大哥,別著急。不都這樣嗎?咱往開里想。小扣兒不會有事。走的又不是他一個。不定哪天就回來了。」也是重複著。終於熬到日本投降了。沒多長時間,小扣兒真回來了,他走了兩三年。還真是去日本挖煤。回來以後,繼續在丰台上班。李寶安依舊守著園子地。閑時背糞筐遛彎,到城裡串門兒。只是白髮更稀疏,背更駝,聲音更沙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1956年農業合作化,他入了社。「小扣兒」娶了媳婦,搬到丰台了。斷了來往,斷了消息。有過通家之好交往的東家和夥計,只淡淡的模糊在記憶中。我們的教科書,記述著東家費盡心機的不仁和夥計當牛做馬的血淚,仇恨有加,情誼不見。終日在恨恨不平中煎熬著。延續了五千年,還創造出了燦爛的文化。中華民族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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