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 | 古代殘疾人靠算命也能養活十口人

哲理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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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經破迷·周易古經（二）

民間算命就用「筮」。

但是這種「筮」也不是普通老百姓用的，這種「筮」是當初一般的公務員，屬於士大夫階級中間的那個士——文士和武士，他們就用這種「筮」。

這種「筮」你看，顯然是一種巫術活動，上面是一個竹頭，它的本來意思是搖簽。

有些廟子里，包括我們成都青羊宮在五十年代都還有搖這個簽。搖這個簽是用竹籤，這樣長，幾十支竹籤，有時候將近上百支，放到一個筒筒裡面，就這樣，由那個道士他在那裡操作，他也不問你究竟你來求的是哪一方面，他給你搖出來了，簽就掉出來了。那個簽你在搖的時候，自然就看到所有的簽都在往這個筒筒上面升，斜起的，其中有一條簽它的重心超過了這個簽筒的口口這兒，前面長了、重了，它就要打跟頭落下來。落下來的時候，道士就揀到了，交給你，你來問，說你的答案在那邊，已經印好了的。然後你就拿著這一支竹籤到另外一個道士那兒，另外一個道士那兒就有一摞木刻印好了的簽紙。他一看你的這個簽是好多號，他就去翻那個號，一下就抽了一張紙出來，這樣寬，這樣長。是用黃表紙印刷的，上面一首打油詩，就是涉及到你的，你要問的全部答案都在上面。實際上就是這個答案，籤條有好多，有好多條竹籤就有好多張答案，他就把那個拿給你看。

我1950年參加工作的，當時在成都的《川西日報》當編輯記者，那一年我19歲。後來21歲調到省文聯這邊來，有一個星期天我就和一些同事，都是年輕娃娃，跑到青羊宮去耍，那個時候大概是1953年。青羊宮都還有這個，給了錢，他就給你搖，搖了一條簽，我一看，他說到那頭去取那個籤條，我就看了號碼，到那頭他把籤條抽給我。我一看，我就覺得好笑人，是因為他那個與每個籤條對應的那一個「筮」的結果是印到紙條上面，是打油詩，非常簡單。中間說的什麼內容呢？就說我很快就能買田了。我一下笑起來了，因為那是舊社會的，舊社會認為買田是一種致富，要發財了，等於我是窮人，到那個時候，當然他就不知道後來有土地改革，好多地主殺都殺了。

這個就叫「筮」，「筮」中間的一種。

流沙河先生，圖片提供：麓客學社·鐘鳴翔

「筮」還有其他的種類，就是打卦。

你要知道那個兩個卦是竹圪篼做的，像羊角一樣彎的，從中間剖開，剖開往地下一丟，空中一拋，落下去了，於是就有三個結果：一個叫「勝卦」，什麼是「勝卦」，因為那個卦是竹圪篼，一個像筍子那樣的，短的剖開，因此落下去就可能這樣仰，也可能這樣趴著，也有可能一個仰一個趴。

仰著的就叫「勝（陽）卦」，「勝（陽）卦」就意味運氣好。

著你的比如你來問你的婚姻，說一定能夠找到一個又有錢又漂亮的夫君，現在叫高富帥，那個就是「勝（陽）卦」。如果兩個都趴著，那個就叫「陰卦」，陰卦就不好，說你最好再等一段時間再去找，現在你去找的這個千選萬選，選來一個破油燈盞，你也不滿意。還有，如果一個仰一個翻，就叫「勝卦」，「勝卦」就說的大吉大利，你現在去找，找到一定是一個好的，如果你說我都找到了，對對對，你找到了那個就是好，你不要換了，因為你來估計（估問）。

這兩支卦打下去，只有這三種結果。兩個卦都仰著，它的機率是四分之一；還有兩個卦都趴著，它的機率也是四分之一；一個趴，一個仰，它的機率是四分之二，可能性最大的。石地先生是數學老師、數學專家，這個還得初中生，他們都曉得了。我們那個時候讀書叫「或然率」，或然率就是說的可能性。所以這一個卦都是往好的方面說，也叫「筮」。

那麼為什麼是一個竹頭，一下你就懂了，

搖那個簽是竹籤，打那個卦是竹卦，所以這個字的上面就是竹，底下一個巫，就說巫師專門掌握這種活動。

不是像你我這些，又不是巫師亂去丟一陣，那不行。巫師在丟以前還要請天上的、地下的、周圍的各種神都到現場來，表示這個事情很嚴肅，要認真取得結果。這個叫「筮」。

還有一種叫「筮」的，就是在中原這一帶不流行的，因為根據歷史書記載，打卦這個是在春秋時候楚國流行，搖那個簽那個根據莊子的書上，《莊子·內篇》中間的《人間世》，這個不讀「人間（jiān）世」，要讀「人間（jiàn）世」，「間」是動詞，「間」就是我們說的介入，比如「間」是中間指的間隔、距離，作為動詞用就是「介入」，「間」就是插進去了。是講一個人怎樣參與社會生活，這一章叫「人間世」。

「人間世」中間，寫到有一個殘疾人，說這一個殘疾人，你不要看他是殘疾人，他如果去給人家用「筮」法算命，「足以食十人」，就說他能夠養活十口。一個殘疾人沒有其他的本事，就說他命算得好。

「鼓筴播精」，這個「筴」後來經過向秀、郭象他們研究，說這個「筴」不讀「jiā」，要讀「cè」，就是政策的「策」。那麼什麼叫「策」呢？「策」就是籤條、竹籤，那麼那個「筴」要讀成「策」。「鼓筴播精」就是他在搖那個簽以前，先要請各種神下凡來到現場，這樣它才靈。每請一個神，就要撒一把米，這個米就是主人家的。比如你，你把他請到你家中來，來給你家算命，他就來了，先把地掃乾淨，地下的那些垃圾全部掃了。然後我就是這個掌握這個筮法的巫師，我就念念念，念的都是「天皇老子要下來」「地藏菩薩也要來」「關雲長也要來」「孫悟空也要來」。每念一個神，撒一把米，撒一把米，這個米是主人家拿的，還要粳米，不能夠是差米，不靈驗。

那麼，他給你搖簽，就叫「鼓筴」，「鼓」不是敲鼓，這樣子搖也叫「鼓」，所以我們說一個人很會說話叫搖唇鼓舌，舌頭在後面不停地動。這個也是一種方法。

完了以後，我這個巫師就把我帶的米口袋拿到了，就把地下的米全部掃一起，拿一個簸箕一簸，風一吹，把灰一吹，就倒到我的口袋裡了。

從前像這些算命不給現金

，因為從前的人不像現在的人都有卡，有好多錢。有好多人家中一個錢都拿不出來，但是他有米，比如說弄一升米拿給他撒，每請一個神撒一把，撒完掃了就是他的了，等於你就付了費。從前在那個時代有一句古話，就是說一個人再嗇家子，也不會喊人家巫師把那個粳米掃起來退給你，那個就是巫師的。所以「足以食十人」，這個殘疾人只要出去給人家算命，搖簽，這樣子算命，一天之中掙的那個米可以供十個人吃，你想哈，米還是相當多了。

就是這兩種辦法，一個就是「卜」，一個就是「筮」，這兩種辦法都不是普通人的。

我說我活了這一輩子，我在舊社會，成都這個地方，大街小巷擺攤子的地方，就比如說少城公園門口擺攤子的，專門給人家算命的攤子的都有好幾家。文化宮，後來的文化宮，那個時候叫中山公園，門口有四家，沒有一家用烏龜，用靈龜來卜的，沒有，我從來都沒有看見過。

（易經破迷·第三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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