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因為曹睿一句話,司馬懿差點就淪為打醬油的

因為曹睿一句話,司馬懿差點就淪為打醬油的

原標題:因為曹睿一句話,司馬懿差點就淪為打醬油的


簡介:魏明帝曹睿身患不治之症,遺命燕王曹宇輔佐太子,一向名望甚高的太尉司馬懿,卻不在輔政名單之內。曹睿為何作出如此抉擇?司馬懿及其黨羽將如何應對?司馬懿有何計策能在三天內扭轉局勢?曹爽、夏侯獻、司馬師、蔣濟、劉放、孫資又將在變局中扮演何種角色?本文系根據《三國志?明帝紀》有關記載改編的歷史小說,並非真實歷史,僅供娛樂,請勿對號入座。



前情在此:曹睿臨終時,說了什麼讓司馬懿害怕的話(1)


連載 | 曹睿臨終時,說了什麼讓司馬懿害怕的話(2)


劉放和孫資同坐一輛車來,回去仍是同車。劉放在車裡悄悄對孫資說:「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聖上和燕王都是打算一味專任宗室輔政,根本沒考慮過其他人!」


孫資咬著嘴唇,邊沉思邊說:「先別急!燕王還沒上表,詔書也還沒下來!要是司馬太尉能在詔書發出之前回來,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劉放用拳頭在大腿上猛地捶了一下:「嗨!夏侯獻早就算準了這一點!這不?他一上來就要排擠司馬太尉,居然讓司馬太尉掉頭趕赴長安,不給機會讓司馬太尉回京!這可怎麼辦?」


「哼,夏侯獻果然狠辣。但我們豈會讓他如意?詔書必經你我之手,我們想辦法把詔書按下不發,能拖一天算一天,直到司馬太尉回來。」


「不錯,眼下之計唯有如此了。」說到這裡,劉放再次壓低了聲音:「燕王怎麼會說出『以太子為子』這樣的話來?這可大大不妥!」


孫資道:「是啊。以太子為子,那不就是把自己當皇帝了嗎?將來太子即位,燕王難道要做太上皇?假如燕王是太上皇,當今聖上在宗廟裡又將置於何處?」


劉放嘆氣道:「原以為燕王是個賢人,沒想到竟是如此糊塗!」


孫資也嘆了口氣:「太子的出身原本就已招人蜚語,今晚燕王的話一旦傳出去,只怕又要生出許多謠言。」


「你怕謠言對太子不利?」

「是不利於太子,還是不利於燕王,那可說不準。」


「蜀國劉禪,也曾奉諸葛亮如父,而諸葛亮泰然居之,不是也國人不疑、相安無事嗎?」


孫資冷笑道:「嘿嘿,那就要看燕王有沒有諸葛亮的本事了!」


劉放嘀咕著又換了個話題:「還有,常伯槐要燕王去續修《東觀漢記》,是什麼意思?當今四境用兵,天下正不太平呢,怎麼要燕王一上來就去修這什麼破書?也不分個輕重緩急,是不是有點拎不清呢?這可又要花一大筆錢!常伯槐平時對文籍圖書的事情可沒見這麼上心哪!」


孫資道:「常伯槐葫蘆里買什麼葯,我也看不太明白。但我想一本書總不至於會影響大局,先不管他。當務之急,還是注意宮裡的動向吧。」



次日一早,衛臻來到司徒府,他一心挂念著司馬懿征遼大軍班師後的軍費開支問題,叫來令史,召集尚書左僕射常林、五兵尚書陳泰、度支尚書桓范前來詢問情況。談到約至正午,仍有許多問題尚未釐清。正在這時,一名小吏跑到門口,對衛臻道:「宮裡的李常侍來宣諭了!」衛臻等人聞言,紛紛起身。只見一名宦官急匆匆走了進來,徑直到上首站定,口稱:「聖上口諭,宣衛司徒立即入宮覲見!」


衛臻對常林等人抱抱拳:「各位,對不住。聖上召見,我得先入宮去了。今天就先議到這裡吧。」說完,也不待眾人回答,便隨著來宣諭的李常侍疾步趕往壽安殿。


壽安殿內,曹睿半坐半躺,由曹辟邪扶著,斜倚在卧榻之上,面前堆著一卷卷群臣上奏的表章,曹睿手裡拿著一卷,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問題,正在翻來覆去地看。


衛臻迎頭拜下,口呼「萬歲」。曹睿抬起頭來,臉上似有慍色,他把手裡的表章扔到了衛臻面前:「你看看!這是什麼!」

曹睿平時行事一貫率性隨意,有時不免顯得輕薄無禮。衛臻對此早已習慣,他從容不迫,從地上撿起那份表章,仔細讀了起來。只見上面寫著:


「誠惶誠恐,死罪死罪,臣侍御史孟驍頓首謹奏:近於洛陽城內坊間,風聞傳言,雲『當今太子乃燕王宇所生,後抱養入宮,忝為皇家螟蛉。今燕王輔政,待今上龍馭上天,燕王父子並肩臨朝,實為前代未有之盛事。』此傳言流布甚廣,來源難以確查,臣職在風聞言事,不敢隱瞞,伏惟冒死上啟。」


衛臻縱然見多識廣、老練沉著,但看了這一表章也不免大吃一驚。他心想燕王昨晚言詞欠妥,怎麼這麼快就衍生出了謠言。他搖搖頭:「這是民間的愚夫愚婦,胡亂編造的謠言,何足為信!這位孟御史,也太小題大作了!」


曹睿道:「太子和秦王都是郭皇后親生,如卿所知。我倒不擔心太子的出身被人懷疑,我只是擔心燕王。昨天命燕王輔政的詔書才下,怎麼今天就生出了這個謠言出來?謠言都是人編出來的,造謠者為什麼針對燕王?這才是我所擔心的事情。」


衛臻道:「陛下聖鑒。昨天晚上,燕王召集臣和崔司空,常、王二僕射,劉、孫二令公,以及夏侯元替、曹長思、秦元明,到燕王府議事。燕王一時口誤,說了一句『以太子為子』的話,他本意是盡心效力,不辜負陛下重託,但人們以訛傳訛,往往面目全非,謬以千里,便出現了今天的這種謠言。」


曹睿問:「燕王真的說了『以太子為子』這話?」


衛臻答:「是的。只是……」


曹睿一揮手打斷他的話:「我知道燕王的意思!其實昨天我召見燕王時就說過讓他把太子當作親生兒子,他只不過是把我的話說了出來而已。」


衛臻道:「原來如此。只是斯時斯話出自斯人之口,不能不令人有所聯想。」


曹睿道:「這本是我和燕王說的交心的話,我和他二人心裡明白就好,怎能說給其他人聽?更何況是那麼多人在場的大庭廣眾之下?燕王說話也太不小心了!」

衛臻道:「燕王是聰明人,只不過他自幼閉門讀書,飄逸高遠,不通世務,亦非怪事。今後只須多加歷練,實實在在辦過幾件事,以燕王之聰穎,對於朝廷大小軍政事務自然無所不知。」


曹睿點點頭:「確是如此。燕王經驗不足,還要多學習才行。對了,昨天燕王召集你們議事,還說了什麼?」


衛臻答道:「燕王也知道自己不熟悉朝政,所以特地向臣等請教當前有哪些需要處理的大事。」


曹睿道:「這點自知之明燕王還是有的。夏侯獻他們也去了,燕王和他們說了什麼?」


衛臻答道:「燕王的意思,是想讓夏侯元替、曹長思、秦元明一起擔任輔政大臣,三人推辭了一番,但燕王堅持本意,他們也不能再推脫。」


曹睿又問道:「聽說燕王想要續修《東觀漢記》,已經派人去淮南追查蔡邕的書稿。有這回事嗎?」


衛臻聽了曹睿的話,心中不禁嚇了一跳:「原來皇帝早就知道了!這是在考我哪!」但他臉上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不急不慢地答道:「有這事兒。這是眾人在議論之時偶然提到後漢尚無正史,燕王是愛書之人,一時興起,想要成就其事罷了。」


曹睿道:「如今天下未定,吳蜀二賊各據一方,荼毒百姓。正當此國家用兵之際,燕王初秉大政,不是應該先講武習兵才對嗎?怎麼倒有閑情雅緻去修一部無關大局的史書?」


衛臻略一沉吟,小心翼翼地說:「昨晚臣聽到燕王要修《東觀漢記》,心中也是不以為然。但後來臣回去想了想,有了個奇怪的想法。」他抬起頭來望著曹睿:「這個想法荒唐離譜,經不起推敲,請陛下先赦免臣的妄言之罪,臣才敢說。」


曹睿道:「我單獨召見你,就是為了聽你心裡的真實想法,哪有什麼妄言不妄言的?你放心吧,儘管說!」

衛臻仍是小心翼翼地說道:「臣父衛茲,在輔佐太祖起兵之前,曾應漢朝之辟,在秘書監任職。當時蔡邕正在編修《東觀漢記》,以臣父文筆略有可取,讓臣父參與其中,負責編撰《桓帝本紀》。臣父保留有《桓帝本紀》的手稿,臣早些年曾經翻讀過,因此對桓帝一朝的史事頗知一二。臣以為,其中頗有不適宜於當前大局形勢的內容。」


曹睿眉頭一皺:「哦?《桓帝本紀》?有什麼內容於當前不宜?」


衛臻道:「漢質帝劉炳為大將軍梁冀鴆弒,梁冀與梁太后定策禁中,持節迎蠡吾侯劉志為帝,即漢桓帝也。劉志,為漢章帝劉烜曾孫,清河王劉開之孫,蠡吾侯劉翼之子。論輩份,劉志乃漢質帝劉炳之叔,以叔繼侄,而承大統,悖禮違制,自古罕見,但當時滿朝公卿大臣,竟無異議,因此開了一個大將軍犯上弒君、叔父繼承侄子帝位的惡例。比之當下,燕王職任大將軍,與太子也有叔侄之份,如果有人看到《東觀漢記》之《桓帝本紀》,恐怕又要胡思亂想、造謠生事了。」


聽了衛臻一番話,曹睿臉色大變,胸中頓感一陣窒塞,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在曹辟邪的扶助下喘了好一陣粗氣,才能開口說出話來:「你,你是說,燕王要藉此修書的機會,為篡奪帝位做準備?」


衛臻道:「以臣觀之,燕王是老實人,斷無如此野心。但燕王周圍之人是否同樣忠於陛下所託,那就不一定了。恐怕有人會說:『叔父繼承侄子的帝位,前代不乏先例,不信你去看看《東觀漢記》,漢桓帝便是如此。叔父可以繼承侄子,叔公繼承侄孫自然也不在話下。』燕王老實巴交的一個人,不知能不能經得起身邊一伙人的煽動蠱惑?」


曹睿臉色由青轉白,已經說不出話來。


衛臻伏首奏事,似乎沒有注意到曹睿的神情變化,他繼續說道:「當年,漢世祖光武皇帝率眾平定河北,剛開始也沒有馬上稱帝的打算,無奈經不起耿純為首的一伙人屢次勸進,匆匆忙忙就即了天子之位。燕王雖賢,不知能不能比得過漢光武帝?到時太子尚幼,孤立無助,倒和更始帝處境相似!」


衛臻話未說完,只見曹睿瞪大了眼睛,喉嚨里發出「咕」的一聲,便昏厥在曹辟邪懷裡。頓時,曹辟邪和在場侍候的宦官都急得亂做一團。曹辟邪直埋怨:「衛司徒!聖上龍體不安,正須靜養,你怎麼盡說這些刺激人的話?」


衛臻沒想到曹睿竟會當場昏厥,也被嚇得不輕,一時束手無策,只得口稱:「臣失言!死罪!死罪!」


曹辟邪無暇理他,只衝著身邊的小宦官大叫:「去!快去請呂道長!」


呂鰲趕到壽安殿,一看曹睿的情形,已猜到是情緒起伏所致。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曹睿的鼻息,又搭了一陣脈,這才問曹辟邪:「剛才發生何事?」


曹辟邪道:「嗨!剛才衛司徒奏事,聖上的情緒有點激動,一下子喘不過氣來,竟至昏迷。呂道長,這情況嚴不嚴重?可該怎麼辦呀?」


呂鰲搖搖頭,連聲嘆氣:「唉。我早就說過,聖上的病,唯有靜攝調養才能治癒,偏偏聖上做不到,我也無可奈何。如今聖上受到言語刺激,心憂則肺應,肺氣不宣,鬱結於心,以致正氣衰微,陰枯陽竭,神明失守。唉,聖上本來就是虛弱的身子,患的又是陰陽兩虛的重病,再加上這麼一折騰……」呂鰲望了望周圍,看見只有兩個小宦官侍立在旁,他湊近曹辟邪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情況十分兇險啊!」


曹辟邪哭喪著臉:「那可怎麼辦哪?」


呂鰲道:「盡人事,聽天命。我這裡有一副『六龍回日湯』,請曹常侍派人依方抓藥。」說罷,提筆寫了一張藥方,曹辟邪叫一名小宦官趕緊到太醫院的藥房抓藥煎制。


呂鰲又道:「我要對聖上不敬了,曹常侍,可否替聖上更衣?」這是要脫掉曹睿身上衣服的意思,曹辟邪驚疑問道:「這麼冷的天,聖上身子虛寒,能行嗎?」


呂鰲道:「聖上心、肺氣血壅滯,經脈不暢,非導泄出來不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你叫人搬幾個爐子過來,盡量不讓聖上受寒。」


曹辟邪此時急得六神無主,呂鰲說什麼他也只有照辦了。他吩咐兩名宦官搬來幾個銅火爐,擺在御榻四周,又吩咐兩名宦官將曹睿扶起,他親自動手解開了曹睿的衣服,露出了蒼白之中間雜多處紅腫的龍體。


曹辟邪轉頭向呂鰲:「請吧!」話音未落,呂鰲早已提運真元,凝氣於指,用迅捷無比的點穴手法打遍曹睿身上奇經八脈六十四處大穴。

呂鰲游身移步,出指奇快,曹辟邪等人在一旁只見一道青影圍著曹睿飛轉,一個個看得呆了。直到呂鰲的一套指法打完,曹辟邪等人這才回過神來,讚不絕口:「好功夫!好功夫!」


呂鰲搖搖頭:「還差得遠哩!」說完又從身旁一名小宦官手裡取過醫囊,摸出一把銀針,一一插在剛才點過的六十四處穴位上。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曹睿仍在昏迷之中,但呼吸已漸漸均勻,身上紅腫之處慢慢消失,臉上也有了血色。這時太醫院已經按照呂鰲的方子煎成「六龍回日湯」,呂鰲拔去曹睿身上的銀針,眾宦官趕緊給曹睿穿上衣服,七手八腳一起扶著曹睿喂下湯藥。


又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曹睿終於睜開眼睛,醒了過來。他看見呂鰲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側,知道是呂鰲之功,勉強用力笑道:「呂道長,有勞你了!」


呂鰲雙手合什道:「陛下福壽齊天,貧道不敢居功。但願陛下暫罷煩務,專心調養,以期龍體金安。」


曹睿長嘆道:「唉!我何嘗不想靜下心來調養身子,奈何當前局面如此,我心不得不憂啊。」


呂鰲對此無法作答,只好垂首靜聽。曹睿這幾天對呂鰲十分傾心,很想和他說話,聽聽他的見識,此時見呂鰲默然不語,怕他有所顧慮,便示意曹辟邪屏退在場的宦官,大殿里只剩下曹睿、呂鰲、曹辟邪三人。曹睿這才問道:「呂道長可知我心憂何事?」


呂鰲答道:「陛下心憂者必是天下黎民的大事,非出家人所知。」


曹睿苦笑道:「道長也太高估我了。說來慚愧,我到這時候,憂心的不是平定天下的宏圖霸業,而是我那年紀小、不懂事的兒子!」


呂鰲道:「陛下不是已經委燕王輔政了嗎?再加上滿朝文武公卿,共同輔佐太子,陛下還愁將來太子不成一代明君嗎?」

曹睿搖頭不已:「不,不。人心隔肚皮,忠奸最難識。滿朝文武公卿,有很多都是太祖武皇帝所提拔,才具優異,治國用兵是很有本事的,但他們將來會不會認為太子年幼可欺?說實在話,我信不過這些外姓之臣。想來想去,太子只有依靠曹氏、夏侯氏的親戚了。但是道長也該知道,先帝因陳思王曹植之故,猜忌近親諸侯,曹氏、夏侯氏的宗室中人才凋零,沒幾個拿得出手的人物。燕王算是可以的了,可惜人太老實,而且缺乏經驗,恐怕容易被人矇騙。曹爽是個忠心的人,我覺得可以託付大事,但他為人不夠穩重,很多人,包括燕王,都不怎麼看得起他。」


「但陛下最終還是選了燕王。」


曹睿道:「我是矮子里拔將軍,宗室之中如果連燕王也不能用,那就再也沒有其他人可用了。但燕王終究也不是十分理想的人選,我只祈望他能保護太子平安長大,等太子成年,如果是個明君,自會有辦法掌控局面。」


「既然如此,陛下應該無可憂慮了啊。」


「唉。」曹睿長嘆一聲,「但是剛才衛公振一番話,就像一瓢冷水當頭,讓我心驚肉跳。」


「衛司徒說了什麼?」


「衛公振說,燕王要繼續蔡邕未完的事業,編修《東觀漢記》。衛公振曾看過《東觀漢記》中的《桓帝本紀》,漢桓帝是以叔父的身份繼承了侄子漢質帝的皇位,而燕王與太子也有叔侄之份,燕王在秉政第一天就要修《東觀漢記》,動機令人起疑。就算燕王並無篡奪皇位之意,也會令人誤解。萬一有一天,眾人為了討好燕王,群起而鼓噪,形成輿論壓力,只怕燕王要頂不住。」


呂鰲道:「衛司徒的擔憂,不無道理。其實同姓宗室也未必靠得住。《春秋》不是說『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嗎?慶父是公子般、魯湣公的叔父,但把兩位當國君的侄子都殺了。後來趕走慶父的是魯國的百姓,他們都不是魯國公室,而是異姓臣民。蜀國諸葛亮,雖是敵寇,但世人皆以為當代賢相,他與劉備非親非故,不也輔佐劉禪開創了一番事業嗎?前代事例,舉不勝舉,在在表明,同姓未必可靠,異姓未必可疑。天子以四海為家,但有可用之才皆可用之,又何必拘泥於一姓一氏?」


曹睿沉思良久,嘆道:「不錯,不錯。天子既有天下,原本就不必拘泥於姓氏之別。我是為太子操心過度,一時竟想不到這一點。道長雖是出家人,在大事上的見識卻是洞若觀火哪!」


呂鰲拈指微笑,話題一轉:「陛下可相信陰陽讖緯之學?」

曹睿一怔:「陰陽讖緯,太祖和先帝倒是很推崇,我不太懂,只好半信半疑。」


呂鰲道:「《易》曰:『天垂象,見吉凶,聖人象之;河出圖,雒出書,聖人則之。』天行有常,但若人氣上逆干天,天地必有感應,或生災異,或生圖讖,或生預言。聖人以此知為政之得失。故伏羲開八卦,文王演《周易》,《尚書》論《洪範》,孔子述《春秋》,皆欲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使後人能夠順天意,占人事,治國家,安百姓。」


曹睿道:「這個道理我明白,近代以來,確有不少讖緯預言的神奇事件。」


呂鰲道:「遠古難考,近世可知。漢高祖以赤帝子斬白蛇起兵,應火克金之象,故能開炎漢基業四百年。王莽時有讖書言:『劉氏復起,李氏為輔。』後來果然有光武帝興起於南陽,李通、李軼為之輔佐。漢桓帝之初,洛陽童謠曰:『游平賣印自有平,不辟豪賢及大姓。』至桓帝末年,鄧皇后死,竇皇后立,皇后之父竇武字游平,拜城門校尉。及太后攝政,為大將軍,與太傅陳蕃共輔朝政,選官用人,唯才是舉,不論門第,令豪族大姓一時皆絕望矣。董卓初立漢獻帝,洛陽童謠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按,『千里草』為董,『十日卜』為卓,二字之構,皆先下後上,指董卓以下犯上之意也。何青青,雜草茂盛,指董卓暴亂朝政之狀也。不得生,指後來董卓果為呂布謀殺,不得善終。此乃天人感應,皆有法則,無不應准。」


曹睿道:「很多讖緯預言得到驗應,確實是事實,這個我相信。但要說百分之百無一不應,倒也未必。漢末袁術以『代漢者當塗高』應於己身,後來不是失敗了嗎?這是不是說明讖緯預言也不見得都是準的?」


呂鰲道:「那是袁術解讀有誤。『代漢者當塗高』,是漢光武帝時就有的預言。光武帝寫信給公孫述,都還引用過這句預言。『當塗高』,即靠在路邊(塗通途)而高大者,袁術認為是指轅門,通其袁姓,又以『塗』與其字公路相應,竟認為代漢者乃是他袁公路。其實大錯特錯。所謂轅,車也,古代將帥出征,紮營於野外,以車為門,故謂之『轅門』,既是野外,哪裡有什麼『當塗』?什麼大路?袁術自負家學精通《京氏易》,卻以不可告人的野心,故意曲解讖緯預言的含義,不但誤己,更是誤國。殊不知,『當塗高』,靠在路邊而高大者,乃是『魏』(宮門兩邊的樓台)也。」


曹睿恍然大悟:「哦哦,原來如此。不論袁術是不是故意曲解,總歸是逆天而行,無怪乎其慘敗而亡。」


呂鰲道:「先帝建年號曰『黃初』,也是根據五德始終的讖緯之學。不過本朝天下得之於禪讓,與漢滅秦不同,故改相剋為相生,取法火生土之象。」


曹睿道:「確實如此。那麼,道長雲遊四方,可知最近民間有何讖緯預言?」


呂鰲道:「貧道應朝廷徵召,從終南山趕赴洛陽,路經弘農縣,聽到了一首可怕的童謠。」


曹睿奇道:「童謠?有何可怕?」


呂鰲道:「這首童謠表面上看文義不通,實則隱含深意。待貧道寫給陛下御覽。」


一旁曹辟邪拿過紙筆,遞給呂鰲,呂鰲在紙上端端正正地寫下了幾句話。


曹睿一看,寫的是:


「二十口,北火王,天賜大寶於廣陽。二人一了知是誰,八百壽星取藥方。」


曹睿眉頭大皺:「這是什麼意思?」


呂鰲道:「廿、口、北、火,乃是一個『燕』字。寶、於,乃是一個『宇』字,應燕王之名。廣陽郡,屬幽州,即漢代之燕國。二、人,一、了,乃是『天子』二字。八百壽星,乃是『彭祖』,應燕王之字。葯、方,乃是一個『芳』字,應太子名諱。」


曹睿大驚失色:「二人一了知是誰?八百壽星取藥方?這豈不是說,曹彭祖要取代芳兒做天子?」


呂鰲合什稽首道:「陛下聖鑒。此童謠固然駭人聽聞,卻是天意所示,感應於人而出現者也。燕王本人或無此意,但衛司徒所慮,亦不無道理。」


曹睿問道:「讖緯預言所說的事情,人力還可以改變嗎?」


呂鰲道:「天人感應,本來就是警示當政者的。聖人順天意,盡人事,自然無所不能。」


曹睿不無嗟怨:「唉。這麼干係重大的事情,道長何不早說?」


呂鰲叩首道:「正是因為干係重大,若非陛下問起,貧道怎敢妄言?」


曹睿嘆道:「呂道長,我不是怪你。只是,我現在心亂如麻,前幾天我怎麼會選擇把太子託付給燕王?我很後悔下詔之前沒有問問你的看法,以致釀成大錯。」


呂鰲道:「天下大事,無不出自聖裁。貧道胡言亂語,豈敢插手陛下選賢任能?」


曹睿突然精神一振:「不錯!天下大事,皆出自我。我犯的錯誤,只有我才能糾正。我要再找燕王談一談!」



這天早上,曹宇親自擬好了推薦曹爽、夏侯獻、曹肇、秦朗擔任輔政大臣的表章。曹宇雖然很不喜歡曹爽,但既然皇帝屬意於他,曹宇也不敢違背聖意,經過再三躊躇,還是把曹爽的名字寫了上去。曹宇字斟句酌,修改了好幾次,終於擬好草稿,又重新抄寫一份正本,裝入紅綾封套之中,並在封套的貼簽上寫上題目《薦曹爽夏侯獻曹肇秦朗共輔朝政表》。寫完後想想,覺得題目過於直白且冗長,十分不妥,又換了一張貼簽,將題目改為《進賢才表》。


曹宇至此才覺得比較滿意,這時,宮裡派來宣諭的宦官,說是皇帝召燕王入宮覲見。曹宇心想:「來得正好。」便匆匆換上朝服帶笏,拿著剛剛寫就的《進賢才表》入宮去了。


壽安殿里,曹睿依舊是半坐半躺斜倚在御榻上,曹宇一進來,便跪下叩首,口呼:「萬歲!」


曹睿面無表情,從身旁一摞表章中拿出一卷,在手裡晃了一下,說道:「彭祖!有人說,你是太子的親生父親,易代之後,你將和太子父子二人並肩臨朝,成為前所未有的盛事。你怎麼看啊?」


一般的臣僚,要是遇到這種情況,必定會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叩頭不止,回答:「此話荒誕無稽,臣實在一無所知。請陛下明察。」但平白無故被人誣陷冤枉,原本就是天下最讓人窩火、惱怒的事情,曹宇從來養尊處優,何曾有人敢誣陷冤枉他,此時忽然聽到一句惡毒無比、聳人聽聞的謠言,讓他有口難辯,心裡又驚又怒,竟忘記了自己身在朝堂之上。曹宇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臉上勃然變色,大聲問道:「是誰說的?!」


曹宇臉上變色,曹睿和在場的曹辟邪以及眾多宦官、宮女、侍衛也無不臉上變色。曹睿平時不苟言笑,極有威嚴,召見群臣時禮儀整肅,在朝堂上大臣們都是小心謹慎,說話也不敢大聲,就算是司馬懿、衛臻、崔林這樣的歷仕三朝、位登三公的元老重臣也不能例外。敢在朝堂上當面抗聲詰問曹睿的,十多年來燕王曹宇算是第一人。所以在場眾人無不屏住呼吸,等待著看曹睿如何反應。


沒想到曹睿居然強忍住了心頭的不快,冷冷應道:「洛陽城裡的老百姓,都是這麼說來著!」


此時曹宇尚未反應過來,他繼續高聲叫道:「這是有人造謠!他妄圖離間君臣關係!請陛下降詔追查造謠之人,此人用心險惡,論罪當斬!」


曹睿沒好氣地說:「查什麼查?這話早已傳遍整個洛陽城了,你從何查起?」


曹宇還想說下去,一旁曹辟邪急得直跺腳,低聲喝道:「燕王!朝堂之上不可失儀!」


曹宇一愣,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的語氣對皇帝不敬之極,頓時汗流浹背,趕緊後退兩步跪下,他滿腹的委屈需要辯解,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連連叩頭:「臣有違朝儀!死罪!死罪!」


曹睿不住地冷笑:「好,好,很好。好個曹彭祖,你看看你剛才,哪裡還有一點點人臣之禮。現在我還沒死,你就敢這樣跋扈,以後我死了,你不知要怎麼對待太子?」


曹宇聽曹睿的話說得極為刻薄,雖在臘月寒冬,也被唬得滿頭大汗淋漓,心中無比惶恐,不知事情何以竟然變成這樣,他想要辯解幾句,腦子裡卻一片空白,嘴裡喃喃道:「臣該死!臣只是不會說話,並無不敬之意……」


曹睿突然停止了冷笑的神情,仰天長嘆,似乎在和曹宇說話,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彭祖啊,彭祖,我知道你志向高遠,不亞於禹湯文武、秦皇漢祖,區區大將軍之位,又豈在你的眼裡?但是現在也還沒到時候,等我千秋萬歲之後,你要自為天子,還是當太上皇,都隨便你……」


在場眾人聽到曹睿說的話越來越離譜,似乎已經神志不清,個個心中大懼,頓感大殿里陰氣森然。


只聽曹睿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小,最後竟變成了抽泣的哭聲。原來他之前心神受損,雖經呂鰲以點穴推拿和「六龍回日湯」助守神明,但畢竟尚未完全恢復,此時他與曹宇一番對話,深感曹宇行事糊塗,不該將太子託付給曹宇,心裡悔恨惱怒,火氣攻心,氣血逆亂,竟然再度出現神明失守之勢。他恍惚中似乎看見了郭皇后抱著曹芳,孤兒寡母被曹宇等一班王公大臣欺凌的情景,而自己卻又動彈不得,急得哭了出來。


曹辟邪一看情形大大不妙,他一邊急忙偷偷吩咐站得離他最近的一名小宦官去太醫院請呂鰲前來,一邊用眼神示意曹宇暫時退出壽安殿。


曹宇手足無措,看見曹辟邪歪著頭擠眉弄眼,半天才明白曹辟邪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站定之後正要轉身,忽然發現自己手裡還拿著那份《進賢才表》。他昨晚花了極大心思寫成此表,不甘心就這樣原封不動拿回去,於是心下一橫,大著膽子向前邁進一步,向曹睿道:「臣昨晚思慮再三,草就《進賢才表》,恭呈陛下御覽。」


曹睿在恍恍惚惚之中,聽見了曹宇的這麼一句話,似乎清醒了一點,他搖搖頭,心裡頓感又好氣又好笑:「現在都什麼情況了,你還上什麼表?曹彭祖空負賢能之名,其實是個分不清輕重緩急的糊塗蛋!」他立即又想到自己曾經居然一心一意打算將太子交給這樣一個糊塗之人,差點釀成大錯,心中對曹宇的不爭氣冒出一股無名之火。他伸手把御榻上的案幾猛地一掀,案幾連同上面的筆墨紙硯、茶盞、燈燭「叮鈴哐啷」一齊翻到地上,把在場眾人都嚇了一大跳,緊接著,便是曹睿嘶聲力竭的一聲大吼:「滾!」


曹宇早已嚇得傻了,頭腦里嗡嗡作響,腳下一步也邁不動。曹辟邪只好吩咐兩名宦官:「你們,扶燕王出宮!」


喜歡本文/作者,讚賞一下表達支持吧!



作者簡介


賴正直,男,80後,南蠻,刑事法官,法學博士。原本愛讀史書,為稻粱謀選擇了法律專業。法學和史學其實有不少相似之處,比如都重視證據,都是在利用殘缺的不完整信息拼接還原已經過去的事實真相,因而在寫文章時常常會有把歷史事件當作懸案來查的感覺。著有《機能主義刑法理論研究》、《毒品犯罪案件證據認定的理論與實務》等書。目前的小目標是寫一部歷史小說。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時拾史事 的精彩文章:

魏晉九州 | 武陵的劉邦和陶淵明(常德篇)
古代女子出嫁前一晚,要做什麼準備?

TAG:時拾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