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滾吧，我就當沒愛過你
前兩天和留學回來的朋友聊天。他從小就經常在外旅遊，於是跟我說起幾個去過的國家。我發現他對於旅行的記憶，非常容易覆蓋。例如這次他對這個國家流連忘返，結果下次從更美的國家回來，馬上就替換掉以前的記憶。
人也是一樣。那個讓你念念不忘的人，總有一天你會選擇放下，就好像我們把閑置的東西放入抽屜那般自然，等到最後，我們就會把抽屜里的東西連同記憶一起清掃掉。在這段過程中，你需要的只是一些時間，一些人，或者一個契機。
《沙僧：老實人，不做了》
文丨陳 程
1
南天門外，三隻眼帶著一群天兵天將把我們包圍了，氣氛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前面這猴子是我大師兄，這頭豬是我二師兄，這光頭是我師傅，我受了重傷半跪在地上。
我是誰？三界都在傳有一支講文明樹新風的模範取經小隊，我就是取經小隊的老三。我本是玉帝的捲簾大將，後來在人間做妖怪。因為有幸被觀音大士點化，於是踏上西天之旅。按流程最後應該是修成正果，封個佛，最次也是個羅漢，為什麼弄成現在這樣？
說來說去，還是一個情字。
2
捲簾大將，聽起來好像很牛掰，實際上就是給玉帝端茶送水捲簾搖扇的，只不過皇家都喜歡搞點虛的，所以我一個捲簾子的也被封了一個威震四方的官名。
我記得那天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大會，我趁著玉帝和王母娘娘招待眾仙的間隙，悄悄和廣寒宮的紫瑩小姐姐在凌霄寶殿私會。我和她是「地下情侶」，好不容易才能見面，可是她卻左顧右盼，總是擔心有人會發現我們。
「捲簾，有件事我想和你說。」紫瑩仙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什麼儘管說。」
但紫瑩開口那一剎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安排了，居然有人走進凌霄寶殿。紫瑩也聽到了腳步聲，結果一時緊張，打碎了玉帝心愛的琉璃盞。
都知道天庭禁止神仙之間談情說愛，一旦被發現可是要重罰的。我認為做神仙一點也不好，每天都要被天庭諸多規矩束縛，連情愛都成了奢望。
這時，我也有些慌了，之前有個神仙因為調戲廣寒宮的仙子，被玉帝貶下了凡間，我倆私會被發現那可是兩個人都要倒霉的。
「紫瑩，你從後面先走。」我心想，只要別被人發現我們之間的關係，以後還是可以細水長流的。
「什麼聲音？捲簾，這是怎麼回事？」進來的二郎神看著地上碎裂的琉璃盞說道。
「真君，這，我一不小心打翻了琉璃盞。」我一口應了下來，總不能說是紫瑩打翻的吧。
可我竟然因為這個玻璃玩意兒，被貶下凡間。後來我一直在想，當時要是紫瑩說出了她想說的那件事，也不會有之後發生的一切了吧。
3
被貶下凡後，我仍舊想著紫瑩仙子，一連好幾個晚上對著月亮發獃。在凡間的日子，一個人自由自在，雖然凡間靈氣不及天界，我的法力有些削弱，不過還沒什麼妖怪敢找我麻煩。
這幾百年，我盤踞在流沙河，偶爾和周邊的妖怪搞搞聯歡，出去郊郊遊，日子過得也算是逍遙自在。只是見不到念念不忘的心上人，讓我有些惆悵。
又過了很久，觀音大士忽然造訪流沙河，苦口婆心地勸誡我皈依佛門，跟一個大唐來的和尚去西天取經，要是順利完成任務，我便可修成正果。我心想，雖然已經不能和紫瑩仙子在一起，但是我也不至於墮落到出家當和尚啊，於是我果斷拒絕了觀音大士。
誰知觀音大士又說：「這個任務上面很重視。現在很缺人，如果你願意加入，等任務完成就替你官復原職。」
官復原職？捲簾大將雖然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官，但重要的是，我又可以回天庭，又可以見到紫瑩仙子了。
「行吧，等那個大唐來的和尚來了，我就跟他去西天取經。」但是我等了兩百年，每天日盼夜盼，唐朝和尚就是不來，我等著等著就把這件事忘在腦後了。
這天我在流沙河裡睡覺，岸邊突然一陣喧嘩。我最不喜歡別人打擾我睡覺，於是上去看了看，結果一隻豬精拿著個破鐵耙子在我流沙河裡瞎撲騰。我心想附近的妖怪我都認識，這豬精一看就是新來的，不懂規矩的話我得好好教你怎麼做豬。我抄起降妖寶杖想去打趴豬精，可出乎意料的是，這豬精法力不弱，我一時竟拿他沒有辦法。再加上岸上還有隻一看就很厲害的猴精，我想這次我是要吃虧了。
這時，惠岸行者及時出現，在猴精掏出大棒之前救了我一命。我見到惠岸行者，才想起來我和觀音大士的約定。我往岸上瞧了瞧，岸邊有個和尚，我剛才和豬精打得太投入，竟沒發現他。
我知道這是一場誤會，於是連忙上前道歉。豬精和猴精還提防著我，好在惠岸行者解釋了一番，才讓我順利加入取經隊伍。
4
我常常因為感到自己不夠變態，而和他們格格不入。加入取經隊伍沒幾天，我就知道了這幫人不簡單。
那大師兄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性子野得很，身上江湖氣息很重，喜歡抽煙，脾氣暴躁，天不怕地不怕，好像連如來佛祖都敢打。不過，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他的性格，明知不可行，還是無所畏懼地向前沖。
二師兄豬八戒，以前也是掌管八萬天河水兵的天蓬元帥，在天庭的時候偶爾見過兩次，那時候的他還是威武雄壯的漢子，現在成了這幅樣子，好吃懶做，還投成了豬胎，整天色心不改。哎，幸好我沒被抓住和紫瑩私會。
我那師傅來頭就更不小了，如來佛祖的二弟子金蟬子轉世，十世修行的好人。可是就是太啰嗦了，什麼都不懂又喜歡講心靈雞湯，幸好他只diss大師兄。
我跟他們比起來，性格就差遠了。他們的性格都太有稜角，我就是個老實人。好在我也不是真心想和他們打成一片，休息的時候我就看看天，看看月亮，發發獃。
他們都說我太老實，沒有積極地融入集體。我心想老實就老實吧，反正跟著混到靈山就行了。
5
取經路上有時會遇到大師兄也對付不了的妖怪，這些妖怪大多是天庭某些神仙的坐騎。
每當這時候，野路子出身的大師兄就會沒臉沒皮地上天搬救兵。我和二師兄都是天庭貶下來的人，自然是沒臉上去的。
這次遇到的白骨精，狡猾得很，奪取了凡人的肉身，還想矇騙師傅的肉眼凡胎。不過大師兄的火眼睛睛真不是蓋的，白骨精一出現就被看穿。我也是在那妖怪第二次來的時候才看出點端倪，不過這時候師傅已經被大師兄氣得不行了。因為師傅非要說大師兄濫殺無辜，然後就念緊箍咒咒大師兄。
本來二師兄應該站出來支持大師兄，可是這豬頭只會攪混水。雖然我是老實人，但事到如今也真的看不下去了：「師傅，這真的是妖精變的，我也看出來了，二師兄你沒看出來？」
豬頭是個愛面子的人，連我都看出來了，他怎麼會說沒看出來。
這樣，我們才從師傅口中保住了大師兄。第三次白骨精再來的時候，猴子二話不說，狠狠地把妖精一棒子敲出了原形。現出原形的白骨精被正在氣頭上的猴子一頓暴打，沒幾下就打死了。
事後大師兄抽了根煙，走到我跟前問我要不要，我本來不抽煙的，但是這煙我要是不接恐怕不太好。大師兄很欣慰：「沙師弟，要不是剛才你替我說話，我怕是要回花果山了。」
我點上煙抽了口，有些嗆，猴子說這是他老家東勝神洲傲來國的特產。
6
之後大師兄和我的關係算是進了一步，可是豬頭還是整天巴結師傅。
這天在金兜山我們遇到了個很厲害的妖怪，大師兄的金箍棒也被那妖怪的法寶收了去，我們無奈，只能再上天庭搬救兵。
我叫住了正要騰雲的猴子，托他能不能順便去廣寒宮看看，有個叫紫瑩仙子的。
猴子也沒問為什麼，點了點頭，便騰雲上了天。
猴子下來的時候，帶了個幫手，是哪吒三太子。我和三太子不熟，客套地打了個招呼，便問猴子有沒有見到紫瑩仙子。猴子搖了搖頭，接著又問道：「你喜歡的？」
我也不想騙他，就承認了。
「別喜歡了，好好取經修得正果吧。」
「我知道天庭不準情愛，但這不能阻止我喜歡她。」
那時我還年輕，不知道命運所有的饋贈其實都在暗中悄悄標好了價格。
7
之後大師兄每次上天搬救兵，我會托他幫我送封書信到廣寒宮給紫瑩仙子。可猴子總是說下來得急，沒時間在那等仙子寫好回信。
途徑獅駝嶺時，我們遇到了一路走來最厲害的妖怪，菩薩私底下和猴子悄悄透露，過了金翅大鵬這關，後面就沒有比他厲害的妖怪了。
可這三個妖怪實在太厲害，我們三兄弟根本打不過，大師兄還被那青獅精吞了，豬頭又打起了散夥的主意，正要分行李的時候，被我制止了。
取經路上，這豬頭一遇到困難就想走，對他來說修得正果是賺了，取不到真經也無所謂，大不了回高老莊。
「二師兄，現在大師兄都陷入了困境，我們再不齊心協力，怎麼過得了這獅駝嶺。」我對這豬頭遇到麻煩就想著散夥的態度憤憤不平。
誰知這豬頭毫不在乎：「過不了就散夥唄，我回我的高老莊，你回你的流沙河，以後大家還可以串串門。」
「我串你個香蕉皮，」豬頭是靠不住了，我還是決定厚著臉皮上一趟天庭。
我找了四大天王、太白金星、托塔天王李靖還有哪吒三太子，可惜沒人願意出手相助，就在我心灰意冷，感嘆世態炎涼的時候，哪吒悄悄跟我透露：「那個金翅大鵬和靈山有關係，我們也不好出手，你找幫手還是去靈山找比較好。」
「多謝三太子。」我得了哪吒的提示便準備趕往靈山。
可轉念一想，被貶下凡間之後，這是第一次上天，既然來都來了，那臨走前去見一面紫瑩仙子吧。
這不見還好，一見便有了後來南天門外，劍拔弩張的那一幕。
8
我偷偷溜到了廣寒宮，但沒看到紫瑩仙子。不過剛好聽到別的仙子聊天，原來紫瑩朝東花園的方向過去了。
以前紫瑩每次有心事就會去東花園發獃，我想她可能又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吧。
但我見到她的時候，我才知道有煩心事的不是她，是我。
東花園美輪美奐，仙氣氤氳，但我看到紫瑩正和一個男神仙卿卿我我，兩人舉止甚是親密。定睛一看，那個男神仙我也認得，正是天庭司法天神二郎顯聖真君。當時我腦瓜子一懵，氣血倒流，整個人要氣炸了，我替你下凡受苦，你偷偷談情說愛，我動了誰的乳酪了？不搞蟠桃大會來搞我？
「紫瑩，你在做什麼。」
紫瑩壓根沒有想到去西天取經的我會在這出現，還撞見她幽會，她一時啞口無言。
「捲簾，你不好好去取你的經，跑天庭來作甚。」楊戩惱羞成怒。
「捲簾，你聽我說。」紫瑩有點慌張。
我懂了，原來猴子早就知道紫瑩和楊戩的關係，他怕我傷心，不肯告訴我，還勸我不要再喜歡她了。
「所以當年是個圈套嗎，你知道我會替你頂罪，所以故意打碎琉璃盞，害我被玉帝貶下凡，好成全你們倆。」
「捲簾，你怎麼會這樣想，我真是看錯你了。當年其實就是想跟你說，我們結束吧，我喜歡上別人了。」紫瑩深吸一口氣，然後平靜地說。
「無所謂了，隨你怎麼看吧，我們早就結束了。」我憋著怒火，冷酷地轉身離去。
「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他要是將我們的關係說出去，我這司法天神也要被貶下凡去。」楊戩知道東窗事發，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迅速取出他的三尖兩刃刀，直直地向我飛來。
楊戩的本事和猴子相差無幾，在天庭是極為厲害的戰力，我非常明白自己與他之間的差距。我忽然有些崇拜猴子了，他連法力通天的靈山之主如來佛祖都敢硬鋼，而我，一直都太慫了。
明知降妖寶杖對上三尖兩刃刀毫無勝算，但我還是提刀迎戰。大師兄，你最輝煌的時候是當上齊天大聖嗎？至於我，就是現在了。
不過，只打了三個回合，我便敗下陣來，胸口還被楊戩重傷了一掌。然後三眼仔用三尖兩刃刀對著我，逼我發下真靈誓言，絕不會將紫瑩和他的關係說出去。對天界人士來說，真靈誓言便是最毒的誓約，若是違背了誓言，真靈會被反噬，最後魂飛魄散。
紫瑩只是站在那看著，什麼話也沒說，剛才我還是怒火中燒，可看到她的反應，我變得非常平靜。被最愛的人背叛，沒想到身兼流沙河小霸王、樹新風小隊老三、捲簾大將三職的我也有今天啊。
本來我就不準備把這件事說出去，他逼我發誓其實是多此一舉，但他越是逼我，我就越不肯發下真靈誓言，今天我就要犟到底。
我們的打鬥很快就引來了眾多神仙，哪吒見我沒去靈山搬救兵，卻在這裡受了傷，連忙上前：「真君，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打起來了。」
「沙僧調戲紫瑩仙子被我撞見，欲要拿他發落，誰知他竟敢反抗。」楊戩誣陷我。
「紫瑩仙子，真有此事？」哪吒有些不信，又問紫瑩。
紫瑩不敢看我，竟然點了點頭。我冷笑兩聲，也懶得爭辯。
9
「怎麼回事，誰欺負我師弟。」這聲音我熟悉，是那豬頭的，他怎麼會上天庭來。
「沙師弟，你不是上天來搬救兵嗎？怎麼搞成這樣子，三隻眼，是你打的？」豬頭拿著他的九齒釘耙杵在我面前。
「沙僧調戲紫瑩仙子，被我制止，反倒他惱羞成怒，我迫於無奈，只能教訓教訓他。」楊戩義正言辭。
豬頭這次很仗義，因為他知道楊戩誣陷他的小老弟，於是抄起傢伙準備懟三眼仔。可是豬頭法力只比我略微強一點，要不是眾仙出手阻止，他馬上也會敗下陣來。
「今天要不是各位兄弟攔著，我老豬非揍死你。」豬頭手上打不過，嘴上卻不能輸。
「真君，這事以後再說，現在唐僧正在獅駝嶺受難呢，等他們取完經，再看怎麼處罰沙僧。」李靖父子出面替我解圍。
豬頭順勢扶著我朝南天門走去，楊戩的三隻眼都在瞪著我，我朝他比了個中指，他氣得不行。這時一朵雲彩從遠方飛來，在南天門外落下。
「大師兄，師傅。」我和豬頭齊聲喊道。
「大師兄，你是怎麼把師傅救出來的？」我們三個聯手都打不過獅駝嶺的妖怪，更別說猴子一個人了。
「我在青獅精肚子里知道，大鵬精和如來有關係，溜出來之後就去了靈山找如來出手。」猴子抽了根煙叼在嘴裡，深深地吸了一口。
「師傅說你們兩個上天搬救兵，搬了那麼久沒下來，還搞成這樣，三眼怪打的？」
「就是，剛才要不是我攔著，沙師弟就要被三隻眼打死了。」豬頭添油加醋地說。我白了他一眼，心想你怎麼這麼能說呢。
猴子給我遞了根煙，問我，「想不想打回去？」按我原來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掉了牙也只能往肚裡咽，但是今天我也想無所畏懼一把。
「想。」
「一起上吧。」猴子拍了拍耳朵，金箍棒在手，威風十足。
我看了看師傅，他閉著眼轉過身去，看樣子是默許了。
降妖寶杖微微作響，我們師兄弟三人沖向楊戩，猴子一個人就夠他喝一壺了，加上我和豬頭，楊戩只有挨打的份。
周圍的神仙沒一個敢上前插手的，紫瑩嚇得花容失色，楊戩很快就倒了，猴子看了看我。我反手還了楊戩一掌，最後瀟洒地從紫瑩走過，叼著煙離開了南天門。
10
從天上下來的時候，我問猴子：「大師兄，以前我托你給她帶的書信你是不是也沒給。」
「我一把火燒了。」
我點了點頭，幸好沒給，不然顯得我更傻。
「楊戩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天庭肯定會找我們麻煩。」豬頭有點後悔了。
「你個獃子，那還不趕緊上路取經，取完經修成正果我們就是靈山的人了，天庭拿我們有什麼辦法。」師傅邊騎馬邊提點我們，原來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師傅看得最透。
「老沙，你還喜歡她嗎？」猴子問我。
「本來我還是喜歡她的，但是我和她又不可能，而且她只會利用我陷害我。愛情這杯酒，誰喝都得醉。老子現在想懂了，修得羅漢金身才是正道。」
我整了整佛珠，望著西邊，一臉嚴肅。
編輯：kai
是什麼會讓你在一瞬間決定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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