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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瑋瑋:《米店》這樣的歌,我絕對不可能再寫了

原標題:張瑋瑋:《米店》這樣的歌,我絕對不可能再寫了



也許不少朋友知曉音樂人張瑋瑋,是從《米店》這首歌開始的吧?這首被很多民謠歌手翻唱過、在樂迷中流傳甚廣的歌,是張瑋瑋最為知名的代表作,它背後的愛情故事也經張瑋瑋本人的講述,流傳江湖。


但有一天張瑋瑋說:像《米店》這樣的歌,我絕對不可能再寫了。


這句話是在作家葉三《我們唱》新書沙龍上,張瑋瑋回答讀者問題時說的。當時一併在場的嘉賓有歌手老狼、葉三和《正午》主編謝丁。

沙龍上,張瑋瑋回憶了自己磕磕碰碰、不由自主的來時路,述說了自己現在的狀態、對民謠歌唱現狀的看法,以及《米店》出乎意料的走紅等問題。


像《米店》這樣的歌


我絕對不可能再寫了


講述:張瑋瑋



2017年9月28日晚,張瑋瑋在葉三《我們唱》新書沙龍上。(攝影:楊明)


1.


那時我對音樂的需求是非常盲目的


我上初中二年級之前聽的都是流行歌曲,像譚詠麟的《水中花》,羅大佑的《戀曲1990》,郭富城的《我是不是該安靜的走開》。那時我家裡有雙卡錄音機,我用AB面錄滿,拿著隨身聽,一天只聽一首歌,不停地聽,正面反面,反面正面,往死里聽。


白銀是這樣的地方,北京的資訊傳到西安差不多一年半過去了,從西安傳到蘭州一年半又過去了,從蘭州傳到白銀,半年、五個月又過去了。我們的信息是滯後比較嚴重的。

初二的時候,因為我一個朋友的哥哥在北京上學,他到北京待了一個暑假,回來以後整個人就變了,穿上旅遊鞋、牛仔褲。我們當時還是褲子要熨一個特別鋒利的褲線,晚上要壓在一個什麼地方。他一回來我們就感覺,這個人全部都變了。他坐在桌子上唱了一段——現在看來是嘻哈——崔健的《解決》。當時我就聽傻了,太炫了,一個人嘴那麼快,全班所有的女孩全部都圍著他轉。我發現我可能走錯方向了,然後就逐漸接觸到搖滾樂。


那個時候我對搖滾樂的需求是非常盲目的,沒法選擇,也不懂。我買的第一套打口磁帶一共4盒,特別古怪,一張山羊皮(Suede),一張披頭士,還有一個樂隊,唱金屬的,嗓門特別高,叫蠍子(Scorpions),還有一張是布萊恩·亞當斯。


反正就是特別盲目地聽,全靠自己,自己不停找,在白銀那樣的地方找。我每到周末就到蘭州的磁帶店去晃,老闆也不理我。



1994年,張瑋瑋和郭龍在白銀。


2.


在廣州半年,特別心酸的故事


我們最開始自己做樂隊的時候,不敢去北京,覺得藏龍卧虎,想都不敢想,就想先到廣州看看。


我們當時對廣州的期望比較高,因為廣州有撈仔。我們在戈壁灘上時互相編段子,瞎編說什麼老五的學生專門從北京廣州到撈仔家樓下,跟撈仔的學生茬琴,最後被撈仔的學生打得片甲不留。我們對廣州是帶著這個想像去的,結果一去發現《外來妹》那首歌更適合我們。所以那時我對廣州特別失望。


我們到那兒就發現跟音樂沒有任何關係。撈仔,還有所有我們想像中的特別厲害的錄音棚(那時好多磁帶都是廣州的),那會兒根本不存在。廣州音樂的高峰已經過去了,完全跨到工業生產的那個狀態了。

但我在那兒認識了一幫樂手。最開始是認識了一個主唱,當時過程是這樣的:有一天,我和郭龍一夜沒睡,大清早去一個早飯攤吃早飯。旁邊有一個長發青年,我們就互相暗自觀察,最後我按捺不住了,過去坐在他對面說,朋友,你是搞搖滾樂的嗎?那個人說,對,我就是搞搖滾樂的。能一起坐一會兒嗎?一人一碗粥。


當時廣州的資訊確實跟我們西北是不一樣的。在白銀,我們是亂套的,打口磁帶老闆其實也不是特別摸得清楚,就是把最有名、最好賣的往外賣。那個主唱給我介紹了一些音樂人,我就發現,他們聽的已經風格化比較明顯了。


那時候我和郭龍在華南師範大學門口的地道賣唱,有女孩過來給我們塞紙條,Be friend OK?(交個朋友如何?)那些女孩有時候給我們磁帶,明顯她們聽的音樂就是比我們那些好。


我那會兒其實還是一個學習的過程,不斷接納好的東西。只要是到我手裡的磁帶,我都得聽出個名堂來。但是逐漸的,我喜歡的就一個個清晰起來,像涅槃(Nirvana)沒問題,平克·弗洛伊德沒問題,還有齊柏林飛艇(Led Zeppelin)、里德(Lou Reed)這種,聽幾次就發現,聽完這一張可以把一大堆磁帶扔到垃圾桶里了。


說起來在廣州那半年,是特別心酸的故事。當時差點餓死了,最後和郭龍兩三天沒吃飯,湊錢湊了一張到西安的火車票,買不到蘭州。火車開出廣州的時候,我都快哭了,我說將來廣州市市長抬著轎子到蘭州來拉我,我也再不回來了,我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


我到西安給家人打了個電話,說我死心了,回去就上班,再不彈琴,回去我就剪頭髮,那時候是長發。當時是這麼想的,在西安待在郭龍親戚家,過了一個禮拜,特別平靜,吃飯把身體補好。但我回去待了20天就走了,一狠心就去了北京,因為待了20天就覺得特別崩潰,必須走,不能上班。



張瑋瑋,張佺、郭龍 北京河酒吧,2001。(攝影:anais)


3.


老在別人的夢裡待著是不行的

我到北京一開始想當主唱,那時候喜歡朋克,想當一個朋克主唱。那時是1998年,我22歲。我出第一張專輯的時候都36歲了,12年。


在北京的12年,我覺得我上了三個本科。對我比較熟的人都知道,大部分時候我出去是不說話的。在北京,我有特別長一段時間,每天出門,但到哪兒都不說話,就是拚命聽別人在說什麼,我自己還有小本子,今天聽著幾句什麼話,特別好,我晚上就回去記到本子上。最後朋克主唱沒當成,搞成民謠了。


那12年,我喜歡的東西其實特別多,有一段時間我聽的都是瑪麗蓮·曼森,但我沒辦法去唱那樣的歌,我慢慢發現你想做的和你能做的其實是有很大差異的,還是得搞明白這個。有很多年我心目中的自己應該是一道追光,我一個滑跪,用牙在電吉他上咬出一段solo,那無疑是幻想啊!人的路是設計不出來的。好多路你想往前走,走的過程就發現沒辦法再繼續,得這麼干。


我那時放棄當主唱這個想法了。因為我周圍的歌手,像小河、萬曉利、馬木爾,這三個人在這兒放著,你怎麼能唱呢?我覺得我好好拉手風琴,好好做一個樂手挺好。


但有時候是沒辦法,我想一直當樂手,但樂隊都在解散,每次都像是人家在打乒乓球,我一過去,他們拍子一收,走了。那些我尊敬的、想待在一起的歌手,他們都有各自的事要忙。這樣的情況發生了好幾次以後,我覺得有點受不了了,因為我們西北人挺講團伙意識的,對每一個團伙都是挺交心的。


我發現老在別人的夢裡待著是不行的,別人夢一停,你沒地兒可飛了,還是要自己做。所以後面我是逼著自己寫歌的,因為我特別沒自信,就像很多人說《米店》好,當時我覺得天啊,怎麼拿出去啊?我自己知道我完全沒有達到心裡的那個標準。可能路就是這樣的,各種因素,有逼自己,逼逼逼,哄哄哄,把自己哄相信了。我差不多就是這樣的。



張瑋瑋,北京霍營,2004。(攝影:anais)


4.


我現在沒有特別自我的狀態

我2012年出的專輯《白銀飯店》,馬上就快6年了。「五條人」跟我同時出專輯,他們都出到第三張了,萬曉利算速度慢的都要出了,更別說馬木爾,距我上次出已經出30多張了。這肯定焦慮,干這行的嘛,唱老歌肯定會不好意思。


但是這跟生活有關係,我已經連著兩個月幾乎每一個周末都在不同的地方過。因為我和郭龍要演出,「野孩子」也要演出,特別錯亂。這個周末你在上海和一幫朋友在一起,特別好,轉眼散了,你到一個地方調整三天,剛調整好,又去另一個地方。


這幾年,我個人的感情、情緒其實是不存在的,我一直是被我的生活左右的。


前幾年有一次我從新疆演出完,那天特別好,莫名其妙好多人都在,吳吞、小河、曉利、周雲蓬、「野孩子」……我那天晚上喝酒的時候一看我喜歡的人全都在,就捨不得回去。


那天高虎也在,喝到昏倒,他是直接被從飯館架到飛機上的,一睜眼已經在飛機上了,他看了看,發生了什麼。我也差不多,我那天在飛機上特別難過,寫了一段歌詞,就是「而我的腦子就像一台不停換台的收音機,你在裡面駕著電波遠去,我在裡面也駕著電波遠去」。


上周和「美好藥店」樂隊演完,跟小河分手,我也是這個感覺,就是大家湊在一起演出,辦完這個事,小河回去做他的事,我做我的事,撐死了留個三四天,下個工作一來就又沒了。


我今年的演出已經排到2018年1月7號了,從下個月15號開始每個周末都在不一樣的地方,因為我們自己要巡演,我只能在路上解決這些問題,但是肯定會解決的。


就像葉三最近一直在催我稿,但是催不出來,沒有一個時間坐那兒,我不是真的寫字的人,我寫東西必須要有好幾天完完整整的時間,完全按照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比如一大堆水果什麼的那種,放著鋼琴,我慢慢悠悠,處在特別舒服、特別自我的狀態。我現在沒有特別自我的狀態。



5.

只有演專場才是我真正地活著


音樂現場好就好在它有紕漏。你聽現場不會在意那些紕漏,因為聽現場你其實看的是一個更裡面的東西,反而聽CD的時候你會聽紕漏,錄的人在迴避,但是在迴避的過程中很有可能會把最重要的那個東西丟了。我們形容現場跟CD是這麼形容的:現場就是騎摩托車,CD就是開汽車。你開汽車跑長途,窗子一關,沒風沒雨,但是騎摩托車是吹風淋雨。


現場就是有這個風吹雨淋的氣息,現場不是你台上的人決定的,台下的人太重要了。因為音樂其實是台上台下一起呼吸造成的,你拋出去一個東西,下面人有反應,你的自信心就往上提,越拋越接,觀眾和台上是這個關係。但是如果底下的人不接,你的自信心就越來越沒有了,到最後就在台上慫了。


所以現場真的是無可替代,現場就是生命。對於我來說,音樂節都不行,只有演專場才是我真正地活著。每回演完專場,心理膨脹,看著鏡中的自己,太帥了!但是演不好的時候看著鏡中的自己,又會覺得太爛了。我剛連著經歷三場沒演好,前三個周末每一場都沒演好,上個周末在昆明一塌糊塗,演完一直到昨天我都沒緩過來。


張佺怎麼形容現場?說你演好一次加1分,演不好一次扣5分。我同意這個。你演好了,你只能膨脹一點點,但是你演不好,就會深深地懷疑自己。我前三周一直處在深深的懷疑自己之中,懷疑我是不是搞音樂的料,懷疑我是不是完了,江郎才盡,老了。但是這種懷疑和膨脹合在一起是一個特別牛的東西。



6.


咱們別老去關注那些不好的


我知道我自己的路還沒走好,還沒走順,我相信別人也一樣,有人說現在有些民謠無病呻吟,你怎麼知道他是不是正在努力地做自己的下一張專輯?他的下一張專輯有可能更值得期待。


我聽我自己的有些歌也覺得挺無病呻吟的,就是這麼多年來我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修煤氣管道。但是我心裡知道,我可能還有更好的,還是得給點時間。而且民謠這個詞別太在意它,你喜歡聽什麼音樂就聽什麼音樂。我從來不聽民謠,包括鮑勃·迪倫只聽一兩首,我最近聽得最多的,一半是巴赫,一半是Hip-hop。每天早上起來先來段Hip-hop,從中午開始也頂不住了,聽點大提琴聲。喜歡聽什麼就聽什麼,你覺得什麼不好聽就不聽了,找點好聽的就行了。

我覺得每個人都這樣,咱們別老去關注那些不好的,咱們都去找好的,好的東西就會越來越好,做好東西的人也就有信心了,知道肯定有人在找我,我就好好做就行了,這樣就會更好。



7.


《米店》這樣的歌,我不可能再寫了


《米店》這樣的歌,我寫的時候沒打算把它寫成一首流行歌,我也從來沒想到別人會喜歡它,這是我根本沒有想過的。


這些事沒法想,也不能想,就像鴿子在天上飛,它不能想自己飛得好看不好看,它只要這麼一想,指定撞到牆上,沒法想,我只能幹我能幹的,干我覺得該乾的,要把它干好的那些。


對於我來說,像《米店》這樣的歌詞我絕對不可能再寫了,包括《白銀飯店》裡面大部分歌詞,我不可能再寫這樣的,我再也不會寫那種偏詩歌化、意境化的歌詞,那種歌詞對於我來說已經過去了。現在對於我來說只有敘事,我能夠認可、真的描述一個東西,只能是和我的年紀、我現在本身的生活完全契合的。


我現在有三個身份,一個是我自己,一個是「野孩子」,一個是「美好藥店」。這三個身份是特別糟糕的三角關係,平衡不了。但是我還挺喜歡這種一團糟的。有時候人天天一個樣子,自己都煩,突然被小河弄成像氣球一樣在台上瞎蹦亂跳,覺得還挺有意思。


就是這樣,生活不是自己完全能調控得了的。我們沒有把自己當藝術家、當音樂家,對於我來說,我就是一個跑江湖的藝人,有些事是該乾的,有些事是想乾的,就是這樣。


2017年9月28日晚,葉三《我們唱》新書沙龍。(攝影:楊明)



2017年9月28日晚,葉三《我們唱》新書沙龍現場視頻。文字中的張瑋瑋顯得嚴肅,但當天的活動現場,氣氛卻相當愉快。張瑋瑋的幽默感或許只有影像才能捕捉到,不信,請戳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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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唱》


葉三 著


李志、老狼、張楚、趙牧陽、袁惟仁、「野孩子」、「五條人」、「生命之餅」……


五年時光沉澱,葉三全新作品——凝結青春、熱愛與回憶的音樂故事集。「正午書系」第一部,馮唐、老狼、張瑋瑋 傾情推薦。


《我們唱》是葉三近些年對一些音樂人的訪談合集,共記錄了十二位音樂人的故事。

大鵬與小管、「生命之餅」吳維、老狼、袁惟仁、張楚、李志、「五條人」阿茂與仁科、趙牧陽、「野孩子」張瑋瑋和郭龍……斷斷續續、兜兜轉轉,葉三將她生命中這些與音樂相關的朋友們,放進了這部「音樂故事集」里。


不論是隱沒台後的詞人、樂評人,還是聚光燈下的歌者、演奏者,紛紛從時間和空間的各個角落裡聚攏而來,奏上一曲有關青春、夢想與自由的生命之歌。這是他們的歌與故事,更是我們的熱愛與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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