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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液膿血便3年余,腹脹1個月,高熱1周

病歷簡介

患者女性,24歲,因「黏液膿血便3年余,腹脹1個月,高熱1周」於2017年12月13日收住北京協和醫院消化內科。

現病史

患者自2014年11月起間斷出現黏液膿血便,每日2~3次,總便量約500~600 ml,伴里急後重,無腹痛、發熱。2015年10月黏液膿血便次增至5~6次/d,伴頭暈、乏力。當地醫院測血紅蛋白(Hb)107 g/L,結腸鏡檢查符合潰瘍性結腸炎(UC)(左半結腸型,活動期),予美沙拉秦口服無效。2016年2月出現臍周及右下腹絞痛,便後減輕,便次增至8~9次/d。外院查Hb 92 g/L(小細胞低色素性貧血),白蛋白(Alb)26 g/L,紅細胞沉降率(ESR)43 mm/h。2017年1月1日收入北京協和醫院消化內科。

入院檢查:Hb 53 g/L,Alb 17 g/L;超敏C-反應蛋白9.88 mg/L,ESR 7 mm/h。便常規示大量白細胞和紅細胞;抗中性粒細胞胞漿抗體(ANCA)(-);EB病毒(EBV) -DNA、巨細胞病毒(CMV)-DNA及結核桿菌T細胞斑點試驗均(-),糞便艱難梭菌毒素、細菌培養、真菌塗片及抗酸染色均(-)。腹部CT小腸三維重建示小腸未見異常。結腸腸壁增厚,結腸袋變淺,直腸、乙狀結腸異常改變,腸系膜血管影增多(梳齒征),考慮炎症性腸病( IBD)可能性大(圖1)。

圖1 腹部CT小腸三維重建(2017年1月)

A增強CT冠狀位重建圖像示橫結腸腸壁毛糙增厚,多發可強化軟組織結節凸向腸腔內(黑色箭頭),腸周可見小血管增粗呈梳狀征,提示病情活動(白色箭頭),降結腸亦可見假息肉樣結節;B增強CT冠狀位重建圖像示升結腸病變,軟組織影阻塞腸腔(箭頭);C 增強CT軸點陣圖像示乙狀結腸及直腸病變(箭頭)

結腸鏡檢查:進鏡至升結腸,腸腔內多發炎性息肉,息肉之間結腸黏膜缺失;直腸黏膜血管紋理模糊,輕度充血,病變相對較輕(圖2)。

圖2 結腸鏡檢查(2017年1月)

A 進鏡至升結腸,腸腔內多發炎性息肉,息肉之間結腸黏膜缺失;B 直腸黏膜血管紋理模糊,輕度充血

2017年1月19日消化內科查房,認為IBD診斷成立,未定型IBD(IBD-U)可能性較大,建議排除機會性感染後加用糖皮質激素治療。予莫西沙星+甲硝唑治療7 d,體溫降至正常,但腹痛及腹瀉無改善。於1月24日加用潑尼松40 mg×1次/d,便次減至5~6次/d,呈黃色成形便,腹痛好轉,複查Hb、Alb上升。2月8日複查結腸鏡,黏膜炎症較前好轉。2月9日加用硫唑嘌呤50 mg×1次/d 後出院。

出院後因工作勞累病情複發,便次增至7~8次/d,呈黃色稀糊便,臍周及右下腹痛明顯。2017年5月8日再次入院,ESR 23 mm/h,超敏C-反應蛋白30.41 mg/L。血CMV-DNA 800 拷貝/ml。

複查腹部CT小腸三維重建示小腸未見異常,結、直腸影像表現符合UC,結腸肝曲腸壁明顯增厚。

結腸鏡檢查:橫結腸及降結腸多發炎性息肉,結腸肝曲大量炎性息肉阻塞腸腔,該處腸腔狹窄,未能繼續進鏡(圖3)。

圖3 結腸肝曲多發炎性息肉阻塞腸腔,造成腸腔狹窄(2017年5月)

A 白光;B 富士能智能電子分光技術染色;C 靛胭脂染色

病理結果:(橫結腸、降結腸)肉芽組織及結腸黏膜顯急、慢性炎,隱窩結構紊亂,符合IBD表現(圖4)。

圖4 橫結腸、降結腸肉芽組織及結腸黏膜顯急、慢性炎,隱窩結構紊亂,考慮為炎性息肉

A. 低倍鏡(4×);B. 高倍鏡(10×)

CD8+T細胞及CD38+CD8+T細胞亞群過度激活,CMV-DNA 560 拷貝/ml,考慮活動性CMV感染不除外,入院後停用硫唑嘌呤,加用更昔洛韋後體溫正常,便次減少,一般情況好轉,遂出院。之後患者因工作緊張,未規律隨診。

2017年7月患者出現雙下肢水腫,Alb最低至14.9 g/L,黃色稀便7~10次/d,間斷輸注Alb,Alb可回升至30 g/L。2017年11月出現腹脹、噁心、嘔吐,伴右下腹痛,排氣排便後好轉。2017年12月6日發熱,體溫最高42℃,外院查血常規示白細胞9.03×109/L,Hb 78 g/L,血小板134×109/L。丙氨酸氨基轉移酶 (ALT)和門冬醯胺轉氨酶正常,總膽紅素(TBil) 144.3μmol/L,直接膽紅素(DBil)80.6 μmol/L,Alb 24 g/L;凝血酶原時間(PT)21.3 s,活化部分凝血酶原時間(APTT)58.2 s;自身免疫性肝病抗體(-);CT示雙側胸腔積液、肝大、重度脂肪肝。外院予甲潑尼龍(12月6日起,60 mg×1次/d×3d +60mg×2次/d×4d)及中藥治療無效,仍高熱。5 d前全身出現出血點。1 d前出現咳嗽、咳黃綠色膿痰,遂第3次轉入我院。發病以來體重下降20 kg。

既往史

既往史、家族史無特殊;停經近1年,碩士畢業,公務員。

入院查體

體溫38.9℃,脈搏142次/min,呼吸24次/min,血壓128/88 mm Hg,指尖血氧飽和度95%。消瘦明顯,體質量指數13.8 kg/m2。神清,急性病容,貧血貌。皮膚鞏膜黃染,全身散在出血點,分布於雙膝關節伸面、雙上肢、雙肩。心律齊,未及異常心音。雙肺聞及濕羅音,雙下肺呼吸音低。全腹壓痛,右下腹為著,無反跳痛,腸鳴音弱,1次/min。雙下肢無水腫。

實驗室檢查

血常規:白細胞10.55×109/L,中性粒細胞百分比89%,Hb 86 g/L,PLT 108×109/L。

血生化:ALT 24 U/L,Alb 24 g/L,鹼性磷酸酶(ALP)51 U/L,谷氨酸轉肽酶(GGT)50 U/L,TBil 121.1 μmol/L,DBil 99.1 μmol/L,血尿素3.84 mmol/L,血肌酐30 μmol/L。

凝血分析:PT 21.0 s,凝血酶原活動度40.9%,纖維蛋白原1.05 g/L,D-二聚體 3.70 mg/L,APTT 109.4 s。

嗜肝病毒篩查:甲型肝炎IgM抗體、乙型肝炎DNA、丙型肝炎RNA、CMV-DNA、EBV -DNA、細小病毒B19抗體均(-)。

自身免疫性肝炎抗體譜均(-)。

治療經過

考慮急性肝損傷合併肺炎,肝衰竭不除外有藥物因素參與。予美羅培南、利奈唑胺經驗性治療,補充血漿並予保肝、利膽等治療。痰液細菌塗片培養:可疑麴黴菌,加用伏立康唑0.2 g× 2次/d 。

2017年12月13日患者咳痰無力,聽診雙肺大量濕羅音,血氣分析(鼻導管吸氧4 L/min): pH 7.403,二氧化碳分壓40.1 mm Hg,氧分壓50.2 mm Hg,乳酸5.4 mmol/L,碳酸氫根24.5 mmol/L。查體發現腹部膨隆,腸鳴音消失。胸部CT示雙側大量胸腔積液,膈下遊離氣體。當日病情迅速惡化,神志模糊,心率160次/min,血壓80/40 mm Hg,非重複呼吸面罩10 L/min下血氧飽和度 70%~80%。緊急組織多科會診,考慮腸穿孔致急性腹膜炎、循環呼吸衰竭,遂行急診手術。術中進入腹腔後吸出約2000 ml黃色腹水。腹腔鏡下探查見肝下、結腸肝曲周圍大量膿性滲出,廣泛粘連,大網膜散在膿苔;胃小彎側經小網膜囊吸引出大量膿性液體;腹、盆腔大量膿性積液。術中胃鏡探查未見上消化道穿孔徵象,但十二指腸有多發炎性息肉改變。考慮穿孔位於結腸肝曲,行末端迴腸袢式造口及腹腔沖洗、引流。術後在內科ICU予機械通氣、循環支持、血液濾過等治療,美羅培南、卡泊芬凈抗感染,逐漸脫離機械通氣和血管活性藥物。術後第7天轉回消化內科病房。

原發病方面予氫化可的松50 mg×4次/d,實施腸內營養,術後16 d順利拔除盆腔引流管,右上腹引流竇道逐漸癒合。予思美泰、天晴甘美保肝治療,間斷輸注血漿、凝血因子、Alb及丙種球蛋白。2017年12月31日出現感染性休克,考慮導管相關血流感染可能性大,拔除右頸內靜脈導管,予美羅培南、萬古黴素、卡泊芬凈抗感染治療,次日體溫恢復正常。痰細菌培養:鮑曼不動桿菌,僅對替加環素敏感。2018年1月2日停用上述抗生素,改為替加環素。1月3日肝區竇道分泌物回報:奇異變形桿菌、超廣譜β內醯胺酶耐葯肺炎克雷伯桿菌。加用美羅培南,1周後停用。

患者一般狀態弱,嗆咳無力,2018年1月11日8:40 am翻身咳痰後突發意識喪失,心跳呼吸停止,經胸外按壓、氣管插管、腎上腺素推注及電除顫等復甦措施後於9:09 am恢復自主循環,9:13 am呼之睜眼,可遵醫囑移動四肢,但雙側瞳孔對光反射遲鈍,直徑5 mm,再次轉入內科ICU。纖維支氣管鏡下吸出較多黏稠痰液,痰細菌培養回報鮑曼不動桿菌,肺泡灌洗液CMV-DNA 50000 拷貝/ml,EBV-DNA 44000 拷貝/ml。根據藥物敏感試驗結果調整抗生素為頭孢哌酮-舒巴坦、替加環素,1月12日加用更昔洛韋。

1月15日患者轉回消化內科繼續治療。查胰島素樣生長因子1(IGF1)57 ng/ml(正常值參考範圍:116~358 ng/ml),加用小劑量生長激素,一般狀況及營養指標逐漸改善。1月17日超聲檢查發現右側股靜脈血栓,予低分子肝素抗凝治療1周,複查血栓消失。

現患者迴腸造口每天流出約2000~3000 ml液體,氫化可的松減至50 mg×3次/d ,已停用所有抗生素。血常規示白細胞10.55×109/L,中性粒細胞百分比89%,Hb 86 g/L,PLT 108×109/L。血生化示ALT 220 U/L,穀草轉氨酶206 U/L,Alb 30g/L,TBil 184 μmol/L,DBil 140 μmol/L, ALP 782 U/L,GGT 1122 U/L,血尿素 4.32 mmol/L,血肌酐 18 μmol/L。

多學科討論

消化內科

本例為青年女性,慢性病程,以膿血便起病,後期出現腹痛、腹瀉和慢性消耗,影像和內鏡提示瀰漫性結直腸受累,可見典型的炎性假息肉,多次病理活檢符合IBD改變,故考慮IBD診斷成立,其他疾病(如淋巴瘤)可能性小。糖皮質激素和免疫抑製劑治療一度有效,但此次入院前病情急劇惡化。追問病史,患者長期高負荷工作,未能按醫囑隨診治療,是IBD病情反覆的重要原因。本次入院後發現結腸穿孔,並引發急性腹膜炎、多臟器衰竭、院內感染、下肢靜脈血栓等嚴重併發症,同時存在重度營養不良,咳痰無力,因窒息而導致呼吸心跳驟停。經過前一階段多學科協作努力,目前病情逐漸趨於穩定,但再次惡化的風險依然存在。

建議此次重點討論:

(1)IBD後續處理,如是否需要手術治療?

(2)患者存在負氮平衡、肝損害、感染等諸多問題,治療方案(包括生長激素和糖皮質激素)應如何調整?

(3)恢復腸內營養後迴腸造口每天丟失大量液體,遠超普通患者,提示小腸吸收功能受損,其原因是什麼?應如何實施營養支持?

(4)在患者呼吸心跳驟停當天,肺泡灌洗液的CMV-DNA、EBV-DNA均一過性升高,有無可能是猝死對機體免疫系統造成打擊,從而導致病毒的局部激活?患者目前是否需要抗病毒治療?

基本外科

由於患者一般狀況極差,急診手術秉承「損傷最小化(damage control)」的原則,僅做了迴腸造口和腹腔沖洗及引流,未能徹底探查全部消化道。術前影像和內鏡檢查發現結腸肝曲存在大量炎性息肉,引起該處腸腔狹窄,可能導致狹窄口側結腸腔內壓力增高,結合術中所見,推測穿孔可能位於結腸肝曲。穿孔後造成膿液大量積聚於腹膜後。

本例原發病為IBD比較肯定。若為UC且證實小腸完好,必要時可考慮全結直腸切除術,保留未來迴腸代直腸(pouch手術)的可能性。但術中胃鏡探查曾發現十二指腸降部異常,因此需排除IBD-U及克羅恩病(CD)。若為後者,全結直腸切除需十分慎重,因其不能解決小腸病變。對於普通結腸穿孔患者,通常需曠置6~12個月後再實施造口還納。本例病情危重、一般狀況極差,加之原發病尚未得到控制,還納造口的可行性和時機目前不能確定。

因此,建議繼續保守治療,保留未來還納造口的可能性。總之,無論是全結直腸切除術或造口還納,現階段時機均不成熟。目前重點應是支持治療,並對原發病作深入細緻的評估。

內分泌科

消化內科適時應用生長激素後,糾正了患者負氮平衡並使一般情況得以改善,取得良好效果。

生長激素目前在臨床主要應用於兩個領域:

(1)兒童替代治療,即生長激素缺乏(矮小症)。

(2)成人治療。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批准的成人生長激素治療適應證包括:長期營養不良、腸瘺、短腸綜合征、重症感染、呼吸衰竭、成人生長激素缺乏等,尤其適用於IGF1水平很低的患者。在IBD患者中也可嘗試生長激素治療,以促進黏膜癒合、減輕炎性反應和抗纖維化等。

本例患者存在嚴重營養不良、少肌症、反覆感染,IGF1低於正常,應用生長激素的指征明確。治療期間應注意監測IGF1水平,將其維持在正常範圍內。活動期惡性腫瘤是生長激素最主要的禁忌證,本例目前並無惡性腫瘤證據。另外鈣磷代謝問題也值得關注。患者小腸功能受損,鈣、磷吸收減少,且長期卧床、缺乏鍛煉,骨質疏鬆風險很高。建議監測血維生素D和甲狀旁腺激素水平,按需補充活性維生素D和鈣劑。

腸外腸內營養科

本患者體質量指數13.8 kg/m2,為重度營養不良,且新近接受手術治療,多臟器功能不全,營養風險極高。現階段腸內營養(EN)不能滿足代謝和治療需要,應聯合應用腸外營養(PN);但患者肝損傷嚴重,PN若使用脂肪乳可能加重肝內膽汁淤積。同時發現給予EN後,迴腸造口流出量過多。

針對這些問題建議如下:

(1)低脂飲食,少食多餐,以糊狀或固體食物為主。目的是減少消化液分泌,增加食糜在腸道停留的時間。脂肪是消化液分泌強有力的刺激因素。若飲食中脂肪含量較高,易造成消化液大量丟失,影響內環境穩定。

(2)患者病情危重,小腸吸收功能較差,建議緩慢、穩步增加EN餵養速度,甚至可從10~20 ml/h的低速起始。餵養途徑首選鼻飼。

(3)營養製劑選擇上,普通患者一般首選複合製劑,但對於吸收不良的患者,素膳(短肽、氨基酸)可能效果更好。我院目前可選用的短肽製劑是百普力,其脂肪含量較低,但滲透壓相對較高,易引起腹瀉,必要時可稀釋後鼻飼。在常規EN餵養基礎上,可嘗試攝入少量較濃稠的半固體或固體食物。

在實施PN過程中需警惕膽汁淤積加重,適當減少靜脈脂肪輸注,並補充多種維生素和微量元素。視病情需要隨時調整EN和PN的能量密度。整體來看,營養不良是本例的突出問題,也是關係到臨床轉歸的關鍵因素。

呼吸內科

2017年12月14日胸部CT主要表現為雙側胸腔積液伴雙下肺膨脹不全,右上肺不張;縱膈窗可見肝臟明顯增大,瀰漫性密度減低。12月29日胸部CT示雙側胸腔積液大部吸收,右上肺及雙下肺不張明顯改善。患者曾於內科ICU行纖維支氣管鏡,發現各肺葉支氣管均通暢,未見異物或新生物堵塞,故考慮肺不張的性質為非堵塞性,很可能繼發於雙側胸腔積液壓迫、急性腹膜炎及肝臟病變所致膈肌抬高。

感染方面,患者先後兩次接受氣管插管和機械通氣,多次痰細菌培養(+),但真菌或病毒機會性感染目前證據不足。

真菌方面,僅在腸穿孔當天的1次痰塗片發現大量菌絲,但後續真菌檢查均(-),影像學檢查未見真菌性肺炎(團片或空洞影)或CMV肺炎(雙下肺及外周分布的肺泡炎)的典型徵象,故可能性小。

患者反覆檢測血CMV-DNA、EBV-DNA均低於正常值下限,僅纖維支氣管鏡下小灌洗標本報告CMV-DNA、EBV-DNA高滴度(+)1次。由於支氣管灌洗液受多種因素影響,無法確定CMV、EBV參考值範圍,故該證據臨床意義較弱。當然,本患者一般狀況差、重度營養不良、應用糖皮質激素、長期卧床,為醫院獲得性肺炎的高危人群,應密切觀察,監測病原學和肺部影像變化。

因本例患者咳痰無力,故窒息風險很高。呼吸方面值得關注的問題包括:

(1)加強營養支持,以提高痰液清除能力及機體免疫力,從根本上降低感染風險;

(2)在鼻飼過程中,應適當抬高床頭,預防誤吸;

(3)為防止胃酸吸入引起機化性肺炎,必要時可加用抑酸治療;

(4)可考慮給予泛福舒(8種細菌溶解產物),以提高下呼吸道防禦感染的能力。

感染內科

CMV感染可分為CMV血症及CMV病兩種情況。前者是指血液中檢測到CMV-DNA異常升高,後者是指CMV活躍複製並造成器官損害。目前我院CMV-DNA正常值上限為500 拷貝/ml。本患者在2017年5月檢測血CMV-DNA為800 拷貝/ml,證實存在CMV血症,結合當時CD8+T細胞異常激活,且抗CMV治療後病情好轉,故CMV腸病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患者此次入院前出現急性肝功能衰竭,除了藥物因素外,應高度懷疑CMV是否也參與了肝損傷。應複查血淋巴細胞計數,以定量評估細胞免疫功能。若CD4+T細胞絕對值

普通內科

患者體重過低,目前激素劑量約相當於潑尼松1 mg/kg。一方面,原發病IBD仍有活動,有使用激素的必要性。另一方面,現階段激素禁忌證並不明顯——肺部感染已基本控制,CMV暫時無活躍複製。考慮到激素已用較長時間,減量過快可能會打亂疾病的平衡狀態,建議逐步減少激素用量,同時警惕其副作用。應完善T淋巴細胞計數並密切監測CMV和EBV水平,若存在CMV或EBV感染所致淋巴細胞異常激活,應減量激素並積極抗病毒治療。

最終診斷

IBD(UC可能性大)。

治療及轉歸

氫化可的鬆緩慢減量至75 mg×1次/d,無發熱、腹痛等新發癥狀,迴腸造口流出液白細胞、紅細胞及潛血(-)。複查胃鏡示十二指腸球後可見潰瘍癒合,降部原有多發息肉消失(圖5)。腸道超聲檢查示升結腸、橫結腸及降結腸節段性病變,結腸肝曲-腹壁瘺形成,小腸未見明顯異常。

圖5 胃鏡示食管、胃底、胃體黏膜光整,未見潰瘍及腫物,十二指腸球後潰瘍已癒合(2018年2月)

A 十二指腸球部未見異常;B 十二指腸球後可見1處0.5 cm×0.5cm潰瘍,已癒合,底部可見薄白苔和新生上皮;C 十二指腸降部未見異常

過渡至經口進食糊狀/固體食物,隨進食量增加迴腸造口液由2000 ml/d3000 ml/d,伴血淋巴細胞計數下降至0.26×109/L,Alb下降至30g/L。造口液常規檢查:大量脂肪滴。推測可能為結腸穿孔致腹膜後粘連,引起淋巴迴流障礙和小腸淋巴管擴張,進而造成吸收不良和蛋白丟失。遂改用中鏈甘油三酯飲食。監測造口流出液量減至約2000 ml/d,血淋巴細胞計數、Alb恢復至正常。監測IGF1升至正常水平後暫停生長激素,繼續藥物保肝治療。

通過營養支持,患者一般狀態較入院時改善,體重從35 kg增至40 kg,體力明顯恢復,可短時間床旁活動。2018年3月27日查血白細胞 11.5×109/L,中性粒細胞百分比79.8%,淋巴細胞百分比12.6%,Hb 122 g/L,PLT 291×109/L。ALT 64 U/L,穀草轉氨酶109 U/L,TBil 74 mmol/L,DBil 54 mmol/L,Alb 37 g/L,ALP 445 U/L,GGT 749 U/L。轉入當地醫院康復治療,近3~6個月無手術計劃。

討論

本例為青年女性,以黏液膿血便起病,影像學和內鏡檢查證實病變主要位於結腸,小腸無明確受累。病理符合IBD特徵,激素治療有效,考慮IBD診斷明確。分型方面,患者有UC的若干特點,但有自髮結腸穿孔、直腸病變較輕,與典型UC不符,故診斷曾考慮為IBD-U。IBD-U是指符合IBD診斷但根據臨床表現、影像學檢查、內鏡和活檢不能區分UC和CD,約佔IBD的10%~15%。依據我國2012年IBD共識意見,對結腸IBD一時難以區分UC與CD者,即僅有結腸病變但內鏡和活檢無法鑒別UC或CD者,臨床可診斷為IBD-U。其臨床表現與UC相似,主要為發熱、腹痛、腹瀉、黏液血便等,但具有發病年齡更小、病變範圍更廣、臨床病情更重、手術風險更高等特點。

但根據本例後期隨訪結果,考慮修正診斷為UC更妥。胃鏡隨訪示十二指腸黏膜基本恢復正常。根據文獻,上消化道受累包括十二指腸炎症和潰瘍也可見於部分UC患者,因此患者病初的十二指腸受累也可用UC解釋。本患者另一個與常見IBD(尤其是UC)不符的特點是,慢性消耗癥狀比較突出,而炎症反應相對較輕。這可能與患者的疾病進程有關:病初曾以急性炎症反應為突出表現,激素治療有效;後期以慢性消耗癥狀為主,與患者進食減少、工作勞累及治療不正規有關。研究發現UC患者進入慢性期之後,結腸黏膜活動性炎症雖減輕,但受腸道菌群改變和炎症因子影響,全身可呈慢性消耗改變。

除營養不良、感染、多臟器功能不全外,肝功能損害為另一診治難點。肝臟和膽道疾病是IBD患者常見的腸外表現,約30%的IBD患者合併有肝功能檢測異常。IBD患者出現肝膽異常的病因包括:

(1)脂肪肝:患者肝臟腫大、密度減低,考慮脂肪肝診斷明確。文獻報道約30%的IBD患者合併脂肪肝。其機制可能為IBD導致營養不良,極低密度脂蛋白的合成或分泌減少,造成遊離脂肪酸肝臟輸出減少,使甘油三酯在肝臟中過度蓄積,從而造成脂肪氧化和肝細胞氧化損傷。隨著營養狀況改善,本患者肝功能逐漸恢復,也從側面支持了這一點。

(2)藥物性肝損害:多種治療IBD的免疫抑製劑均可引起肝損害,如硫唑嘌呤、柳氮磺胺吡啶、甲氨蝶呤和腫瘤壞死因子α抑製劑等。但本患者肝功能升高前未調整藥物治療,且入院後停用免疫製劑後轉氨酶、膽紅素仍持續升高,考慮該可能性小。

(3)原發性膽汁性肝硬化(PBC):UC患者中合併PBC的概率約為普通人群的30倍,為UC腸道外受累的最常見表現之一。但本患者起病初期ALP正常,以膽紅素升高為主要表現;自身免疫性肝炎抗體譜均(-);後期出現轉氨酶、膽管酶顯著升高。臨床表現和治療轉歸均不符合PBC。確診或排除自身免疫性肝病的金標準是肝穿刺活檢,但患者無法耐受該檢查。綜上所述,本患者的肝臟損傷考慮脂肪變性可能性大,藥物性肝損傷可能參與其中;合併PBC可能性小。因此在治療上,主要以營養支持、促進肝功能恢復為治療目標。

專家點評

消化內科方秀才教授

本患者病情危重、錯綜複雜,治療難度很大。通過多學科討論使得當前病情和後續治療的思路更加清晰,有一些經驗值得總結。

首先,在治療過程中要注意抓住病情主要矛盾,及時調整和切換治療重心。患者本次入院初期主要矛盾是結腸穿孔、感染性休克、多臟器功能衰竭,隨後還發生呼吸心跳驟停。因此,前一階段的治療目標在於搶救生命,維護臟器功能。現階段,營養狀況過差成為制約病情好轉的關鍵因素,治療重點應放在改善營養狀況和促進腸道功能恢復。這裡說的腸道功能,既包括營養吸收功能,也包括腸道免疫功能及患者肝損傷對消化功能的影響。對於消化疾病特別是危重患者,一定要高度重視營養問題。患者起病初期即合併嚴重的低蛋白血症和貧血,隨著病情加重出現極度消瘦,加之聯合使用激素和免疫抑製劑,引發了嚴重感染和多器官功能衰竭。因此,當前一定要積極改善營養狀況。預計在患者整體情況改善後,治療重心可能是爭取外科手術、改善長期生活質量。所以,在不同病情階段要注意把握醫療重點。

第二,在治療過程中,要學會把握治療平衡點,充分權衡利弊。例如,本例急性肝功能衰竭,免疫力低下,在「肝功能損害和必須使用多種藥物」、「肝內膽汁淤積和靜脈營養」、「病毒感染和糖皮質激素使用」等因素之間應通盤考慮,合理取捨。

最後,我們眼中不能只有「疾病」而沒有「患者」,每一位患者都是特殊的個體,需要深入細緻地考察其家庭、生活、工作、性格、情緒等因素與疾病之間的交互作用。本例因種種原因未能堅持在門診隨診,致使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原發病未能得到恰當控制,造成病情嚴重惡化。建議患者今後應合理平衡生活和工作,改進不適當的健康觀念和就醫行為。

參考文獻略

作者:

蔣子涵1,胡莎莎2,於鵬3,顧鋒4,康軍仁5,侯小萌6,許文兵6,呂瑋7,曾學軍8,朱麗明9,方秀才9,吳東9

來源:

北京協和醫院1保健國際醫療部2內科3外科4內分泌科5腸外腸內營養科6呼吸內科7感染內科8普通內科9消化內科

本文轉載自《協和醫學雜誌》微信公眾號:

xieheyi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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