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盡了一切，她卻一無所知

你是否有過這樣的時刻，竭盡表達後的失語，面對沉默進行獨白。當言語的重量被時間稀釋，我們是因此找到了表達的意義還是失去了意義。而記憶，究竟是我們的所持之物，還是所失之物？

今天給大家介紹一部探討「表達」的意義的電影《對她說》。《對她說》是由西班牙導演佩德羅·阿莫多瓦編劇並執導，加維埃爾·卡馬拉、達里奧·葛蘭帝內提等主演的劇情片，並獲得了第75屆奧斯卡的最佳原創劇本獎。該片主要敘述了兩個男人在竭盡心力照顧兩個植物女友的過程中，愛情和友情、過往和未來發生改變的故事。

《對她說》是西班牙導演佩德羅·阿莫多瓦作品裡比較平和的一部，也可以說是他最美的一部作品。

儘管少了許多暴烈的衝擊感，每一幅畫面都雕刻著屬於他的鮮明印記：戲劇性、顛覆式的懸念、黑色幽默式的轉折、身份認同的探索和性的冒險。

片頭兩個舞者如沉浸於自我世界的夢遊者，她們有如鏡子一樣互相折射，台下兩個觀賞的男人都被這場表演深深感動，只不過是陌生人的兩人，Benigno 卻注意到身旁的 Marco 眼泛淚光，命運的相似性就這樣牽連到了一起。

《對她說》講述的是兩個男人愛上昏迷中的女人的平行故事。以沉睡的女性和傾述的男性作為敘事的主角，探討著「他」和「她」兩個群體在情感里的表達和失語。

Marco是一名記者和旅行作家，某天他恰好在電視上看到了著名女鬥牛士Lydia的採訪，被她身上的高傲和堅毅所吸引，想為她做一篇專訪。

與 Lydia 在酒吧初見後，她說他們可以在她回家的路上聊聊。當 Marco 承認他對鬥牛一無所知並且是一名記者時，她覺得他接近她只是為了挖掘她情感的花邊新聞，於是憤怒的下了車。

當他準備開車離開時，房子里傳來一聲尖叫， Lydia被家中突然出現的蛇驚嚇不已，趕緊跑回車裡，她求他趕緊帶她離開這裡。

Marco 幫 Lydia 清理了家中的蛇並安撫了她，或許是恰逢了這個堅強女人的脆弱之處，他們在瞬間建立了情感，後來成為了戀人。

Lydia 在一次鬥牛表演中出了意外變成了植物人，住進 Benigno 所工作的醫院，Benigno 一眼就認出 Marco 是在劇場里坐在自己身旁落淚的男子。

Benigno是一名專業的護理師，他愛上了在他家對面上課的芭蕾舞學生Alicia，在她車禍變成植物人之後護理了她四年。或許是因為相似的境遇，Benigno 和 Marco 很快成為了朋友。

Benigno 日復一日專註

地給 Alicia 洗澡、按摩、修剪頭髮和指甲，為她穿上好看的裙子，堅持每天與她分享生活的喜怒哀樂，相信在某種意義上她能聽到他的聲音。

休假的時候，他去看她最愛的芭蕾舞表演和默片電影，看完回來講給她聽，這是他四年里最開心的時間，做著 Alicia 喜歡的一切事情。

他和 Alicia 的第一次相遇，是他幫她撿起不小心掉落在路邊的錢包，在女孩快到家的時候，禮貌的道了別，他卻悄悄記下了她家的門牌號。

Benigno 每天都站在窗檯看她在舞蹈教室里跳舞，直到有一天她沒來跳舞。因為女孩住的地方是一家心理診所，焦心的 Benigno 假借去看病進入了公寓，窺視著她生活的痕迹，偷偷溜進 Alicia 的房間拿走了一個她的髮夾。

失去知覺成為植物人的 Alicia 與竭盡所能喚醒她的Benigno，他對她說盡一切卻也可能只是一片真空，這是全片貫穿其中也是最核心的矛盾，也是最致命的悲劇感根源。

Benigno對於Alicia來說又是怎樣的存在呢？

是一個沒有姓名的好心人亦或者是一個在記憶裡面龐模糊的陌生人？

兩者被精心設置了微妙的反差：他說盡了一切，但他的表達是單向的，弱勢的甚至是孤立的。她是失語的，但她的沉默又是雄辯的、頑固的，微妙的。

身體給人與人的關係下了一個最親密的定義，

身體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知道

。

比起 Benigno 對 Alicia 赤裸的照顧和關懷，Marco 不願直視 Lydia 的身體，甚至抗拒與她的身體碰觸。Benigno 鼓勵他說和她談談吧，儘管她無法回答。

Lydia 介懷 Marco 深陷和前女友週遊世界的回憶，同樣，Marco也不知 Lydia 在參加婚禮時哭泣是為了別人。

但也許身體早就給了他答案，他和 Lydia 並沒有真正的容納彼此，在溝通中總是失衡，在靠近中總是遠離。

電影中穿插了一段長達七分鐘的默片「

」，男主角阿爾弗雷德執意要喝下女友安帕羅研製的新葯，在藥效下一天天地變小。

偌大的她橫亘在床上，趁她睡著，袖珍的他褪去她的衣裳，她的乳房彷彿雪白的山丘，他在谷與峰之間跳躍歡騰，他像滑滑梯一樣滑向她的私處，陰毛變成了茂密的叢林，虛掩著那個通向宇宙的入口，最後這個縮小的情人永遠的留在了他愛人的身體里。

身體能築起圍牆，又能永遠容納一個微小的情人。身體是靜止的雕塑，也是時間與愛情的千溝萬壑。身體能明顯的流淌青春與生命力折損的痕迹，又能隱晦的埋藏深奧的秘密。

這個片段來自於 Benigno 對 Alicia 的敘述，作為一種情節暗示，隱藏著他侵犯了 Alicia 的事實。不禁讓人覺得他試圖用一種童話式的方式包裹這反叛常理的行為，讓行為本身悄然的美好化。

他被指控強姦後入了獄，Marco去探視他的時向他隱瞞了Alicia 已經蘇醒的事實，並告訴他孩子也死了。但 Marco 沒有想到這會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他把生命放入她的體內，喚醒了她，可他永遠無法知曉。

電影的表達或許更傾向於去建立屬於 Benigno個人的意義，而不是變成一個任人審視的視角。這場愛情或許是一場自顧自的幻覺，卻也真實的活過每分每秒。

這四年對他而言，不是流動的時間，不是歲時節令，而是與他生命聯結的一體。

他像一個在懸崖邊上跳舞的人，四年沉默的空白和等待蘇醒的絕望都沒有將他壓垮，因為最致命的絕望來自於信念的夭折，抽離她的世界，也抽離了自己存在的意義，所以他在那一刻變成了墜落的鳥。

Benigno 義無反顧的跳入自己的悲劇中，並將這種毀滅變成一種完整自我的方式，自殺式的浪漫主義。

《對她說》在隱形中設定了傾述的主體，透視著男人們的秘密。他們也是會溫熱流淚的動物，帶著往事的哀傷，帶著沉暗的濃烈，帶著遙遠的愛意，帶著細膩的美好，帶著內心的薄弱尋找慰藉與認同感。

在藝術與色彩的衡量里，導演阿莫多瓦選擇了紅色與橘色，是最接近愛的底色。《Cucurrucucu Paloma 》鴿子之歌唱出明麗燃燒的盡頭，又是一種淡淡的哀艷，鍥而不捨的靈魂堅守著無人懂的愛情，生命將熄，孤獨遠行，火光漸弱。

一隻傷心的鴿子 
一大早起來唱歌 
到一棟寂寞的小屋 
敞開的一扇小門 
他們相信這隻鴿子 
有著堅定不移的靈魂 
仍然期待著 
那個女孩回來 

對她說，是一個愛情主體單向傾述的過程，他得到了傾訴的意義，在傾述中獲取和擁有，卻沒有品嘗到蘇醒的果實。等她再次蘇醒，他卻永遠失去了對她說的機會，也永遠失去了聆聽的可能。

對她說，無形中構造出一個微妙的容量，不在於用多少言語填滿感情的熱度，而在於永遠無法說出口的空白，在於說了多少可能也歸於無。

電影對觀眾的擊中在於力量的反差，他的傾盡所有和她的一無所知，最沉重的質量也將被輕盈的稀釋，最密集的話語也叢生著隔閡。

Benigno 與 Alicia 曾隔著最近的物理距離，卻彷彿像隔著星空一樣隔著世界，他在無望和無奈里保持熱度與激情，她在睡眠中延續著冰冷與沉默。

享用著表達的快感時，我們或許更應該看見表達的無力和有限，言語的喧嘩之中也可能埋藏著比海更深的孤獨，折回原點，思索聆聽與凝視的意義。

完

【島 嶼 時 間】

新欄目

和你一起感性的看電影

編輯：Island 

撰稿：Island | 圖片來源：網路

//你也許還想看看//

重溫老電影，邂逅失落時光里的美人

為何人人都愛王菲？也許答案就藏在王家衛的電影里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