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男友說:你太有底線,我們分手吧
Chapter1
她是在朋友的婚禮上認識他的。
他們被司儀安排在同一桌。
去得有些早,賓客稀稀拉拉,他們先是各自刷手機,然後忽然抬頭同時看了對方一眼。
就是那一眼,帶著尷尬,帶著偶然,又帶著探詢,他們不約而同地笑了,順著那一眼,開始交談。
一問才知道,他們是同一個大學畢業的,以前竟未曾見過。關於母校的回憶又增添了許多話題,一下子竟聊得收不住。
服務員踩著婚禮的節奏拖拖拉拉地上菜,賓客陸續入場,婚禮慶典開始,新郎新娘露出幸福的笑,把明黃色的香檳酒倒進玻璃杯。他們坐在台下,視若無睹,顧自天南地北聊了一籮筐。
那天晚上下了雪,婚宴結束時,細雪鋪滿整條街。酒店門口落了很多紅色的鞭炮屑,風灌過來,她拍拍黑色毛呢裙上的雪,嚷嚷著冷,他問:「剛才吃飽了嗎?」
她笑得眼睛彎彎的,答:「沒。」
他笑:「我也是。」
於是他邀約著她,踏著碎雪一起去找吃的。他帶她拐進一條巷子,裡面有一家老菜館,能做地道的竹蓀雞湯火鍋。
風雪被關在了門外,雞湯熬得很慢,他們不介意等待,等待能讓他們擁有更多的時間。剛剛相識的一男一女從喜宴到了火鍋店,煙霧繚繞間,情愫悄然滋生。
那個夜晚太過美好,她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像夢一樣,極具不真實感。可現在的他就在眼前,深黑濃密的頭髮下面是帶著笑意的眼睛,還有寬闊的肩膀,溫熱的掌心,讓她飄搖的心有了想要停泊的港灣。
Chapter2
她沒有什麼背景,孤身一人在這個城市,挺不容易。
畢業兩年,苦頭嘗了許多,最近新找了一份工作,薪酬不高,便總算能養家糊口。
他在一個礦業公司做測量員,三天兩頭要去礦山做測量,風吹日晒灰頭土臉,但收入還不錯。
現在,她有了他,事業與愛情,她都站在了新起點上。
休息的時候兩人經常踩著單車去舊時學校,攔住一臉青春的師兄妹們,付費借飯卡打上兩葷三素。
他們坐在校園的長廊里肩並肩地吃飯,以此彌補青春時期沒有遇見的缺憾。
「我大二的時候胖得要死,現在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我。」她一邊給他夾了塊雞肉,一邊說。
「我也胖,每天下了自習都跟個餓鬼似的,必須要吃飽才睡得著。」
「那時你有女朋友是嗎?」
「那時你也有男朋友?」
哈哈哈,他們同時大笑,然後握住對方的手:「幸好現在沒有。」
她愛他愛得越來越深切,那個雪夜裡他的眼神,像一雙滾燙的手,一直探進她的心窩裡去。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周末加班時她就煲了湯去礦山找他。礦山離他的公司總部很遠,在郊區,惡劣的天氣里,山上尤其冷。
大巴開了一個半小時,只能停在路邊,她一個人走上去,小白鞋掛滿了泥灰,她沒有告訴他她要來。
他戴著安全帽,臉上有灰塵,鼻子被凍得通紅,但臉龐依舊俊朗。
光禿禿的礦山上結了冰棱,他站在那裡,背影孤獨,她喊他,他回過頭來,驚喜地咧開嘴笑,她莫名地覺得心疼,趕緊打開保溫桶,燉了一上午的排骨湯,已經不太燙了。
他下班了,拉著她的手說我背你。幾個同事在旁邊吹口哨,她羞得臉都紅了。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背著她下山,風聲漸緊,她伏在他的背上,把圍巾拉長,圍住他的脖頸。
「你愛我嗎?」她問。
「傻瓜。」他笑。
「到老了你也這樣背著我嗎?」
「只要我還沒癱,就輪不到別人。」他說得篤定。
她緊緊抱住他,心滿意足。
Chapter3
來年三月,他們搬到了一起住,她把租屋收拾得乾淨整潔,像一個家。
小區雖舊,但圍牆外面種了幾株櫻花,四月份的時候就像有人沾了水粉顏料,把牆頭塗得粉生生一片。他們站在窗口便能看見。
日子一下子活起來,像乾癟的海綿,吸取了充足的水分。
只是還是窮,外鄉人想在這個城市紮根,困難諸多,她在公司也沒有什麼話語權,存在感微薄,卻成天忙得像陀螺。
他發了工資要給她買衣服。是一次逛街看到的,剛上的新鮮的春裝,柳葉綠的薄衫,配著同色的折褶長裙。
她看了價格就拖著他往外走,她不願意亂花他的錢,雖然他的收入比她高許多,但是她一想到他在礦山上灰暗的背影,賺錢如此辛苦,她就不忍。
他拗不過她,把工資卡交給她管,她細細地攢著,像一個小媳婦一樣攢著一個瑰麗的未來。
Chapter4
在後來的兩年里,她又換了兩份工作,皆不如人意。
上班忙,薪水低,付出的已得到的不成正比。為了攢錢,有一次經理讓她去付貨款,她厚著臉皮讓人家多開了一百塊的發票,回來心裡打鼓了好幾天。
而磷礦行業市場萎蘼,他的收入也大打折扣。
她這才明白,未來並非是對過去的一種積攢,並非因你虔誠的投入和祈願,就能收到你想要的回報。
她對生活有了失望。
一晃快28歲了,她想嫁給他,和他有一個家,還要攢很多錢養一個小孩,這個願望十分強烈。
可怎麼嫁呢?他們努力奮鬥,節衣縮食,活得小心翼翼,在這個城市依舊一無所有。各自的父母也都不富裕,他們不能狠下心去啃老。
但她還是帶他回家鄉見了父母。父母催了好多年,終於見到她帶回來的男朋友。
那天父母高興極了,家裡也來了許多親戚,大家擠在一張舊餐桌前吃飯,熱鬧非常,像過年似的。
他不會喝酒,但為了照顧長輩的情緒,還是硬著頭皮喝了點。觥籌交錯間,二叔突然問他:「打算什麼時候買房子啊?」
他的臉已經被酒精燒紅,撓撓頭老實地回答:「房價太高了,暫時還買不起呢。」
父親一聽,臉冷下來,看了她一眼,她有些難堪,但在那樣的情景下,她只能低下頭,沉默著咀嚼一塊排骨。
回來的客車上,他一直沉默,快到站時他拍拍她的肩膀說:「別擔心,麵包總會有的。」說的時候他並無底氣,更像是安慰他自己。
後來她也想過要不裸婚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有愛情,有愛情就有過下去的勇氣和希望。
可父母不同意,辛苦了一輩子的母親更是愁苦地說:「閨女啊,我跟你父親苦了一輩子,不希望你再這樣下去啊。我們不是貪圖富貴,只希望你找一個經濟條件好點的男人,生活才能有保障,媽不希望你重複我的人生。」
她想了想母親這一生,節儉勤謹,精打細算的操勞和委屈,以及那一到冬天就開裂的雙手,她便猶豫了。
而他呢,並非沒有想過未來。一周後,他把一張卡拿給她,是他父母這些年攢下的錢,十萬塊。他終是向家裡開了口。
她拿著卡,感動地哭了。可加上她們這兩年攢下的錢,付首付還差一大截。他們去看了城郊的新樓盤,選最小最便宜的戶型,首付也要二十五萬。
但好歹有了這十來萬,生活總算有了點盼頭和希望。
Chapter5
他們過得更加拮据。
她捨不得吃穿,什麼都捨不得買。單身的女同事把大部分工資拿來買化妝品和衣服,她看著打扮一新的她們,雖然羨慕,卻並不動搖。
相遇時那一鍋美味的竹蓀雞湯,更是許久都沒有去吃過了。聖誕節的時候他興沖沖地約了她去,她卻說家裡不是還有剩菜的呀。
生活的樂趣被那個願望鉗制著,好像越過越苦。但她還是意志堅定,父母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終於鬆了口,說只要他能買房,就沒意見。
每天睡前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角居然已經有了細紋,她覺得惶恐,她的幸福生活還沒開始,他們還未白頭偕老,她怎麼能老呢。
也許是老天想幫他們,年終的時候終於有了一個掙錢的好機會。負責礦山剝土的負責人跟他說,只要他在每一次的土方測量時多報一點數據,就私下給他可觀的回報。
測量是他的專業,數據的多與少,在人工操作時也會存在一定的偏差,從一定程度上講,這事可以做得不露痕迹,而他們的生活,卻能大有改善。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她,面對行業潛規則,他心下猶豫,職業操守和現實困難在他腦子裡打架。而她非常激動,在未來面前,這個機會非常難得,她要他牢牢抓住,答應對方。
那套她心心念念的房子在腦海里已然成型,床怎麼放,廚房怎麼裝,陽台上要種什麼花,她都想得一清二楚。她覺得這不僅僅是房子的事,這關乎他們的幸福和未來,關乎他們能否在這個城市紮下根去。
她想他也定和她一樣的想法,畢業數年,他們被社會教訓得灰頭土臉,已不再是當年懵懂單純的人,在可以規避風險的情況下獲取一定的利益,未嘗不可啊。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不都是如此嗎?
第二天傍晚,她奢侈地買了空運的竹節蝦,還有一盒車厘子。他回來時,鮮蝦剛下了鍋,它們在鍋里不再動彈,由青灰變成橘紅。
他洗了一把臉,但臉色已不太好,她倒了海鮮醬油在碟子里,剝了一隻蝦給他,他沒有吃,說:「那事,我已經回絕了。人總得有底線,不能違反規則。」
她的心一下子就涼了,所有的希望像氣球一樣脹大,卻被一根尖銳的針,戳破了。
是的,她沒底線,她為了和他在一起費了多少心力,她省吃儉用不敢亂花一分,她心疼他處處為他著想。她的底線她的原則又在哪裡?
那天是他們第一次吵得天翻地覆,一向溫柔的她變得兇狠,然後哭得很難看,經年的委屈也化成惡語衝口相向。
她始終還年輕,對愛情還存在某種浪漫的幻想。因為年輕,對於很多事情都無所畏懼。她之前看過東野的《嫌疑人X的獻身》,男主人公為了一個暗戀的女鄰居,甘願殺人頂罪,那樣的愛情讓人震憾。可他呢,有了為她獲取美好生活的機會,卻連隨波逐流都不願。
那天她跟他說了分手,他露出失望的眼神氣咻咻地衝出家門。她站在窗前,看他狂奔的背影,淚流了一臉。她終是在日復一日看不到希望的生活里,對他灰了心。
Chapter6
他們正式在老菜館做了告別。
還是下雪的天,還是竹蓀雞湯鍋,她在霧氣騰騰之間清算他們的財物,把屬於他的錢悉數還給了他。
他保持著失望的受傷的表情,而她卻堅持自己的判斷,他太迂腐保守,他太愛自己,他不會為她做出一丁點兒犧牲,未來也如此。或許誰都沒有對錯,世界的精彩正是基於人與人之間的不同,因為不同,針對同一件事就才有了不同的決定。所以有些人成功,有些人敗北。
一頓飯之後,她還是說服自己諒解了他。看得出來他也是,他剋制著自己的情緒,眼底還是透出了一絲遺憾。出門時,他又問了一句:「我們,真的分手了嗎?」
「是的。」她吐出這兩個字,頓時覺得輕鬆。她要的不僅僅是有情飲水飽,或許母親說得對,如果一開始就知道路走得艱難,又何必要去走呢?
在白雪茫茫的十字路口,她最後抱了抱他,他說:「不要換電話。」
她說:「好。」
他又說:「希望你遇到一個讓你過得不這麼辛苦的男人。」
她不想去體會這句話是出自真心還是帶著嘲諷,她拉了拉圍巾說:「謝謝,你要幸福。」
「嗯。」
他們轉身,背道而馳。她還是在紅綠燈口回了回頭,而他已沒入了人群,再也看不見了。
想起她曾問過他:「到老了你也這樣背著我嗎?」
如今,已不再需要任何臆想與回答。愛情何需拷問,等真的過到老,便知道到底是誰還在身邊,到底是誰背著誰了。
她站在街頭,淚流滿面。
第一天的遇見,這一天的分別,竟都是雪天。嗯,挺好的,前後呼應,有頭有尾,一場愛情,就如此這般偃旗息鼓,再不需要懷念。
文:風蕭藍黛 本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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