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實：愛也文學，恨也文學
文/林克於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雖然這件事過去十多年了，但我對他依然難以釋懷！
2002年國慶節收假後上班第一天，我忽然看到重慶某報上刊發的一則消息，報道重慶一個遠洋輪姓吳的32歲海員，因創作的多部文學作品沒被採用和離異，一氣之下竟拿起一把菜刀，將自己的左手砍斷，正住在紅樓醫院治療。作為海員出生、同是文學愛好者的我對吳某十分同情，於是決定馬上到醫院去看看他，表示一個同行的慰問，並想通過慰問再進行深入採訪，寫一篇紀實文學，以警示文學愛好者千萬別重蹈他的覆轍，走向偏執而自殘。
當日下午4時，我帶上照相機，興緻勃勃從朝天門出發，搭乘公共汽車前往。約40分鐘後就到了大坪紅樓醫院手外科斷指（肢）再植中心。當我們來到醫生值班辦公室，出示了我們的作家證，說明了來意。主治醫生告訴我們說，那自殘青年叫李遠真（化名），病情現在基本好了,住在2樓10床。隨後，我來到了小李所住的病房。由於採訪心切，一進病房我連床位號也沒看清楚，就直奔一躺在床上的年輕病人，急切地問道：「你是李遠真嗎？」
「不是！」
「你是李遠真？」我怕他聽錯，於是再次追問道。
「我不是！」
這一刻我有點失望，「那李遠真呢？」
「玩去了！」
隨後，年輕病人又告訴我，李遠真國慶節前進的醫院，現在已10多天了，傷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從前幾天開始，他就每天上下午出去走走，說是透透風，呼吸點兒新鮮空氣，散散步，開開心。
「他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吃晚飯吧？」同房病人的家屬問，「你找他有什麼事？」
「我是作家，也是海員出生，來看望他，同時也想採訪他！」
詢問我的人是一位50多歲的小老頭，人樸實憨厚，對人熱情，聽我這麼說，也來了精神，並主動去醫院的地壩和花園尋找李遠真。我們素不相識，他這熱情，使我好生感動！
「小李很熱情。我家住北碚，前幾天住進醫院，他就給我介紹這醫院如何好，醫生如何負責，並安慰我好好養病，要不了幾天傷就會好的！並說在醫院如不好煮吃的，就到他家去！」這病人40出頭，給人的印象十分精幹，他說他是一家摩配廠的車工，由於一時疏忽，手指被車刀切斷了2根，住進這醫院便與李遠真成為鄰床病友。
「你知道小李為什麼自殘斷掌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從每天給他送飯來的母親那兒得知，小李從小喜歡寫東西，好像很迷戀文學，可能是在這上面受了什麼打擊，一時想不通，就走向極端了！」
這病人的介紹，印證了重慶某報的消息有關李遠真自殘斷掌的原因的正確。不過關於他是否離婚卻沒有人說起。但我可以從僅是他母親每天給他送飯一事上看出，此事也就不言自明了！
這一刻，我的心有點疼，怎麼也不明白一個年輕人，熱愛文學、痴迷文學本無可厚非，但卻因文學上的失意和生活上的打擊就斷掌自殘，似乎實在難以讓人理解和接受，記得上個世紀80年代初期文學十分得寵之時，很多人都以自己是「文學青年」而自豪。儘管如此，那時，我也沒有聽說過那一位「文學青年」因自己的作品沒被報刊發出去而做出這等愚蠢之事。而歷史的列車駛到了21世紀初，「文學青年」不再成為時髦之時，李遠真還在為此而付出沉重的代價，以斷掌自殘的方式了結對文學的一切恩恩怨怨，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小李很堅強啊，才進醫院那幾天，傷口痛得汗水直流，他也不叫喚，還與大家一道看電視說笑話呢！」
「小李進醫院後，經過大家的開導，現在的思想還是比較穩定，對自己一時的『氣憤』十分後悔！」
在醫院，我每到一處，無論病人，或病人家屬，抑或是醫生，只要一談起李遠真，大家都七嘴八舌，幾乎成了醫院談論的中心。因為，該院自開展斷肢再植手術成功以來，至筆者採訪時先後做了3千多例，但做自殘斷掌卻是第1個！因此，小李成了醫院一時的新聞人物！
「李遠真為什麼斷掌？」為了找到小李斷掌的真正原因，我採訪了主治醫生。
「在他經受了自己創作的多部作品未被採用和家庭生活的不幸等雙重打擊下，過度地氣憤產生了幻覺，那天他在市區走著走著，突然發現一幅廣告，上面赫然寫著：『怕什麼，斷肢可再接！』於是精神恍惚地跑回家中，拿起一把大菜刀，將左手砍斷。不一會兒，他又被鮮血嚇住了，於是用細鐵絲趕緊將鮮血直涌的斷手腕扎住止血後，拿起自己斷手掌直奔附近的我們醫院手外科斷指（肢）再植中心。在奔跑中驚得行人大叫，於是群眾打了『110』報警，大坪派出所民警聞訊後追了上來！」負責李遠真治療的主治醫生給我詳細介紹了他為什麼斷掌和斷掌後及到醫院接受治療的經過。
此刻，我終於弄清楚了小李為什麼自殘的全部原因：那就是文學的失意、家庭的不幸和極具煸動性的廣告詞。
時間到了晚上6時，本該回醫院吃飯的李遠真，仍沒回來。他寫在病人登記表上的聯繫電話，我打過去對方就說沒有此人。為此等了這久，到晚上不但沒採訪到，連一點兒音信也沒有，我一時好不氣餒！此刻，我已是人困馬乏，決定不再久等了，於是，我便給他留下一張紙條，約定第二天中午見面，並特地強調我們是同行，在慰問的同時進行採訪。紙條上留下了我的手機、傳呼和辦公電話，請他儘快給我聯繫！
在焦急地期待中，第二天中午，我辦公室電話響了。我抓起聽筒，對方就說：「請林克於接電話！」
「我就是呀，你是誰？」
「我是李遠真！」
那一刻我又興奮起來，以為這下總可順利採訪到了吧？沒想到他卻說請我不要去了，並對我的關心表示感謝！
我不理解地問：「為什麼？」
「事情到此為止，文學再也與我無緣了，所有的作品底稿都已處理！」說著他就掛了聽筒。
一聽這話，我的心涼了，沒想到了一個「文學青年」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文學，好像還有點後恨的意味。事情到了這步，文學傷透了他的心，因此無論同是海員出生、同是文學愛好者的我怎麼關愛，也無法使一顆冷卻的心，再溫暖起來！
儘管他拒絕了我的要求採訪，但我還是不死心，放下電話後，我連飯也沒顧上吃，就一人「打的」趕到紅樓醫院。這次雖然找到了他，可他卻沒給我「面子」，仍不接受採訪，還是半小時前在電話里給我說的話，以一句：「事情到此止……」打發了我，隨後，他就以有事為由走出了病房！
沒有採訪到李遠真十分遺憾，但我也理解他此時的心情，文學將他「害」到了這步，而今還有什麼興趣再談文學。不過我的心情卻是沉甸甸的，常在心裡發問：我們海員的心胸應該像大海一樣寬廣，為什麼卻在一時一事的失意後就這樣偏執地自殘呢？人生的路很廣，條條大路通羅馬，這條路不通還可走別的吧，何必死守一條沒出息的路去走？在這裡我想告誡大家的是：海員（應該是一切愛好文學的朋友）朋友們，凡遇著什麼事都要冷靜，千萬不能採取過激行為，一定要好生珍重身體、生命，不然後悔莫及！
這事過去十多年了，不知李遠真現在是否安好？
這裡我衷心祝福他健康、幸福！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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