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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生孩子?張愛玲的毒舌比不上蕭紅的不動聲色

張愛玲說:「我們的精力有限,在世的時間也有限,可做,該做的事又有那麼多——憑什麼我們要大量製造一批遲早要被淘汰的廢物?」她的話有點狠,但現實是,在生孩子這件事上,很多人並沒有想太多。

一個朋友和我說,她也不想要孩子,但讓生了,就生吧。我問誰讓她生的?她就哈哈一笑。

我能理解這個不在現場的「Ta」是誰?他們籠罩在你的生活里,無所不在。

今天這個話題,並無意論述對錯,只是想讓我們在面對生孩子這件事的時候,可以多思考一點,多理解作為承受苦痛的女性一些。

PhotoCansu Ozkaraca

「造人」

張愛玲

我一向是對於年紀大一點的人感到親切,對於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人稍微有點看不起,對於小孩則是尊重與恐懼,完全敬而遠之。倒不是因這「後生可畏」。多半他們長大成人之後也都是很平凡的,還不如我們這一代也說不定。

小孩是從生命的泉源里分出來的一點新的力量,所以可敬,可怖。

小孩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糊塗。父母大都不懂得子女,而子女往往看穿了父母的為人。我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怎樣渴望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吐露出來,把長輩們大大地嚇唬一下。青年的特點是善忘,才過了兒童時代便把兒童心理忘得於乾淨凈,直到老年,又漸漸和兒童接近起來,中間隔了一個時期,俗障最深,與孩子們完全失去接觸——剛巧這便是生孩子的時候。

無怪生孩子的可以生了又生。他們把小孩看做有趣的小傻子,可笑又可愛的累贅。他們不覺得孩子的眼睛的可怕——那麼認真的眼睛,像末日審判的時候,天使的眼睛。

憑空製造出這樣一雙眼睛,這樣的有評判力的腦子,這樣的身體,知道最細緻的痛苦也知道快樂,憑空製造了一個人,然後半飢半飽半明半昧地養大他……造人是危險的工作。做父母的不是上帝而被迫處於神的地位。即使你慎重從事,生孩子以前把一切都給他籌備好了,還保不定他會成為何等樣的人物。若是他還沒下地之前,一切的環境就是於他不利的,那他是絕少成功的機會——註定了。

當然哪,環境越艱難,越顯出父母之愛的偉大。父母子女之間,處處需要犧牲,因而養成了克己的美德。

自我犧牲的母愛是美德,可是這種美德是我們的獸祖先遺傳下來的,我們的家畜也同樣具有的——我們似乎不能引以自傲。本能的仁愛只是獸性的善。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並不在此。人之所以為人,全在乎高一等的知覺,高一等的理解力。此種論調或者會被認為過於理智化,過於冷淡,總之,缺乏「人性」——其實例是比較「人性」的,因為是對於獸性的善的標準表示不滿。

獸類有天生的慈愛,也有天生的殘酷,於是在血肉淋漓的生存競爭中一代一代活了下來。「自然」這東西是神秘偉大不可思議的,但是我們不能「止於自然」。自然的作風是驚人的浪費——一條魚產下幾百萬魚子,被其他的水族吞噬之下,單剩下不多的幾個僥倖孵成小魚。為什麼我們也要這樣地浪費我們的骨血呢?文明人是相當值錢的動物,餵養,教養,處處需要巨大的耗費。我們的精力有限,在世的時間也有限,可做,該做的事又有那麼多——憑什麼我們要大量製造一批遲早要被淘汰的廢物?

我們的天性是要人種滋長繁殖,多多的生,生了又生。我們自己是要死的,可是我們的種子遍佈於大地。然而,是什麼樣的不幸的種子,仇恨的種子!

原刊1944年5月《天地》月刊第7—8期合刊

選自《流言》一書

PhotoCansu Ozkaraca

刑罰的日子

蕭紅

光著身子的女人,和一條魚似的,她爬在那裡。

黃昏以後,屋中起著燭光。那女人是快生產了,她小聲叫號了一陣,收生婆和一個鄰居的老太婆架扶著她,讓她坐起來,在炕上微微的移動。可是罪惡的孩子,總不能生產,鬧著夜半過去,外面雞叫的時候,女人忽然苦痛得臉色灰白,臉色轉黃,全家人不能安定。為她開始預備葬衣,在恐怖的燭光里四下翻尋衣裳,全家為了死的黑影所騷動。

赤身的女人,她一點不能爬動,她不能為生死再掙扎最後的一刻。天漸亮了。恐怖彷彿是殭屍,直伸在家屋。

五姑姑知道姐姐的消息,來了,正在探詢:「不喝一口水嗎?她從什麼時候起?」

一個男人撞進來,看形象是一個酒瘋子。他的半面臉,紅而腫起,走到幔帳的地方,他吼叫:「快給我的靴子!」

女人沒有應聲,他用手撕扯幔帳,動著他厚腫的嘴唇:「裝死嗎?我看看你還裝死不裝死!」

說著他拿起身邊的長煙袋來投向那個死屍。母親過來把他拖出去。每年是這樣,一看見妻子生產他便反對。

日間苦痛減輕了些,使她清明了!她流著大汗坐在幔帳中,忽然那個紅臉鬼,又撞進來,什麼也不講,只見他怕人的手中舉起大水盆向著帳子拋來。

最後人們拖他出去。

大肚子的女人,仍脹著肚皮,帶著滿身冷水無言的坐在那裡。她幾乎一動不敢動,她彷彿是在父權下的孩子一般怕著她的男人。

她又不能再坐住,她受著折磨,產婆給換下她著水的上衣。門響了她又慌張了,要有神經病似的。一點聲音不許她哼叫,受罪的女人,身邊若有洞,她將跳進去!身邊若有毒藥,她將吞下去,她仇視著一切,窗檯要被她踢翻。

她願意把自己的腿弄斷,宛如進了蒸籠,全身將被熱力所撕碎一般呀!

產婆用手推她的肚子:「你再剛強一點,站起來走走,孩子馬上就會下來的,到了時候啦!」

走過一個時間,她的腿顫顫得可憐。患著病的馬一般,倒了下來。產婆有些失神色,她說:「媳婦子怕要鬧事,再去找一個老太太來吧!」

五姑姑回家去找媽媽。

這邊孩子落產了,孩子當時就死去!用人拖著產婦站起來,立刻孩子掉在炕上,像投一塊什麼東西在炕上響著。女人橫在血光中,用肉體來浸著血。

窗外,陽光曬滿窗子,屋內婦人為了生產疲乏著。

田莊上綠色的世界裡,人們灑著汗滴。

四月里,鳥雀們也孵雛了!常常看見黃嘴的小雀飛下來,在檐下跳躍著啄食。小豬的隊伍逐漸肥起來,只有女人在鄉村夏季更貧瘦,和耕種的馬一般。

在鄉村,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

選自《生死場》一書,略有改動

PhotoCansu Ozkaraca

女性的將來

蘇青

我認為生育問題一日不得合理的解決,女人就一天不會真正抬頭。

女性將來的幸福建築在兒童公育上,而相當的節制生育也是必須的。有人認為愛孩子是女人的天性,這話固然;但一半也是因為女人別無其他可寄託的地方。

一個好情戀熱的婦人便不大愛孩子,事業心特重的女人也較易忽略孩子,誰說這是千古不易的定理呢?而且把孩子白天放在託兒所,晚上領回來,骨肉之愛還是可以保持的。

否則四五個孩子天天擠在一塊,家中又別無傭人幫著料理的話,在目前這般大熱天,做母親的就不中暑也會口口聲聲亂罵小冤家吧。

我知道一切教育理論、衛生常識、藝術修養等等在孩子成群而經濟拮据的家庭里都沒有用,管孩子真是一件太吃力的事,何況還有其他雜務呢?若因婦女捨不得暫離孩子,而把孩子胡亂交給女僕負責去,那不但太磨折了婦女,而且也虧待孩子。

為孩子而犧牲,固然是一句好聽的話,但也要自己犧牲得下去,而且犧牲了自己必須於孩子有益才好。像目前的一般婦女,不一定是自己樂於犧牲,而是不如此犧牲也沒有其他辦法。

將來總必有過不下去的一天,則男人放棄女人,女人放棄孩子,因為不放棄也無非是同歸於盡,結果真是不堪設想。

補救的辦法,若國家一時還顧不到這些,則我以為不妨由社會上熱心公益的人士盡量多設託兒所,里弄的鄰舍間也可互相合作,即你替我照管若干小時,我替你照管若干小時。因為管五個孩子並不比管三個孩子辛苦多少。

還有一點,可靠的節育宣傳也是必要的。

據我們所知,上海婦女打胎人數及次數之多真是驚人的。刮一次子宮耗費甚大,非中產以下的人所能負擔,所以有許多婦女不是馬馬虎虎生下來後把嬰孩拋棄,便是胡亂吃草藥打胎,結果有的因小產以後出血太多而送命了,有的胎雖墮下來而胞在仍粘在子宮裡危險萬分,做女人真是太可憐了。

至於理想的避孕方法,現在還似乎不大有,而現有的則是避了孕便失去性的快樂,而且往往也不可靠。動手術之類一是恢復不易,二則費用太昂,三則婦女們的成見未除,恐怖之心太重,故也少有人肯毅然採用。

這些都是婦女們切身而重要的問題,應該多多加以討論,則女性的將來或尚有樂觀的可能也。

選自《飲食男女》,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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