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是一件很沒品位的事嗎？

古書上說，有節操的士大夫從來都禁止自己的家人做生意，怕「與民爭利」。

據《史記》，魯國丞相公儀休有一天吃飯，發現蔬菜很好吃，突然將碗筷一扔，衝進自家的園子，發瘋般將長勢喜人的葵菜一根根拔起，扔得到處都是，嘴裡還氣咻咻的：「你們種出這麼好吃的葵菜，老百姓的爛蔬菜還銷得出去嗎？」

又有一天看見家織土布，拿起來捏了捏，突然轉身抱來一堆易燃易爆物，劃著火柴，將家裡的織布車間燒得一乾二淨，還罵老婆：「你們織這麼好的布，老百姓的爛布誰還買？別忘了，我是這個國家的丞相，是老百姓高薪養的，怎麼能與民爭利？你再這樣，把戶口本拿出來，咱們離婚。」把老婆嚇得向隅而泣，一句嘴不敢回。

然而這是極端的例子，事實上古代的王侯將相們根本不吃這套，他們的莊園里什麼都生產。

比如漢宣帝時的富平侯張安世，拿國家那麼高的工資，老婆卻每天定好鬧鐘，一早親自到家營紡織車間上班。家童七百人，沒有一個遊手好閒的。整個莊園就像一個自給自足的工農業基地，當然，這麼一來，跟產品的銷售額相比，張安世那豐厚的薪水也不值一提了。

再比如晉代的王戎，竹林七賢之一，似乎很高雅，但干起「與民爭利」的事來，一點不含糊，他「廣收八方園田水碓，周遍天下，積實聚錢，不知紀極。每自執牙籌，晝夜算計，恆若不足」，算盤珠子一天打到晚，為了家族企業的興旺發達，可謂嘔心瀝血。

對於這種人，當時輿論也批判，但批判來批判去，也不過幾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老調，或者是「人以公侯之尊，收市井之利」，「無恥之尤」。很無聊，很沒意思。

要知道，人生在世，最不怕的就是錢多，販賣的厚利，既然遠超做官的薪水，你教人如何抵擋？如果能想出一點新花樣，我就服。不過有一天看陸遊的《老學庵筆記》，還真是有點新意：

成都士大夫家法嚴，席帽行范氏，自先世貧而未仕，則賣白龍丸，一日得官，止不復賣。城北郭氏賣豉亦然。皆不肯為市井商賈，或舉貨營利之事。

說是成都原先賣丸藥的席家，突然有一天做了官，丸藥就不再賣了；又有城北姓郭的，原先賣豆豉，做官後也馬上停業。

從記載看，似乎他們倒不是擔心「與民爭利」，而是覺得這些事沒品位，比不上做官高雅。所以，雖然很掙錢，也「不肯」將就。這個「不肯」用得好，表明不是制度不允許，而是人家自己就不屑，不願。

所以，這才是可愛的人家，因為思維很獨特，很有品味。

本文摘自：《活在古代不容易》（精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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