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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三境界,全在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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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以前曾在國學新媒體做過撰稿,大體知道大眾都喜歡哪些類型的內容,其中有一個,就是「人生境界」。大多數人都是更關心與自己貼近的東西,這無可厚非,人畢竟是人,首先要面對的便是人之生。說「人生」便要放眼一生,這已經算是貼地飛行了。

而且這也不只是世間法的東西,無論人道還是聖道,最終其實都是要匯流到這上面來。儒家自不必說,禪宗的眼目也在平常心是道、尋常日用是道。即使是道家,老子也不過是超世以用世,莊子也不過是會天地於人心。

這也是自古以來從未淡過的人之趣味,於是就有了「人生三境界」這個梗。老子所謂「三生萬物」,「三」表陰、陽、中,一切萬法盡攝其中。在種種的三境界說中,有名的諸如禪宗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王國維的「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錢穆的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豐子愷的物質生活、精神生活、靈魂生活等等。

這些說法應該說都是真有體會的,也各有其道理在。但總覺得不夠確實,因為要麼有所限制,比如禪宗之說著重的是禪境之悟,王國維之說著重的是事業成就;要麼太泛泛,比如錢穆和豐子愷的概括。而且都沒有道破那個根本的東西,那個「吾道一以貫之」之物。

那麼有沒有一種真正普適、且不離根本的三境界說呢?有。如今說人生境界的,多落在雞湯化的個人發揮里,這個三境界說,則有著實實在在的經典依據。

【二】

《中庸》就提出了這樣一個三境界:困知勉行、學知利行、生知安行。

原話是說:「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這裡說的知行,是針對儒家式的「天下之達道」和「天下之達德」,直接來看並不是說三個階段,而是說三類人、三種資質:生知安行,便是生來即知,便能夠心安理得地去行;學知利行,便是需要學而知之,受精神和現實的利益驅動而去行;困知勉行,便是經歷了困苦才能知,被環境、他人或自己逼迫勉強去行。

但不論是哪種資質哪類人,只要做到了做好了,便是「知之一」和「行之一」,沒有差別。這沒有差別也就是說,差別只是路徑的不同,最終所抵達之處卻是一樣的。這抵達之處又是什麼呢?便是生知安行的所知與所安的那個東西。由此看來,這個三境界也可以說是三個階段。這需要藉助孔子的話去理會。《論語》中孔子也說:「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但孔子又說:「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孔子說自己是學而知之者,有人解讀為這是孔子退一步自居,為的是讓人走出易傲滿、好捷徑而取巧的人性泥沼,不落懸空虛玄,而重視工夫的重要性——生而知之,聖人尚且不居,你要居之嗎?但孔子其實是生而知之者。這種說法有道理,也對我們極有教益,卻不僅僅如此。

所謂生而知之,無非就是指天分稟賦,而天分稟賦又何止是孔子,每個人也都是有的,只是有的地方和程度不一樣,也就是每個人都有生而知之的一部分。但這天分稟賦卻往往是有限和不充分的,需要開掘和發展,這就是學而知之。而總體上看,還是學而知之為主。因為比較全然的生而知之者不能說沒有,像禪宗的六祖慧能大師,但稀缺何止如鳳毛麟角,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況且就算是六祖,也有從為客人送柴時聞誦《金剛經》而悟入,到五祖密付心印衣缽時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聞而大悟,中間八個月的踏碓過程,以及承接衣缽到出山弘法的十五年歷程,且道這八個月和十五年是為了什麼?就是《楞嚴經》那句話:「理則頓悟,乘悟並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

說到禪宗,人們只看到頓悟之速,但如果你真用心體會過,了解得多了,就能明白知道那些大禪師,沒有一個不是在悟前下過大工夫,甚至經歷了長期的艱辛困頓。況且頓悟誠然是速,危險性也更大,因為這是把雙刃劍,很可能讓人得少為足,以為已經徹悟其實是困在了較淺的一個層次上,畢生出不來。故頓悟法門的確是非上上根器不能承當,有時還少不了大善知識的接引。燈錄里記載了無數的開悟者,悟的程度卻絕對是不一樣的。

王陽明也說上根之人能夠「一悟本體,即見工夫,物我內外,一齊盡透」,但又特彆強調「此顏子、明道所不敢承當」,即使是顏回和程顥這樣的大資質,也是承當不了的,也是離不開工夫的。所以可以說,所謂的生而知之者,更多只是一種虛指,是樹立了一種高不可及的神一樣的典型,而告訴我們每個人,最好先把身段放下來,別把自己擺得太高。在此基礎上,真正的資質,則要在能學、好學、善學上看。這學也不只是指學習知識,也包括道之究、心之悟。最準確的解釋,其實就是工夫。

工夫是第一位的,老老實實是最重要的。即使是禪宗,無論如何高妙,也不過是教人個休歇無事,不再胡思亂想,陷在思維妄想的悖道迷局裡,然後便是當下自然的平常心,開啟那條當下現成、長養聖胎的路,這就是禪宗最重的「本分」,時時處處護持這個本分就是所謂綿密工夫。人就算資質再高,比之天地也太有限了,故唯有絕高資質與絕大努力之人,方能成就絕頂事業。可惜的是資質高的人往往不肯下苦功而好取巧,這便給了其他人勤能補拙的機會;勤也本能補拙,所謂水滴石穿,長期積累的效應是可怕的。資質高而不肯努力,這是往下比,其實還是資質不夠。真有慧根的人,都知道往上比。

再結合孔子自述的學之歷程,「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言之昭昭、次第顯明。《論語》開篇就講「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學」也是全書的一大重點,這是孔子的教誨,其實也是他的心得。「好學」在孔子眼裡乃是一個極高的品質,他甚至對魯哀公說,只承認自己的弟子中顏回是好學的。老子也言:「上士聞道,勤而行之。」所以孔子言自己是學而知之者,是一種誠實,而不是自謙。孔子誠然是聖人,卻並不需要那些不切實際的神化。

「知之一」和「行之一」的終點的一致,加上學而知之的意義,就凸顯出《中庸》困知勉行、學知利行、生知安行的三境界,三類人三種資質其實是次要的,三個次第、三層進境才是主要的。那是告訴我們,人都是從困而勉行開始,誰的生命之初不是困惑和困頓,再勉力去前行突破的呢?然後是學知利行,不論是為了安身立命還是讓自己變得更好,而去學修,去提升和進步。最後才是生知安行,那是將學識、閱歷、見地和工夫內化於心、熔鑄一爐,而遊刃有餘、自在自然之境。無論求道還是做事業,無論根器利還是鈍,皆要經歷這三個階段;因為事有大小、根有利鈍,要打開的格局卻也是不一樣的,差別只是在這格局上,面臨的困難和要突破的障礙卻沒有不同。所以這才是普適的人生三境界,其中有著何其豐厚的人生況味。

這三個境界,可就要確實得多了,因為明確標明了「知」和「行」兩個核心。一知一行便是抓手,知行貫通便是方向。朱子言先知後行,王陽明說知行合一,其實並不衝突。因為朱子和陽明是兩種人,就像有的人天生更理性,有的人天生更感性;理性的人就適合先從明理上走,所以先知後行更得力;感性的人就適合從心性上入,只要心性中真切自然也必然能起實際之行,就像你愛一個人就必然想對她好,所以知行一體就是當然。所以朱子和陽明就像前段時間的文章所說,是自緣不同,而各隨自緣。

此外還有個宏觀和微觀之別,宏觀的天道之理,人是可以先明得的,但抵達卻需要具體工夫的逐次逼近,慢慢打成一片和打通一體,這也是先知後行。陽明子則是從微觀落實上走,從當下心性上入,只言當下、只論真切,在這個層面上,必定「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體用須臾不分,就像性相從來一體、色空本來不二。說白了,朱子是從橫向打通上走,盡頭是貫通天道;陽明是從縱向挖掘上入,盡頭是復歸本性。天道與本性,則是一個,所以他們不過是殊途同歸,各適其人、各有其機。於此理王陽明自己也未通透,故有對理學的攻擊。很多的爭論也是源於這種不通透,再比如頓漸之別。能夠各置其位、兼收並蓄而隨緣取用的,才是智者。

然知和行只是工夫的核心,還不是那個一以貫之的根本的東西。這個東西,是由孟子道出的。

【三】

《孟子·盡心上》也提出了一個三境界:「夭壽不二,修身以俟」、「存心養性事天」、「盡心知性知天」。

原話是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其他好理解,「夭壽不二,修身以俟」是說,無論夭壽禍福,皆秉心不違,只是修身以等待;等待什麼呢?便是天命。這裡說的修身,如同佛家持戒,是從行為約束上下工夫,就像今天說的自律。然後才是存心養性,最後才是盡心知性。存心養性便是事天,事就是與天在一起;盡心知性就是知天,知就是通達於天。所以這個次第,與佛家的戒、定、慧一般無二。

王陽明則把《中庸》的三境界和孟子的三境界結合了起來,說「困知勉行」便是「夭壽不二,修身以俟」,「學知利行」便是「存心養性事天」,「生知安行」便是「盡心知性知天」。這就把《中庸》三境界的次第意義更明白地揭示出來了,不但給了我們更寬廣的領悟空間,也使一切更加確實起來——學知利行,究竟學個什麼?一切都要學,但存心養性才是根本;生知安行,究竟知、安個什麼?便是整個三境界所提出的四個根本概念:心、性、命、天。程頤、朱熹、王陽明都說它們是一回事,只不過在天謂之命、在人謂之性、主於身謂之心。可以看到,四個概念的最高秉承,正是「天」;四個概念又是一,所以「天」正是一以貫之的那個最根本的東西

最值得說的,是困知勉行。因為我們大多數人都處在這個階段,這個階段的問題不解決好,便是沒打好根基,休想起高樓大廈。這時即使你在學,也是懵懂的學,事倍而功半。這一階段的問題又是什麼呢?便是在這一階段要如何自處,要抱有怎樣的心態。孟子的話,則明確告訴了我們答案,便是「夭壽不二,修身以俟」,先堅定信念,然後一方面是修身,一方面是等待,孟子所謂「窮則獨善其身」,如此才是「立命」。

這是老生常談,不平凡的地方在於,很多人都覺得這是品性和修養,所以覺得跟自己很遠,使不上力更不得力。三境界則明白從人生階段和次第的接續道理上,告訴了我們其中玄機——它是能夠開啟後兩個階段的前提,你只有這一步做得到、做好了,才談得上後面兩個階段的到來和展開,也才有可能最終登峰造極。這不難理解,假如這一階段你就放逸了,耐不住性子而投機取巧、不擇手段,那麼要麼入歧路自取其辱甚至萬劫不復,最低限度也是此生的格局已經被鎖死了。這便是那個不得不如此的天道律則,而不只是德。或者還是我以前講過多次的那句話:一切德,皆是道。

所以《易經》困卦講:「君子以致命遂志。」只有致命,才能遂志。修身以俟,則正是致命之法。《中庸》講「天命之謂性」,性是人之根本,性則來自命,命則來自天。在這個最開始的階段,其實就已經指向了最終,可不慎哉!這最開始所凸顯的,仍是那個最根本的東西,那個核心之核心的字——「天」。

天是什麼?不可捉摸,不在言說,卻能讓你實實在在生起敬畏。而有這個敬畏之心,路上便也夠了。而保持、深入這份敬畏,也正是最好的知天之法。唯誠敬之心,能感應於天,且自然而然。

如此,其實一切人心中自有答案,試試就知道。陽明所謂良知,就是發現了這個秘密。

【四】

何為古人與今人、聖賢與凡夫之別?

根本上就是古人和聖賢時時處處都是盯著天的,今人和凡夫則只盯著自己,頂多加上親朋好友。佛家雖然說性,性卻就是天命在人心。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不要小看這些俗語,正因為是俗語,才說明了深入人心。對此我們也不必往報應上看,就算是從天道和因果上,它也是真實不虛的。在這個光明正大的層面,還有一句俗語,叫「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綜上,讓我想起自己曾在大陰陽社說過的一句話,那也是一種人生三境界:做給他人看,做給自己看,做給上天看。做給他人看,為物所轉,隨波逐流;做給自己看,心能轉物,自立自主;做給上天看,處處合道,天人合一。天,既是境界,也是法門。

眼望長空,足行大地,便是頂天立地。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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