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之學，返本還源

聖人之學，返本還源

作者：蘇樹華

聖人之學，這個「學」字，不是今人的知識、技能之學，而是返本還源之學，而是歸宗至本之學，而是去欲存理之學。陽明先生說：「學是學去人慾，存天理，從事於去人慾，存天理，則自正。」人慾去盡，天理獨存，則一切知識技能之學，盡屬此「學」矣。聖學未致，本源未達，只在知識技能上學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如此之學，則非聖賢之學，而是世間的知識之學。譬如，《大學》開章明宗便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中庸》開章明宗便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這個「明德」，這個「天命」，這個「率性」，究竟是個什麼？只是這個「不可須臾而離」的「道」，只是這個不生不滅的「心」，只是這個絕待無對的「理」。聖人之學，只是令人親證這個「明德」，只是令人親證這個「天命」，佛家所謂明心見性，或曰花開見佛。見性，即是見這個「率性」，即是知這個「天命」。若不見性，若不明心，只在表面上做文章，那就成了演戲。戲演得再好，那也是扮相。扮得惟妙惟肖，終究不是所扮演的那個人。演了幾十年的皇上，依然還是一個百姓。演了幾十年的聖人，依然還是個凡夫。這個扮相的是誰？這現相的是誰？這裡不知，徒然演戲一場。

聖人之學，根在心上，顯在相上，若能悟心歸元，則行住坐卧，舉手投足，儘是天理流行，儘是自性現相。如是之人，他的當下便是凈土世界，亦名太平天下，亦名大同世界。這個太平天下，這個大同世界，這個凈土世界，不是一個物質環境，而是一個自心境界，也是眾生的本然境界，也是百姓的本然境界。這個本然境界，百姓不知，眾生迷昧，是故聖人立教，種種言說，只是令人識得這個「本真的自己」，而非令人向外求索。向外求佛，向外求法，向外求神秘的世界，皆是外道之行。孔子云：「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釋迦云：「是心作佛，是心是佛。」這明明是說，莫向心外求佛，諸人自己的妙明真心，本來是佛。釋迦佛警告世人曰：「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依教奉行，步步回歸。如是而學，不亦悅乎？放下執著，反觀自見，一見見得，一肯肯定，便是佛教所說的花開見佛。一見見得，一融融入，便是佛教所說的往生凈土。所以，佛教所說的花開見佛，就是明心見性，就是明了明德，就是致了良知。佛教所說的往生凈土，就是往生自心，就是回歸自性，就是融入天理，就是回歸良知。除此自性，除此天理，更無所歸，更無所依。除此自性，除此天理，另有所歸，另有所依，盡屬怪力亂神，盡屬邪魔外道，而非君子之行，而非菩薩行。

聖人之教，教相有異，指歸不二。無論是佛家，還是儒家，無論是此聖，還是彼聖，皆以良知為指歸，皆以自心為指歸。若不以良知為指歸，若不以自心為指歸，則非聖賢之教也。

良知者，心體也，天理也。佛家雲法身也，自性也。或聖或賢，或佛或祖，無不指示此心，無不指示此理。道信大師云：「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此心即佛，佛即此心。此心即聖，聖即此心。此心此佛，此心此聖，生髮無量萬相，遍含無量萬相。這個心，便是佛教所說的「妙明真心」，亦名清凈法身。這個心，便是孔子「五十而知」的「天命」，便是孔子「朝聞道，夕死可矣」的「道」。這個心，便是《大學》所說的「明德」，便是孟子所說的「萬物皆備」的「我」，便是陽明先生所說的「良知心體」。佛家儒家，名相有別，實際不二。

我們見到「良知」這個概念，切不可說這是儒家的，而不是佛家的。我們見到「法身」這個概念，切不可說這是佛家的，而不是儒家的。其實，或言良知，或言法身，所指的那個實際，只是一個「原本的真實」。這個「原本的真實」，是不分教派的，儒家之教，指歸這裡，佛家之教，也指歸這裡。

我們不可在文字上妄生分別，我們只可藉助於文字返本還源。譬如，儒家用右手向人指示天上的月亮，佛家用左手向人指示天上的月亮，儒家與佛家，所用的手是有別的，一個是右手，一個是左手，然而，他們所指的月亮，卻只是「這一個月亮」。若復有人，不見月亮，但見手指，以為右手是儒家的，左手是佛家的，儒家的手是個什麼樣子，佛家的手又是個什麼樣子。執著在右手上，或執著在左手上，把右手當作儒家的月亮，把左手當作是佛家的月亮，說什麼儒家的月亮如何，佛家的月亮又如何。這樣執指為月的人，他即使著述等身，名揚天下，那也只是個未見月亮而妄說月亮的人。

或曰法身，或曰天命，或曰良知，或曰覺性，千般稱呼，萬般名號，皆是指這個獨一無二、生髮萬相的妙明真心。一切聖賢，悉皆指示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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