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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先生們走了,評書就要完?誰說的?

攝影|王曉溪

單田芳先生去世,他再也不能念過「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為聽眾朋友們開一部新書了。作為單先生的聽眾,我遺憾有二,沒有機會看一次單先生現場表演,沒有機會聽單先生唱幾句西河大鼓。單田芳是西河大鼓本門,在某次電視訪談節目中,他說到有機會我給你們唱幾句,「可好聽了」。

單田芳的觀眾不僅是曲藝愛好者,他的觀眾是經歷了1980年代、1990年代的中國人。他的影響也早已超越了一個曲藝名家對社會影響的維度。對他沙啞聲音的模仿,從1990年代開始,到現仍在綜藝節目中時常見到,仍能引起觀眾們共鳴,說他是有評書以來社會影響最大的一位演員也不為過。這幾天評論中都在說,有井水處即有單田芳的評書,至今猶是。單先生的評書不知道支撐了多少地縣廣播電台,養活了多少賣葯的電台節目。

回顧單田芳的藝術生涯,他既不是建國後成名最早的評書演員,也不是最早登上電台、電視台的評書演員。1950年代後期,單田芳開始在鞍山茶社說書時,同在遼寧的袁闊成憑藉說新書轟動一時,《烈火金剛》、《林海雪原》、《紅岩》、《野火春風斗古城》讓他有了全國影響,是「說新書的帶頭人」。當文革之後,單田芳恢復工作再次走進茶社時,同為鞍山曲藝團演員的劉蘭芳已憑藉廣播評書《岳飛傳》,成為全國家喻戶曉的人物。當單田芳的聲音通過電波傳布時,同為遼寧評書演員的田連元,已經通過電視評書《楊家將》,讓熒屏前千家萬戶熟悉了他的形象。似乎單田芳從沒佔過先機,每每總是晚同行一步,而他卻是在評書這條路上走得最成功的一位。

單田芳藝術上有什麼特點?單田芳的評書進入情節快,抓人,使聽眾或觀眾快速被他的故事吸引;單田芳的評書通俗、世俗,情感是市民的,道德是老百姓的。他的人物塑造易於被接受;他的表演火爆熱烈,矛盾衝突直接,聽著過癮。

攝影|崔峻

單田芳能書甚多,袍帶、短打、新書兼善,《隋唐演義》《白眉大俠》《亂世梟雄》《百年風雲》等等在聽眾中廣獲好評。他一生錄製廣播電視評書110部,12000餘集,在評書歷史上如此高產,恐怕絕無僅有。單先生不保守,熱愛新事物。結合歷史史實,創作紅色評書;與企業合作,播講企業歷史評書。觸電電視劇,「刀是什麼樣的刀?金絲大環刀。劍是什麼樣的劍?閉月羞光劍」,一部《白眉大俠》風行一時,將評書改為動漫、評書結合多媒體,都是單先生的創造。

單田芳《白眉大俠》第三回

但單先生的評書在有的聽眾眼中也並非盡善盡美。人物雷同、表演不細膩也常被詬病。我最早接觸評書時,最喜歡單先生作品,聽了過癮,但年齡日長,他的作品,逐漸對我少了吸引力。

誠如有的觀眾所言,單先生的評書,短打、袍帶各聽一部就行,因為每一部短打書故事都差不多,每一部袍帶書故事也都一個樣。這有單先生的問題,也有評書本身的問題。評書形成發展形成袍帶、短打兩大類,袍帶就是闖關奪寨、皇親作祟、打擂奪印、破陣招親;短打就是清官受難、盜寶栽贓、淫賊殺人、破山平島。但在處理人情、細節上演員各出機杼。在每部書細節處理上,單先生偏於雷同。

表演不細膩,單先生的書多少有「跑梁子」(註:評書術語,只敘述主要情節,缺少人物塑造,結構剪裁)的嫌疑。當然我想這在單先生,可能也是刻意而為,適應廣播電視特點,突出主線情節,勢必不能如在茶社說書,交代過於細緻,甚至一場書多一半是書外書、閑白兒。也有單先生錄書過多,不能在一部書上過多打磨的原因。數量上的優勢,既成就了單田芳,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單田芳。

如果說單先生的藝術瑕瑜互見,回到前面的問題,他何以在一眾評書演員中,取得最大成功?我想可以通過他的一部評書一窺端倪。單田芳晚年出版有自傳《言歸正傳》,並且把這部自傳變成一部評書。將自己的自傳改為評書,在評書界又是一個絕無僅有。我認為這部書是他晚年最成功的作品。這部書是一個藝術工作者的自傳,是一個人在時代巨瀾中試圖通過自我奮鬥改變命運的展現,也證明只有當時代的洪流和個人努力在同一方向時,人才有成功的可能。同時這部自傳是幾十年歷史的一次微觀展示,是一部珍貴的個人史。

按自傳所說,單先生出生在曲藝世家,從小浸潤在評書鼓曲中。他本來並不想從事這個行業,勵志求學改變門庭。但在青少年時期,因為身體抱恙和家庭變故最終走上曲藝道路。他的曲藝道路是成功的,也是名利雙收的,瑞士手錶、自行車,這種當年的絕對奢侈品,在單先生都不是僅有一塊,只有一輛。為取得更多經濟收益,是單幹還是服從曲藝團安排,單先生和曲藝團產生矛盾,也為後來的人生低谷埋下伏筆。文革中,下放農村勞動幾年後的單田芳,為了活下去選擇逃走,成為城市中的黑戶,以製作水泡花街頭販售為生。文革後恢復工作,本來沒有電台錄書的機會,他經過反覆爭取,終於走出邁向全面成功的第一步。在全國產生影響後,他帶團全國巡演,同時整理評書文本出版發行。作為曲藝團領導,順風順水,卻毅然提前退休,投入市場懷抱。自己錄書出書,成立公司拍電視劇。拉贊助、找投資,評書銷不出去,參加活動各處推銷。

攝影|王曉溪

不論是評書四大家也好,還是五大家也好,每位藝術家都出版有傳記,其中新時代部分,前傳都是奮鬥而後成功,成功之後多是走上領導崗位,國內海外慰問演出。而只有單先生的自傳幾乎沒有這方面的內容,不論走穴、出書、下海、開公司,都是如何貼市場貼近受眾。我想這大約從他早年間為活著而掙扎努力時,就有了認識。甚至他作為曲藝世家子弟,使他在幼時就對市場、觀眾有天然的敏感。為什麼單田芳會是最成功的評書演員?藝術之外,他對市場的主動靠攏應該也是原因之一。

每每一位老先生離去,媒體都要說「一個時代結束了」。假使真有一個什麼時代,這些老先生大多只是這個時代的參與者,而且不是主要參與者,更不是締造者。單先生不同,如果說有評書好時光的話,他一定是這個時光與時代最重要的締造者之一。

是不是單先生離去,評書就消亡了?不會。人總有聽故事的需求。評書的存在,基於兩個因素,評書演員和「閑人」。評書的連貫性和表演周期相對長,需要有足夠長的關注和持續穩定的時間觀看錶演。晚清民國,城市有資產的閑人可以每天去書館,1950年代,鞍鋼工人下班,不去茶社聽單田芳,也沒有多少可以選擇的文娛生活。隨著人們可選擇休閑方式增多,評書就走進廣播電視,成為眾多選項之一。

有人擔憂眼下的評書喪失了土壤,論據無外是評書盛況不再,人們沒有固定時間聽評書。首先,評書為什麼要有「盛況」?在一個文化選擇多元豐富的時代,為什麼要求人都選擇聽評書哪?嘻哈這幾年火吧?比評書火吧?嘻哈的盛世來了嗎?全國聽嘻哈的比聽評書的人多嗎?如果到現在,還會出現全民皆聽皆看某一品類的藝術,這才不正常。說沒有固定時間聽評書,評書就完,隨著音頻APP的發展,更成了偽命題。。事實上,許多評書演員都主動和平台合作,他們的作品都已經能在音頻APP中下載收聽。在網路發達起來的這些年,人們能聽到看到更多稀見作品,給了新人更多平台,觀眾的比較鑒別、欣賞水平都在提高。

如果說某一天評書完了,那不是觀眾和社會的原因,只能怪演員們沒有超越前人的藝術水準,沒有主動貼近觀眾市場的意識。在這點上,單田芳先生值得所有後輩演員認真學習。做好自己,在文化市場中佔好一席地,吃好一碗飯。

人世滄桑,還需山後練鞭。

文| 辛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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