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去世23周年：你們只知道我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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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數這世間的奇女子，張愛玲絕對算頭幾個。
有人稱她是曠世天才，她的《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半生緣》，包括初出茅廬的《沉香屑》，都是中國文壇不世出的神作。
就像賈平凹所說那樣，「與張愛玲同生在一個世上也是幸運，有她的書讀，也就夠了」。
也有人稱她為女權先鋒，在那個人們還不知道何為「女權」的時代，她執筆為劍，將女性意識的探索深入於歷史深處，直到今天依舊深刻而有力。
就像王小波所說，「張愛玲的小說有種不同凡響之處，在於她對女人的生活理解得很深刻」。
然，對她的追捧越高，越容易使她的悲劇越清晰。
不得不承認，打小缺愛的她，承受著我們所不能想像的寂寞。
而因著這些寂寞，許多她的行為都逗留在時代的意識之外，導致她今天，依然被許多的質疑和否認纏繞著。
功也好，過也罷，這位奇女子終究在歷史的推波助瀾下，扭著腰肢便到了我們每位讀者，尤其是女性讀者的心裡。
今天，是她去世23周年的日子，我們還在讀她。
- 01 -
「
張愛玲的一生，就是一個蒼涼的手勢，一聲沉重的嘆息」
她伴隨著苦難一齊出生。
四歲時，父母離婚。
之後母親遠走英國，把女兒留給了暴力、軟禁、冤枉和傷害。
據妹妹回憶，小時候，父親常常不分青紅皂白，便對張愛玲一通拳打腳踢，嘴裡還不斷叫囂著，「這次非打死你不可」。
偶爾回國的母親，每次攜來的卻是一個詛咒，「我真後悔小心照看你的傷寒病」。
但因為受不了後母，張愛玲還是選擇投奔親生母親，
據她自己講，「
最初的家裡面，沒有我母親這個人，也不感到任何缺陷
」。
母親對她毫無肌膚之親，對她的一切不管不顧，包括把她上學的錢，全輸在了牌桌上。
她成了心理上的棄兒。
成年之後，她的第二份苦難也上路了。
張愛玲無可救藥地愛上了胡蘭成。
此人風流成性，一生遇女無數，八次婚娶，其它露水姻緣、曖昧、一夜情、妓女等，更是數不勝數；
而且他追隨汪精衛，並曾試圖洗白汪的賣國行為，是不折不扣的大漢奸。
一萬個惡抵不上他一處好，寫得一手好文章，說得一口好情話，招女人。
與張愛玲初識，他當時正經歷著自己的第三次婚姻。
經別人介紹，胡蘭成讀到了張愛玲的《封鎖》，當時便情不自控。
他主動登門拜訪，憑藉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一來二去，張愛玲便淪陷了。
張愛玲有多愛胡蘭成呢？
那時候，她竟常常為著胡蘭成已是人夫，而凄涼不已；至多算個情婦，但偏偏以為這是份難得的愛情，所以才會寫下：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然而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
我想過，將來你就只是我這裡來來去去亦可以
」。
情到深處的兩人，真真實入了感官世界，男的廢了耕，女的廢了織，只顧歡愛。
一日，張愛玲隔著房門看他，「他一人坐在沙發上，房裡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寧靜，外面風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
不久，張愛玲成了胡蘭成的第四任妻子。兩人女的半句，男的半句，撰了婚書：
「
胡蘭成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原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
然而，美好卻也只是煙花一剎，轉眼便是冰冷的灰燼。
當初胡蘭成曾提醒她：「將來日本戰敗，我必難逃一劫。只能隱姓埋名、東躲西藏。」
張愛玲笑笑回答：「那時你變姓名，或叫張牽，
或叫張招，
天涯地角有我在招你牽你。」
後來真的上了逃亡路，胡蘭成卻不顧「招牽」，處處留情，甚至把與她人的雲雨之歡，興緻勃勃地說給張愛玲聽。
可以說，在這份低了頭的愛情里，塵埃中的她，似乎始終都被視而不見。
較之親情與愛情，她的第三份苦難來自於
時局
。
她的不幸，在於生早了時代。
那個時代，不需要個性，甚至，不允許個性。
偏偏張愛玲追求極致的自由。
建國後，她被邀請參加了上海第一屆文學藝術界代表大會，進入會場後，她驀然發現，「不論男男女女，都著灰藍中山裝，只有自己穿了一身旗袍，外面還套了一件網眼白絨線衫。」
這讓她很是擔心，「
我害怕失去自己
」。
還有一次，她加入了觀光團然後體驗西湖，那天中午，她們吃的是湯麵。
張愛玲只是把湯潷干，吃了澆頭，便放下了筷子。
這時，她發現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盯著她。她感到頭皮一凜：
「幸好這些人都不認識我，不然跑去打個小報告，我恐怕就要背上浪費糧食的罪名了」。
她舉起了自由的大旗，才發現對面站著的，是一個國家，和一個時代。她無所適從，恐慌，無時無刻的不安與束縛。
- 02 -
「生命在你手裡像一條迸跳的魚，你又想抓住它又嫌腥氣。」
張愛玲終究是把這團腥氣攥到了手裡。
並讓它的鱗片發散出了熠熠的光輝。
都說愛的反義詞不是恨，而是冷漠，從小缺愛的她，內心也滋生出了冷漠的人性，和對尊嚴的極致追求。
這才有了後來她經典的那句，「
出名要趁早
」。
出名意味著擺脫，擺脫意味著經濟獨立，經濟獨立意味著人格獨立，因此，越早越好。
「
我喜歡錢，因為我吃過沒錢的苦，不知道錢的壞處，只知道錢的好處。
」
因著對重男輕女的父親的痛恨，很小，她便下了決心：
「
我要銳意圖強，務必要勝過我弟弟
」。
於是，在她的文字中，我們無不感受到她對女性意識覺醒的啟發，和對男權社會無休無止地抗爭。
「
所有的女人，終有棲息之地，不是他人，唯有自己
」。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抗爭首先是對女性自己的批判，從女性原罪意識出發，對女性自身的人格弱點進行了思索和批判。
這一點，古往今來，只有她做到了全面而深刻。
因此，她的文字常常讓女人眼紅，讓男人臉紅。
對於愛情，她可以低到塵埃里，也可以洗掉一身塵土，昂首離開
。
當初選擇和胡蘭成在一起後，有不少人勸她，這是條不歸路，踏上可就下不來了。
張愛玲沒聽，她上去了，在確定了那是愛情之後。
「
你問我愛你值不值得，其實你應該知道，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
」
另一方面，
她懂得從愛里抽身而退。
後來，面對心愛之人一次次毫無節制的侵害，她並沒有永遠地沉淪下去。
張愛玲留了份訣別信給對方，上書——
「
這次的決心，是我經過一年半長時間考慮的。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
」
隨信，她給了他30萬元生活費。
300000，就像一個巨大的提醒，你，永遠欠著我的。
此後，橋歸橋，水歸水，縱還有千萬風情，都不會再與你重蹈覆轍。
不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並不會阻止她愛的追求。
中年後去了洛杉磯，在遇到長她30歲的作家賴雅時，她又使自己陷入了愛情。半年後，兩人結婚。
有人不解，「
為什麼你會嫁給一個美國糟老頭呢？
」
張愛玲的回答簡短而有力，「
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麼了解我
」。
可以說，這一生關於她的愛情，總是充滿著這樣那樣的不順。
但對於一個內心高級的女人來說，
愛情絕非雪中送炭，而是錦上添花
。
她可以因為「懂得」而嫁給一個大漢奸，或者一個糟老頭，也可以在愛情下墜的過程中，及時把自己救出來。
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
張愛玲卻始終百毒不侵。
如何應對時局和人群，是張愛玲教給廣大女性最有意義的一刻。
她的人生錦囊里，藏了三個紙條，分別寫著：「活得高傲一些」、「活得聰明一些」、「活得乾淨一些」。
她曾說過，「我們最怕的不是身處的環境怎樣，遇見的人多麼可恥，而是久而久之，我們已經無法將自己和他們界定開了」。
張愛玲不喜歡與人打交道，這是她性格孤僻的體現，卻也是她的處世之道。
80年代，國內掀起愛玲熱，她受到瘋狂追捧，眾多同行都想邀請她做做講演，對此，她一律拒絕，轉而去過了隱士的生活。
對待老友，她也並不多麼親近。「閨蜜」炎櫻曾抱怨她，你幹嘛不理我？
她說：
我不喜歡老是聊幾十年前的事，好像我是個死人一樣
。
人心存驕傲，更應懂自保。
國內清一色中山裝，她卻獨愛旗袍，怎麼辦？
張愛玲沒有去碰撞，此處容不下一身旗袍，那便尋往他處，管它日本還是美國，容得下美，便容得下身。
自我一定是要堅守下去的，但有個前提，是它首先存在。
因此，離群索居的張愛玲，知道用更理智的方式來成全自己。
不過，很多人並不理解她搬去美國的行為，於是罵她「叛徒」，甚至是「賣國賊」。
但就像那碗沒吃完的面一樣，有人喜歡吃澆頭，吃人喜歡吃面，但喜歡吃面的人非逼著喜歡吃澆頭的人，也一起吃面，她不幹。
她說：「
不能變成一個鬼，不能說鬼話說謊言，不能在醒來時看見自己覺得不堪入目，一個人應該活得是自己並且乾淨。
」
- 03 -
時代的車轟轟地往前開，我們坐在車上，經過的也許不過是幾條熟悉的街衢，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驚心動魄。
可惜我們只顧忙著在一瞥即逝的店鋪櫥窗里，找尋我們自己的影子——我們只看見自己的臉蒼白渺小，我們的自私與空虛，我們恬不知恥的愚蠢。
誰都一樣，我們每個人都是孤獨的。
1995年9月8日，於
時代的洪流中，始終背道而馳的她，結束了自己傳奇而凄涼的一生。
那時，她身旁無伴，除了對面公寓里，一個每日偷偷觀察她的小記者。
死亡，比這寂寞的一生還要多寂寞。
直到生命結束的第七天，人們才在公寓里發現了她冰冷的屍體，而她身上，只蓋了一層薄薄的毯子。
涼薄和孤獨就這樣結結實實地貫穿了她的一生。
但毯子上升騰起的，是一顆偉大的靈魂，光芒耀眼如同太陽，向著如今的我們，灑盡了明亮與溫暖。
她有一段話，我格外喜歡——
「
以年輕的名義，奢侈地干夠幾樁樁壞事，然後在三十歲之前，及時回頭，改正。從此褪下幼稚的外衣，將智慧帶走。然後，要做一個合格的人，開始擔負，開始頑強地愛著生活，愛著世界。
」
（
她的文字里，很少做出如此宏觀，又針對的主張；
就像她很少去參與別人的生活，也幾乎不讓別人參與進來。
）
在我看來，
所有她人生的經驗全在這裡了，
總結下來就兩個字——
自控
。
榮華富貴或者永垂不朽，都抵不上自控的人生；
風調雨順或者名利雙收，都不如按自己的方式過完一生。
在這樣的人生里，我們不是女兒，不是妻子，不是愛人，不是母親，只是一個含苞待放的自己。
你可以說張愛玲一生孤獨而悲慘，但我只羨慕她這一生都忠於自己。
本文圖片源自@拾遺，@羅小姐風格紀
主播：文倩，大學播音主持專業老師，普通話測試員，湖北省朗誦藝術家協會會員。微信公眾號：今晚九點半FM（ID：jinwanjiudianban），喜馬拉雅電台：文倩_jt。
參考資料包括但不限於：
《張愛玲作品集》，張愛玲；
《張愛玲小說結構藝術》，林亦修；
《她的世俗與高貴——張愛玲傳》，范雅
《張愛玲的悲劇在於沒愛心：從原生家庭看她的冷漠疏離，孤獨不幸》，周沖；
《女人最高級別的自在，是忠於自己的坦蕩。——解剖張愛玲人生的九大謎題》，拾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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