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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觸屏一代不知道的爽,叫做「按鈕」

2017年11月3日,新上市的iPhone X徹底取消了home鍵。

再過幾個小時,蘋果又要開新品發布會了,但我一點也不期待。

我猜,過不了幾年,當觸屏佔領大部分電子產品,人人手裡都會捧著塊一模一樣的「黑鏡」。

Channel 4*誠不我欺,人類和機器的交流,終將溫柔而寂靜。

*英國Channel 4電台,科幻劇《黑鏡》的發行公司

《黑鏡》S3E1,Nosedive。你是不是特想要這種手機?

但我懷念有各種各樣按鈕的時代。

00年後出生的「觸屏一代」可能不知道,曾經,使用機器,是一件視覺、聽覺和觸覺上都很「爽」的事情。

銀色鍍鉻發條,咔啦咔啦。

紅色塑料開關,卡拉卡拉。

帶鋸齒的音量旋鈕,噠噠噠噠。

打字機的懸臂在敲,噼噼啪啪。

看看這台收音機,你還能分清上面的旋鈕、按鍵都是做什麼的嗎?大多數人,都忘了吧。

博朗 T-1000收音機 (Wikimediacommons,Maksym Kozlenko)

按鍵和旋鈕帶來解壓感,舒適感,這些令人愉悅的機械結構,在20世紀末達到頂峰,消失於21世紀的數字化洪流,成為工業革命的遺夢。

我問了幾個80、90後朋友,大部分人都有對某種按鈕/開關/拉杆上癮,不斷擺弄就為了聽響兒的童年回憶——

@小一:

最開始拿到MP3的時候不會用,就瞎按,不小心按了錄音。後來再去聽的時候,在錄音里聽見了自己按按鈕的聲音,速度巨快,咔咔咔咔咔,就覺得好羞恥啊!自己不會弄,只是因為手感好,就在那摁。

@richmond9118:

關於手感,倒是想起了小時候家裡電視天線。看電視的時候,要爬到房頂去轉架線的那個柱子,轉到一個特別妙的位置,屋裡就會喊「好了!」。

後來那個木頭柱已經被盤得很圓潤了,手感特別舒適,白天手欠就會去轉,導致晚上沒電視看。

@不仔白:

按鍵彈起來的聲音,大概有種「安然無恙完成了」的感覺吧。換了iPhone 7後意識到home鍵不是真的,震感是模擬出來的一瞬間,就很……很難形容。蘋果不值得。

@紙袋君:

小時候去別人家就喜歡摁電話玩,被我媽揍過……還認真比較過不同電話數字鍵的觸感,有一種常見的透明圓型鍵,脆生生的,外婆家淡綠色電木的老座機,奶白色鍵,鍵程高,手感悶悶的,公共電話亭是正方形金屬鍵,鍵帽的撞擊聲特爽,後來無繩電話都變成塑膠鍵,綿軟醇厚。

@高小山:

電位器,相位開關,能連打17次的fc手柄按鍵.......過去機器有很多好玩的功能,比如調節輸出電壓的開關,需要一個螺絲刀才能動;

還有種邏輯電路,用牙籤撥的,以前玩的老遊戲卡里經常有這種,全都off是日版,1on 2off是美版,全都on是歐版。

@Hugo Ning:

Espresso咖啡機,好多義大利手工的機器都是一個大拉杆,拉起來開始煮咖啡,覺得萃取差不多完成了再手動拉下來關上,看著超爽……反例是Vitamix的破壁機,選速度的是個(觸屏)滑動條,手要很尷尬的懸在半空中,特別累。

旋鈕就好得多,你可以把手的重量壓到旋鈕上。旋鈕貴一點的你能感覺到一種阻力,甚至還有慣性,這個感覺真的是要砸錢的,就是傳說中的阻尼感哈哈哈哈。

@西威主任:

當初裝修房子買家電,有款洗衣機性價比不是很高,但是上面有個轉扭手感巨好,微微泛著藍光,扭起來特別順滑,我當時差點就因為手感好買了,最後還是理智佔了上風。

按按鈕,撥開關,擰發條就會感到爽。

心理學把它解釋做一種反饋機制,一種安慰劑效應,雖然沒什麼卵用,卻能帶來滿足感。

回憶小時候的收音機、復讀機、洗衣機、MP3、VCD,每台都是一座寶藏,嵌滿各種觸發爽感的好玩功能——

按鈕

倫敦設計博物館館長迪耶·薩迪奇是這麼描述索尼隨身聽的:

「我依然記得第一次拿到索尼隨身聽的那天,它有著一排鋼琴琴鍵般的控制按鍵,拉絲鋁的機身......那是在1970年,這台磁帶播放器看上去就像尖端技術的化身……在1981年從美國返程的飛機上,我帶著新買的索尼第二代隨身聽,按鍵上那紅色與綠色的圓點標記和限量的橙色海綿耳機是如此的與眾不同,以至於飛機上有人問我這是什麼,是做什麼用的。」

索尼Walkman TPS-L2海報(局部),全球首款立體聲隨身聽,對就是星爵那款

按鈕是一種神奇的小玩意兒,它處在美學、人體工程學和功能學的交叉點上,隨時撩撥你的天性——

1983年,索尼的的「Sports」系列隨身聽,明黃色外殼上的幾何形按鍵以45°傾斜。

索尼WM-F5立體聲盒式磁帶播放器(《索尼設計,塑造現代》,迪耶·薩迪奇/奇普·基德/伊恩·盧納著)

1991年,博朗的電波鬧鐘以不同硬度的塑料區分按鈕功能,棒狀的是夜間警報,柔軟的是燈光開關。

博朗DB 10 sl電波鬧鐘(《博朗設計,卓越創新50年》,伯恩德·波爾斯特著)

這些按鈕,你閉著眼都認識:又大又圓的是關閉,三角的是播放,它旁邊的是快進/快退。

因為人的手指足夠敏感,能夠分辨材質、形狀,能夠識別出幾毫米的差異,圓、方、硬、軟、凸、凹,所以每次按按鈕,都是一場指尖上的遊戲

滑蓋/翻蓋

1989年,第一台翻蓋手機,摩托羅拉MicroTAC 9800X誕生。

摩托羅拉MicroTAC 9800X(Redrum0486 at English Wikipedia)

1999年,西門子推出第一台滑蓋手機SL10。

2002年,摩托羅拉V70的旋蓋橫空出世,讓我在電視廣告前流足了口水,誰要是買了一台,捧著它的手都顫抖。

感受一下這種中二

那時,手機是摺疊態的,處處閃耀著結構主義美學。

自從有了翻蓋,才明白什麼叫做儀式感——

拇指輕推,上蓋彈開,橙色屏幕燈亮起,待通話完畢,食指稍微用力,合上上蓋,發出清脆的「啪」一聲。

什麼滑動解鎖,面部識別,都不如10年前將翻蓋手機「啪」地合上那樣豪邁。

搖桿

搖桿誕生於20世紀的飛機控制面板,直到1967年,被Ralph H. Baer用做電子遊戲控制桿。

街機、PSP、3DS、Play Station手柄,搖桿(joystick)確實能帶給人快樂(joy)。

比起按鈕只能在固定方向上戳,你可以360°控制搖桿,用它打擊、跳躍、旋轉、發射能量波,贏得分數,是一種更高維度的享受。

1984年,索尼的Hit Bit電腦,可以在游標鍵上插入一個小操縱桿,控制方向。這樣的設計,再加上亮橙色的外殼,讓它活像一台遊戲機,如今這樣的設計已經很少出現。

索尼HB-101家用電腦(《索尼設計,塑造現代》,迪耶·薩迪奇/奇普·基德/伊恩·盧納著)

搖桿的觸感也令人愉悅,最開始是球形硬塑料,後來漸漸扁平化,覆以柔軟的硅膠。

因為手感過於舒適,摸起來像是狗狗的鼻子,坊間還流傳著這樣的謠言:

每製造一個ps4搖桿,就會有一隻狗狗失去它的鼻頭。

抵制遊戲機,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發條/旋鈕

最能代表工業革命氣質的,可能還數發條,以及類似的旋鈕、滾輪結構。

索尼收音機上的調頻旋鈕,看上去很爽(Wikimediacommons,Joe Haupt)

老式機械錶都有上勁兒的發條,每天晚上嘎啦嘎啦擰,是一種必備的睡前儀式。

90年代家家都有的環宇牌兒電視,控制面板上的大旋鈕一共12檔,一檔一個台,換台就像轉扭蛋。

博朗某產品上的滾輪設計(Wikimediacommons,w/d/h)

「轉扭蛋」一樣的奇妙手感,源於步進式電位器,擰一格就多/少一個電阻,它出現在任何需要調節輸出大小的高端設備上,比如頂級功放。

現在的電位器多是碳膜,擰起來是平滑的,有一些機械結構會故意模仿「步進」咔噠咔噠的段落感。

某機械發燒友說,這種手感,是一種性感。

聽起來我們像是在批判蘋果,的確,這是一條與蘋果截然不同的路。

20世紀是物質的黃金時代,也是工業設計的黃金時代,人們痴迷於產品的物理屬性——

形狀、尺寸、結構、色彩、質感。

堅硬,繁複,色彩斑斕,難怪機械愛好者們瘋狂推崇賽博朋克,隨便翻翻威廉·吉布森,到處都是對20世紀科技中准維多利亞式繁雜風格的華麗描寫:

「他在巴唐感應器的表面抹上生理鹽糊,裝在腦後,然後將巴唐光纖帶插入編碼器,再將編碼器電源插入牆上的插座,最後將晶元塞入編碼器。」(《空戰》)

「鉗子夾著那東西的透明防塵外殼,看起來就像老式的音頻調節器,播放唱盤的那種,突出的支臂也就一厘米長,連接的可能是調節器上的拾音臂之類的東西。」(《整垮洛洛米》)

機械崇拜,賽博朋克的核心魅力——嗶嗶作響的注塑按鈕,生髒兮兮、電線纏繞的控制面板,五顏六色的LED指示燈,充滿了「物」的樂趣。

Apple Store一樣的未來世界?

Meh,無聊透了。

對按鈕等老式機械的熱愛和調侃也早已滲入流行文化。

不知多少人的童年英雄,是機戰片里噼噼啪啪敲電腦的工程師。雖然這種路人角色一般都是炮灰,但承認吧,他們看上去就是拉風!

《星際牛仔》里,20xx年移民火星的人類,還在瘋狂收集古舊電子設備。

主角Spike收到一盤Beta格式的錄像帶,為了弄清這是什麼,不惜返回地球,鑽進廢墟東京的電器博物館尋找格式匹配的播放器。

還有詮釋了按鈕最根本魅力的老梗「the big red button」。

「大紅按鈕」梗光是在《神秘博士》里就出現了不下3次

Cartboard Games發行過一款魔性遊戲《冷靜!斯大林!》,玩家扮演日理萬機的斯大林同志,簽文件,喝咖啡,教訓手下,接電話。

當然,辦公桌上還有個大紅按鈕,散發著誘人光澤。你要抵禦衝動,絕對、絕對不能按下去。

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2015年4月,Reddit發起了一場愚人節社交實驗,簡稱為「The Button」。

他們在網頁上設置了一個從60秒倒計時的按鈕,按下去,倒計時就會重置。

結果可想而知,整個互聯網上不停有人去點按,倒計時無法歸零。用戶因此分化出不同教派,互相對抗。

「陰影追隨者」故意不按按鈕,想看看計時結束會發生什麼,「紅色守衛者」只打算在倒計時耗盡時按按鈕,還有一派叫做「搭車客」,只在42秒時按下按鈕,好向道格拉斯·亞當斯致敬。

據說是「搭車客」派的logo

比起結果,更多人只是滿足於「按下去」那種多巴胺帶來的快感。然而感謝喬布斯,觸屏一下子成了現代社會的寵兒,被認為是未來的方向。

如今,所有機械結構都被集成在一塊小小的黑鏡里,它改變了工業結構,推動了人類文明,卻也讓我們不得不思考實體消亡的可能。

我們離得開機械操作那絕贊的爽感嗎?

首先,物理觸感是一個信號,告訴你這個是好的,那個是壞的。

按下去,就有飲料滾出來,擰一下,聲音就會調大,總之動手去做,就會發生什麼。

它帶來實操感,讓你感到對機器的控制權,就像過去,每家院里總有一個會修各種電器的大爺,有他在,就很安心。

其次,還有創作上的快感,以前的電子產品是年輕人的領域,玩改裝,學攢機,製造任何一種東西,都是一種成就——

透明殼兒的機箱,某某牌的高級顯卡,我們渴望有用物質財富,一台組裝過的機器能夠定義 「我是誰」,大聲宣告「我很酷」。

還有更重要的。

機械操作給人的「滿足」,絕不僅僅是安慰劑和成就感,還是一種「安全信號」。

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兒:

2016年,新版《星際迷航3》飾演契科夫的演員安東·尤金因車禍去世,原因就是汽車電子檔桿的設計問題。

傳統的機械檔桿,駕駛者可以通過杆的位置判斷汽車是否停好,換言之,一摸到檔桿,就能知道在什麼檔上。

而電子檔桿,只能通過指示燈去判斷。

尤金在坡道上停車,因為電子檔桿導致掛錯了檔,走到車尾的時候,車子溜車,發生了事故。

Jeep2007大切諾基上的自動擋桿。事故時,尤金的車就是自動擋大切諾基,關於電子檔桿是否有錯,人們至今仍有爭論(Wikimediacommons,Pava, Milan)

這種電子操控取代機械結構的反面教材,已經不僅僅是喜好或情懷的問題,而是錯誤的設計。

諷刺的是,曾任蘋果UI設計的Bret Victor指出了這種設計對人的麻痹——

找本書,翻幾頁,拿杯水,晃一下,借著手指的觸覺和物體的重量,你可以清晰了解翻了幾頁,水在什麼位置。

世界上所有物品都會提供「反饋」,當我們通過肢體完成動作,觸覺佔據主導位置,視覺起輔助作用。

現在拿起平板,玩幾下,指尖上傳來玻璃觸感,卻跟你正在做的事毫無關係。

觸屏提供的是視覺假象,犧牲了我們豐富的觸覺,就像在胳膊里注射麻醉針。

「反饋」,這是人類判斷事物的重要依據,感受震動、阻力、彈力,你判斷物體的狀態,知道機器是否正確運轉。

而所有觸控的通病是:

1. 需要看

2. 手需要懸停

3. 通常缺乏觸感上的「反饋」(所以經常好奇這個機器有沒有工作,是不是壞了)

沒有物理反饋,人就是茫茫太空中斷了繩子的宇航員。聽聽Victor的怒吼吧:

「每個舞蹈演員和醫生都知道人體是多麼神奇的一件物品。近300個關節!600塊肌肉!這些組合能夠你製造數不清的、不同方向上的動作……

當你的整個身體都可以對介質輸入指令,你還認為人類交互方式的未來是建立在一根手指上嗎?」

身處一個由像素構成,被觸屏定義的世界,回望過去,不免讓人感到一絲失落。

小按鈕圍繞著大按鈕,表示重要程度,音量桿表示水平、上下,一個大紅按鈕表示「危險!」,這樣的樂趣再也沒有了。

整整一代人從未接觸過相機底片,沒有用過固定電話或是敲過一個打字機鍵,但他們似乎也能明白機械的魅力。

機械鍵盤、寶麗來相機和滑蓋手機回潮,2016年的紐約獨立遊戲節上,一種復古接線員遊戲成了最火的項目。

製作人弄來一塊1927年的電話接線板,你要扮演接線員,切換插頭,扳動控制桿,幫電話里的特工傳遞情報。

Hello Operator這款遊戲的操作台(來自hyperallergic,Allison Meier)

這款遊戲的精髓在於,它完全喚起了我們古老而熟悉的感官:

黑色電木話筒冰涼而沉重,

黃銅插頭質感粗糲,

撥動桿清脆的「咔噠」聲,好像釋放了體內什麼塵封已久的東西。

這種塵封已久的東西,就是觸屏時代漸行漸遠的「觸覺驚喜」,是工業革命以來,人類逐漸摸索出的人機交互方式。

從前,下一個指令,你會去按,去擰,人和機器的交流是絕對的,乾脆的,不容質疑,沒有商量的餘地。

可現在,下一個指令,是觸摸,滑動和交談。

「嗨Siri,告訴我路怎麼走」,那麼平緩、簡單,簡單到連貓都能玩平板。

但是,我們的身體還留有原始的衝動,去按下,去撥動,我們的手指並未退化。

按鈕消失以後,世界將會怎樣?

我只能說,我們在玩兒一場冒險,一場沒有按鈕的冒險。

科幻作家想像了全是語音指令的未來,人類手腳退化,按鍵變成全息投影,浮在空中,亦或徹底融入神經元,接受手勢控制、語音控制、腦波控制……

也許,那就是實體鍵消亡之時。

可我們明明還留有這種癖好,現代電子產品為什麼要剝奪這種樂趣!

諸君,這些咔咔響的小按鈕,是我一生的快樂,因為點擊按鈕這個動作,已經刻在我們的基因里了。

還我大紅按鈕!還我!

鳴謝 | Hugo Ning,高小山,西威主任對本文內容亦有貢獻

作者 | 船長,宅學家,太空美學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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