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20公斤手銬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個人

他先是共產黨員，然後是國民黨員，再後來成了幫日本人做事的漢奸。

他是上海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的殺人魔王，死在他手裡的抗日誌士不計其數；他為日本人賣命，最終卻死在日本人的手上。1943年9月11日，他在極度痛苦中毒發身亡，死時也不過三十八歲。

他是李士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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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群是浙江人，早年喪父，其母望子成龍，仍然送他去私塾讀書。少年時隻身來到上海，靠聰明和拼勁先後進入美術專科學校和上海大學讀書。上海大學是國共合作創辦的大學，瞿秋白等著名的共產黨員都曾在這裡任教。就學期間經同學介紹，李士群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他後來的妻子葉吉卿，也是中共黨員。

1927年，李士群領命赴蘇聯接受特工訓練，分別在莫斯科東方大學、列寧學校、伯力（共產國際遠東情報局），海參崴（前蘇聯特種警察學校亞洲情報學校）接受訓練。蘇聯情報高層極為賞識他，一般情報人員基本定點培訓，至多進過兩個培訓點，而李士群是按照超級特工的路徑來培養的。

同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共產黨人遭到大肆屠殺。李士群受命回國，編入中共特科第一科。第一科是整個特科的中樞，要害中的要害，是對其他科實施領導和調度的核心機關。李士群在結束了世界上頂尖的職業特工培訓後，一進入工作環境是直面你死我活的殘酷，當時他的對外身份是蜀聞通訊社記者，而直接領導人是周恩來和顧順章。

1928年，李士群第一次被捕。但因為他已經拜了上海青幫大佬季雲卿為師，因此很快就被季雲卿擔保出獄。而這一時期，正是中共特科最為艱難的時期，李士群就見證了原領導顧順章叛變的經過。1932年，李士群再次被國民黨中統逮捕，這一次他很快投降，轉身就加入了中統。

但另有一種說法是，李士群變節出獄後很快就跟中共特科重新取得了聯繫，他解釋說如今加入中統並非真的背叛，而是一時的權宜之計，身在中統可能對於革命更加有利。組織為了考驗他，要他設法除掉同樣本來是共產黨員、卻叛變出賣組織的丁默邨。

但李士群並沒有行刺，相反卻把此事向丁默邨和盤托出。對李士群信任更進一層的丁默邨，為李士群設計了一個「李代桃僵」的計策，把替死鬼換成了中統上海區區長馬紹武。馬紹武先後抓捕過羅章龍、向忠發、陳獨秀、廖承志、丁玲等中共高層和進步分子，是三十年代中共地下黨最恐怖的對手。

1933年，李士群設計的刺殺行動成功。中統對馬紹武的斃命極為震怒，動用幾乎全部精幹力量緝兇，最終將丁默邨和李士群捉拿入獄，但兩人堅稱與自己無關。丁默邨因為有靠山，很快被釋放；李士群則是在熬過了老虎凳、辣椒水諸般大刑伺候之下，因證據不足而被開釋，繼續以中尉軍銜在中統擔任情報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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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33年到1938年，李士群一直作為中統情報員，以記者的身份從事情報活動。1937年，國民黨成立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第一處處長徐恩曾，第二處處長戴笠，第三處處長丁默邨。而李士群只是一名籍籍無名、軍銜區區中尉的情報人員。幾乎沒人能想到：短短一兩年後，他就能與丁默邨並駕齊驅，成為整個汪偽特工情報系統的首腦，直接與戴笠這樣的狠角色針鋒相對。

七七事變後全面抗戰爆發，李士群本來奉命「潛伏南京」，但他卻跟日本間諜川島芳子搭上了線，一路輾轉逃往香港。此外，他還說動丁默邨投靠日本人，在土肥原賢二的支持下，在上海成立了特務組織「菊機關」。1939年汪精衛變節投靠日本後，李士群一手組建的特務機關，就成了日本人送給汪政權的見面禮。

李士群時常對部下說：

「可以在河邊摸大魚，何必到河中心摸小魚？我們都是沒有根基的人，到重慶是同別人競爭不過的。蔣介石依靠英、美，我李士群什麼都沒有，就依靠日本人。」

投敵之後，李士群跟戴笠一在上海、一在南京，各自視為必欲除之而後快的死敵：以特工對特工、以暗殺對暗殺。戴笠派國民黨重要人物、汪精衛的好友戴炳星潛入上海接近汪氏，試圖用「美國最新毒藥」伺機下毒，卻被李士群當場識破擒獲；戴笠再派高級特工吳賡恕到滬尋機刺汪，又被李士群設計捕獲。上海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成了無數特工的葬身之地。

1942年1月，汪精衛與南北漢奸要人梁鴻志、王克敏計劃在青島進行「三巨頭會議」。戴笠得知後，嚴令潛伏的軍統青島站不惜一切代價將其全部刺殺。汪聽到風聲不敢前往，李士群卻拍胸脯讓汪放心前往。因為青島站早已被李全部收買，李並不急於破壞這個站，而是讓他們不斷向戴笠發迷惑情報，並密報軍統總部的行動意圖。

之後，李士群又收買了軍統高級特工萬里浪，一舉破獲戴笠苦心經營多年的軍統上海區，抓獲近200人。軍統上海區區長陳恭澍、南京區區長錢新民等人，都先後被李士群逮捕。七十六號成日傳出拷打與慘叫之聲，不知有多少抗日誌士死在李士群手上，連汪的夫人陳璧君都嫌惡地表示：「七十六號是一個有血腥氣的地方。」

心狠手辣、殘忍冷酷，但李士群外表看上去卻似一介書生。1943年，媒體人朱子家對他的觀感頗佳：

「他絕不像是一個特工人物，身裁不高，面貌還清秀，舉止則有些輕浮，說話帶著很重的浙東口音，他像是一個紈絝子弟，但脾氣還爽快，更多少含有一些江湖氣息。在我與他打過幾次的交道中，留著一個相當好的印象。」

然而此時，李士群離死期已經不遠了。

3

1943年，美軍在太平洋上的攻勢漸長，要蔣介石設法擴張在上海的情報活動。蔣介石讓戴笠儘快除掉李士群，而戴笠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採納了暗中與重慶互通款曲的汪偽政權核心人物周佛海的計策，準備利用李士群與日本人的矛盾借刀殺人。

在如今的公開說法，是周佛海說動了對李士群不滿的上海日本憲兵隊特高課長崗村，借口調解矛盾之名，設宴請李士群出席，再下毒將李士群毒死。過程雖然大致不錯，但原因並不像看上去那樣簡單。

實際上，李士群早已覺得大事不妙。在他的日本後台、軍部代表晴氣慶胤調任華北之後，李士群曾給他寫信，希望暫時流亡到日本。

而日本人並不是傻子，並不會因為周佛海的挑唆，就愣頭青式地要李士群的命。實際上就算沒有周佛海的運作，日本人也想要李士群死。

原因一是因為李士群在淪陷區的勢力過大，時常利用信息之便中飽私囊，讓日本人很惱火；二是因為李士群庇護軍統特工余祥琴，讓其避開日本人的緝拿而逃回重慶，讓日本人懷疑李士群的真實動機；更重要的是李士群的特務組織，勢力已經相當龐大，到了讓日本人也感覺忌憚的程度。

所以此時周佛海露出除掉李士群的意圖，日本人也就順水推舟，作出賣周佛海一個大人情的姿態，用只有日本才有的阿米巴毒菌殺死了李士群。這種毒菌來自感染霍亂的老鼠尿液，人感染後兩天內一切如常，三十六小時後才會突然爆發上吐下瀉，癥狀如同霍亂。因為細菌使人體內的水分通過吐瀉排泄殆盡，所以人死後屍體會縮小得如同猴子。

李士群在死前的極度痛苦中，一度曾想開槍自殺，他對手下說：「我死倒不怕，可惜我幹了一生特務，不料最後還是被日本人算計了。我這是自己對不住自己。」

李士群死後，隨著日本的敗亡，汪偽特工組織也很快土崩瓦解。葉吉卿以漢奸同謀罪入獄，1949年之後被長期關押在青海的監獄裡，直至病死。

4

李士群死後，無數中國人拍手稱快。但仔細一想，這個人留下了一堆疑問，整個人猶如一團霧氣。

他叛黨變節，但在叛變之後，中共地下組織卻沒有遭到什麼破壞。對於一個在中共地下組織核心機構中工作過數年的叛徒而言，實在有些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不僅如此，在七十六號時，黨的地下工作者關露就是李士群的秘書，而李士群與潘姓領導人的會面，正是通過關露的牽線搭橋。

無數軍統特工死在李士群手裡，但他又是因為庇護軍統特工余祥琴而引來日本人的猜忌，終於招致殺身之禍。余的背後是什麼勢力？

再想深一層，當他從蘇聯回國時，蘇聯對他的期望和定位是什麼？之後的許多年裡，他又有沒有為蘇聯人做過事？

活著的時候，李士群令人談虎色變，遠比他七十六號里20公斤重的手銬令人毛骨悚然得多。但死了也就死了，作為漢奸，遺臭萬年是他應有的下場。但他究竟是什麼身份？究竟為誰服務？最後究竟又是誰最想要他死？在上世紀二十到四十年代，在上海這個國、共、日、美、蘇和汪偽多方博弈的大舞台上，李士群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到現在，這些似乎仍然是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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