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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 風格·風趣

劉會孟曰:「杜詩『問事競挽須,誰能即嗔喝。』『欲起時被肘,』『仍嗔問升斗。』此等語,並聲音笑貌彷彿盡之。」 郝敬仲輿曰:「此詩,情景意象,妙解入神。口所不能傳者,宛轉筆端,如虛谷答響,字字停勻。野老留客,與田家樸直之致,無不生活,昔人稱其為詩史。正使班馬記事,未必如此親切。千百世下,讀者無不絕倒。(仇兆鰲《杜少陵集詳註》卷十一《遭田父泥飲美嚴中丞》詩注引)

故人陳伯霆讀《北征》詩,戲云:「子美善謔,如『粉黛忽解包,狼籍畫眉闊』,雖妻女亦不恕。」余云:「公知其一耳。如《月夜》詩云:『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則閨中之髮膚雲濃玉潔可見。又云:『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乾。』其篤於伉儷如此。」(同上卷四《月夜》詩注引)

杜甫詩善於描摹神態,寫得很有風趣。像《北征》詩,寫經過一度亂離回到家裡,說:「經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結。慟哭松聲回,悲泉共幽咽。平生所嬌兒,顏色白勝雪,見耶(爺)背面啼,垢膩腳不襪。床前兩小女,補綴才過膝。海圖拆波濤,舊綉移曲折(把舊繡的海圖拆下來縫在破衣上),天吳(水神)及紫鳳(舊綉上的花紋),顛倒在短褐(粗布短衣)。老夫情懷惡,嘔泄卧數日。那無囊中帛,救汝寒凜栗。粉黛亦解包,衾裯(被和帳)稍羅列。瘦妻面復光,痴女頭自櫛,學母無不為,曉妝隨手抹,移時施朱鉛,狼籍畫眉闊。生還對童稚,似欲忘饑渴。問事競挽須,誰能即嗔喝。翻思在賊愁,甘受雜亂聒。」這段很細緻地描寫家人的神情態度,反映出詩人的心情,和亂離的痛苦。把錦繡上繡的水神紫鳳都剪下來補在孩子的破衣上,寫出家裡生活的困苦,那樣縫補顯得不調和而可笑。當詩人打開包裹,拿出帶回來的衣物化妝品時,寫女孩的學著母親裝扮,可又不會,弄得顏料狼籍。又寫孩子的問事爭著挽須,寫出詩人對孩子的喜愛,孩子怎樣纏住他。這些地方都寫得細緻而有風趣。

杜甫《遭田父泥飲美嚴中丞》:「朝來偶然出,自卯將及酉。久客惜人情,如何拒鄰叟。高聲索果栗,欲起時被肘。指揮過無禮,未覺村野丑。月出遮我留,仍嗔問升斗。」寫那個老農民非常真摯熱情,把詩人邀到家裡,從早上到晚上留著不放,作客久了越見人情的深厚,詩人無法拒絕他。那老農民向家人嚷著叫添上果子栗子,詩人要起來被抓住不放,寫這種舉動,更覺得他的質樸可喜。直到月亮出來了還留住詩人,嚷著叫家裡人添酒。這裡對老農作了生動描寫,把他的聲音笑貌思想感情,把他的性格都寫出來了。這些都是通過風趣的細節來刻劃人物。

關於風趣,林紓曾談到《史記》《漢書》中有風趣的描寫,可供參考。他說:

「凡文之有風趣者,不專主滑稽言也。風趣者,見文字之天真;於極莊重之中,有時風趣間出。然亦由見地高,精神完,於文字境界中綽然(狀寬裕)有餘,故能在不經意中涉筆成趣。

「如《史記·竇皇后傳》敘與廣國兄弟相見時,哀痛迫切(竇皇后與兄弟廣國失散後又會見,追念前事,所以哭了),忽著『侍御左右(旁邊侍候的人)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悲哀寧(豈)能助耶?然舍卻『助』字,又似無字可以替換。苟令(使)竇皇后見之,思及『助』字之妙,亦且破涕為笑。求風趣者,能從此處著眼。方得真相。

《漢書》敘事,較《史記》稍見繁細,然其風趣之妙,悉本天然。如《陳萬年傳》:『萬年嘗病,召其子(陳)咸教戒於床下。語至夜半,咸睡,頭觸屏風。萬年大怒,欲杖之(打他),曰:「乃公(你老子)教戒汝,汝反睡,不聽吾言,何也?」咸叩頭謝曰:「具曉所言,大要教咸諂耳。」』乍讀之,似萬年有義方(正當的道理)之訓,咸為不率(不服從)之子;乃於『教』下著一『諂』字,吾思病榻中人亦將啞然失笑矣,矧(shěn審,況且)在讀者。此蓋以一字成趣者也。《王尊傳》:『尊曰:「五官掾(yuàn院,屬員)張輔,懷虎狼之心,貪污不軌(不法),一郡之錢,盡入輔宗,然適足以葬矣。」』不言『殺』而言『葬』。以上極暴(暴露)輔之罪狀,非大辟(死刑)莫可者,卻復從容作結穴語曰:『適足以葬矣。』使罪人寒心,復能使旁人解頤(開顏笑)。是能於嚴冷中見風趣者,尤不易辦及。」(林紓《春覺樓論文》)

這裡指出風趣不光是滑稽,不光要人發笑,要寫得文字莊重,含意深刻。竇皇后同她失散已久的弟弟竇廣國會見時,想起分別時的悲苦情形,兩人都哭了。這時,竇皇后身旁侍候的人也都哭起來了。《史記》寫作「助皇后悲哀」,用一「助」字,顯得旁邊的人哭是假的,只是為了討好皇后而裝出來的,這就顯得可笑了。這個「助」字不光寫出假哭的可笑,也符合當時的真實。當時姊弟相會是喜事,只是回想從前喜極而泣,並沒有什麼悲苦的事會使旁人落淚,所以只能是「助」而不是真的悲哀。第二個例子是陳萬年教訓他的兒子陳咸,一直講到半夜還沒有完。兒子聽得打起瞌睡來了,頭碰在屏風上。父親便發怒,要打兒子。從這裡好像父親那樣認真地教,兒子卻在瞌睡,很不應該。接下去卻通過兒子的嘴,說明父親只是教他去拍馬屁。這個「諂」字就揭穿了教訓的底,使人發笑。但它不光使人發笑,還顯出父子兩人的不同性格,父親教兒子拍馬屁而不以為恥,兒子卻是正直的人不願聽這一套。這裡還有刻劃人物的作用。第三個例子講到張輔貪贓枉法,王尊說他把地方上的錢都搜刮到自己家裡,正夠把他埋葬了。這個「葬」字,聯繫到他搜刮的錢的多,多到可把他埋葬,是有風趣的;同時含有要處死刑的意思,又是很嚴峻的。像這類詼諧風趣的筆調,寫得還是嚴肅而不浮滑,含義豐富,所以是成功的例子。

——以上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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