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遠去的單田芳式江湖：大俠都愛用刀、正反派都痴迷打擂

編者按：2018年9月11日，評書藝術家單田芳與世長辭，享年84歲。天下人識與不識，憑著他在收音機留下的豐碩藝術成果，都應當挑大姆指。而隨著老先生一起走的，是那個日漸遠行的評書江湖。

評書藝術家單田芳

當下人們對武俠世界的概念，大多是建立在金庸武俠基礎上的，內力第一，技巧第二，力氣最末，這其實只是個虛幻的成人童話世界。相比來說，以單田芳為代表的老一輩評書藝術家描繪的江湖，可能更近於真實。

成名俠客用刀的多

單田芳說《三俠武義》、《明英烈》，袁闊成說《三國演義》，劉蘭芳的《岳飛傳》《呼家將》，田連元的《水滸傳》，當年各擅勝場。其實真正代表單老水平的，是他花大力氣改編的《三俠劍》和《白眉大俠》，這兩部書的書膽——也就是中心人物，分別是勝手崑崙俠勝英、白眉大俠徐良。

單田芳改編的三俠劍

評書江湖不像金庸江湖，有兵刃的不一定幹得過沒兵刃的，像張無忌拿著梅花枝打敗華山、崑崙四大高手，單老不敢閉著眼胡說。真正的江湖，一定是有兵刃的虐沒兵刃的，崑山龍哥不就是被這麼反殺的么。勝英、徐良的拿手兵刃都是刀，前者是魚鱗紫金刀，後者是金絲大環刀，看到這裡，肯定有不少夥伴腦補音樂：刀是什麼樣的刀？金絲大環刀……

勝英畫像

勝英身份是清朝十三省鏢局總鏢頭，今古聖人艾蓮池的三徒弟，逢虎山明清八義的老三，上三門總門長。他的頂門大弟子名聲也很大，就是號稱南霸天的黃三太，這位爺後來和竇爾墩結成生死冤家。黃三太武藝高強，手中所使兵器也是刀。

勝英另外一位徒弟也小有名氣，叫做楊香武，此人號稱賽時遷，又有個渾號「瘦雞」，人物卑猥，經常負責扮丑，以凸顯主角的偉大。這個人物後來演繹出《楊香武三盜九龍杯》的單篇故事。他的拿手兵器也是刀，不過由於身材瘦小力氣虧缺，用的是斤量窄小的「小片刀」。沒錯，如果大家對《白眉大俠》有印象的話，應該知道徐良的乾兒子、細脖大頭鬼房書安的武器也是「小片刀」。

成名的俠客用刀，不入流的小人物也用刀，主要還是實用性強、殺傷力大和入門低起點，令它成為老少咸宜、居家旅行必備的利器。

棍、杵、錘稱霸江湖

有道是拳怕少壯，傳統評書中，膂力是武功高低的主要參數。《說唐》之李元霸，《殘唐五代演義》之李存孝，《說岳全傳》之岳雲，都是靠蠻力硬吃硬打。單老的評書也塑造過許多這樣的人物。這些力大的猛男，使的也多是棍、杵、錘等力量型兵刃。

林士佩和高雙青畫像

《三俠劍》的大反派林士佩，蓮花峪總轄大寨主，是勝英的死對頭。他仗著年輕力大，使用三停分水狼牙鑹與勝英對磕。這種兵刃大概是騎兵武器狼牙棒的變種，柄稍短，棒端更粗重，非常適合硬砸硬碰。勝英年老力衰力不能支，十三省總鏢局其他人也無人能敵，最後只好請來正派高手、勝英的五師弟飛天玉虎蔣伯芳迎敵。

蔣伯芳和葉成龍畫像

蔣伯芳是個BUG級的人物，顏值高，力氣大，天賦又高，使一條亮銀盤龍棍，江湖上的「五湖三台八大名山」幾乎全被他一條棍打破。單從武藝上論，蔣伯芳完全壓制書膽勝英，以至於令人時不時覺得跳戲：難道這位好漢才是主角？然而縱觀全書，他確實只是個尷尬的觀音菩薩，唐僧有難她來幫，唐僧沒難又躲起來。好在傳統評書結構、人物設計都比較散漫，這個人物得以一直以配角的身份存在。

當情節一旦進入主角一籌莫展、反派猖狂逆襲時，單老就會放出蔣伯芳來，用勢大力沉的亮銀盤龍棍，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用劇中人物賈明（蔣伯芳的徒侄）的話說就是：真是我的金五叔、銀五叔、玉石五叔、寶貝五叔、瑪瑙五叔……

這種爽文情節之所以一再出現，大概因為評書終歸是回目式表演，不能長時間限入沉悶，需要經常用正派人物的橫掃一切來提提氣。即使是爐火純情的單老亦不能免俗。而這般低水平的藝術手法現在被網文學了個十足，網文小編給寫手提的最多的要求就是：一萬字一個小高潮，三萬字一個大高潮……

無論正派反派有時都很傻

《三俠劍》和《白眉大俠》有很多雷同的情節，而其中經久不衰、百用不爽、令人厭倦的，就是沒完沒了的打擂台。

《三俠劍》勝英攻打肖金台奪國寶，肖金台總轄大寨主閔士瓊和鏢局搞十陣賭輸贏。《白眉大俠》開封府剿捕閻王寨土匪，也是十陣賭輸贏。而最令人不解的是，正派人物和反派人物都沒什麼邏輯。正派人不出動官兵，只靠一群江湖俠客，深入虎穴和敵人一對一單挑。反派同樣沒什麼腦子，不怕引狼入室，也不會怕官兵圍剿，擺開架子和正派對打，然後被一個一個收拾掉。聯想一下《倚天屠龍記》中朝廷是怎麼一股腦拿下六大派的？這種設定真是令人無語。

認真聽評書的聽眾們

雙方集體沒腦子的好處是，一對一打擂台的武打戲非常精彩，觀念愛聽愛看。單老是吃這碗飯的，當然要照顧傳統觀眾的心理，不僅要打擂，還要多打、經常打、打得越厲害越好。不過他也進行過一些改編努力。《三俠劍》里勝英攻打對松山，玩了一出主角勝英被鱷魚拉入寒潭、十三省總鏢局先失主帥的好戲，最後福將金頭虎賈明出馬，憑藉三腳貓的功夫、三尺厚的臉皮和精明的頭腦，連連在打擂台賭輸贏中拿下兩場。而像勝英腳踩梅花樁、二賊魔打賭盜寶燈這樣的情節，則是打擂台無限流中比較精彩的回目了。傳統藝術中，畢竟還是有一些亮眼之處的。

暗器也有一席之地

勝英常年行走江湖，武器配置很全活。郭德綱相聲中演繹過勝英的武功派頭：三隻金鏢壓綠林、甩頭一字壓綠林、一口金刀無敵手，功蓋武林第一人。所謂甩頭，大概就是鏢後面連著布帶子，平時拴在腰間，到危急時刻甩出來攻擊敵人，想來也屬於暗器一類。但大概因為使用起來麻煩，目標大容易躲避，勝英很少使用，只作為威懾性武器。

相聲中演繹過勝英的武功派頭的相聲演員郭德綱

勝英真正的絕招是打鏢。他的鏢號稱金鏢，估計是鐵或銅鍍金。勝英60多歲重出江湖，有時與年輕少壯的敵人打鬥，金刀功夫無法取勝，往往用金鏢制勝。雙龍山大戰宿敵林士佩，勝英手扣三隻金鏢，前兩鏢打空，擾亂林士佩的視線，第三鏢，「原來勝英這鏢沒扔，鏢後面有穗子，勝英把這穗子夾在手指縫裡，這叫虛晃一招。鏢一打又拽回去了。林士佩就這麼一愣的工夫，勝英這才發鏢，正打在林士佩的左腿上。」（單田芳《三俠劍》第五十五回《鐵臂蒼龍愛徒失智 司馬道人搬弄是非》）

要知道，《三俠劍》最早由清末藝人張傑鑫創作，這種描寫跡近清末武鬥的實跡，比起金庸意淫的彈指神通之類更可靠可信，大概反映出清末暗器界的真實情況。當然，傳統評書也有一些令人捧腹的套路，比如壯漢一般都是一丈掛零，個個都是NBA的身材；又比如大將都是滅霸，動動指頭決定勝利，而小兵卻像撒豆成兵，說出來就出來，康熙年間的小山頭動不動有數萬嘍羅兵；當真是高度藝術化，脫離了人類實際。不過這種藝術形式存在過，給人民大眾帶來過足夠的歡樂，至少憑這一點，我們都應對單田芳這些老一輩藝術家致以敬意。

本文系冷兵器研究所原創稿件。主編原廓、作者票非人，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違者將追究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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