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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這個國家變壞挺快的,好起來也不慢

原標題:美國這個國家變壞挺快的,好起來也不慢


作者:錢滿素、刁大明


轉自:美國史教學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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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經濟觀察報·書評沙龍:「美國精神的困惑:多元主義與自由主義的兩難」活動實錄

特朗普現象與美國的政黨的生態變化


錢滿素



對於當前的美國政治,大家都覺得很困惑,甚至有點混亂。那我們來試著梳理一下,先找個麻雀解剖,一個標誌性的事件就是2016年大選,這場大選必將以其特別而載入史冊。


先來看看兩個特別的候選人。一個是希拉里·柯林頓,她是美國第一位女性總統競選人。作為第一夫人,她已經在白宮待過8年,由於美國總統兩任限制,今後不可能再有人當了8年白宮主人又回來參選的。她也是經驗豐富的老牌政客,除了8年第一夫人,還當過近10年的紐約州聯邦參議員,當過一屆國務卿。她在華盛頓,在美國,擁有盤根錯節的廣泛影響。


然而,她的對手特朗普比她還要特別,是個沒有擔任過公職的房地產大亨。以前也出現過類似情況,但一般都作為獨立候選人,如1992年大選中的企業家羅斯·佩洛。獨立候選人在美國很難當選,因為票數會非常有限,能拿到5%就不得了了。特朗普是以共和黨身份參選的,但節目主持人嘲諷他是以「笑話」身份來參選,當時沒人認真對待他。始料不及的是在參與共和黨初選的18人中,特朗普居然順利勝出。


整個大選過程也很特別,暴力色彩很濃,而大部分暴力又是針對特朗普支持者的。他們的聚會遭到干擾,有人來砸場子、在馬路上追趕打罵,這種現象並不多見,一般美國人不會用暴力對待不同政見的人。


主流媒體大多支持希拉里,不僅因為她深厚的政治影響,還因為美國媒體自由派居多,它們一邊倒地支持民主黨,媒體如此立場鮮明也很特別。在他們的民調中希拉里一直領先,認為她當選是理所當然,根本沒想到會有別的結果。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由於政治正確的巨大壓力,支持特朗普被認為政治不正確,嚇得他們在同事間家庭里也不敢公開表態,所以民調不可能準確。


一個沒有被看好,甚至沒有被自己黨派大佬們看好的候選人居然一路殺進白宮,實在很特別。選舉結果使很多希拉里支持者痛哭流涕,完全不能接受。特朗普就職時,他們示威抗議,高呼「他不是我的總統」,這種堅決不認輸的態度也很少見。


一般來說,美國人在競選過程中會唇槍舌劍,但是一旦塵埃落定,已經有人當選,大家都會接受,因為選舉就得接受你不喜歡的結果,這是民主的基本常識,可是民主黨這次真的很難接受選舉結果。特朗普上任後,抗議一波接一波,依然沒有要停止的跡象。反映到國會裡,一次次的投票似乎都是涇渭分明,共和黨支持的民主黨反對,民主黨支持的共和黨反對,很難一致。情況就這樣一直僵持著,讓人覺得美國好像要撕裂了。

怎麼評估當前的形勢?也許回過頭來看看歷史會比較清楚,美國歷史上這種嚴重的政治對立並非史無前例。華盛頓內閣中就出現了聯邦黨和民主共和黨的對立,掐得很厲害。美國獨立時英王是喬治三世,傑斐遜一派辦的報紙影射華盛頓為「喬治四世」,暗喻他是君主式人物,這令堅信共和的華盛頓非常傷心。


大家更熟悉的是1860年大選,那次剛成立的共和黨推出林肯競選總統。他一當選,北卡羅萊納立即宣布脫離,等林肯1861年到達華盛頓就任總統時,南方同盟國已然成立,一場內戰即將到來。當時的激烈程度肯定超過現在。


近期而言,有充滿暴力的1968年大選。當年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和正在參選的肯尼迪總統的弟弟羅伯特·肯尼迪相繼遭暗殺。芝加哥民主黨提名大會開得一片混亂,場外學生和警察打得不可開交。最後尼克松當選,左傾的1960年代戛然而止。


所以,對美國的政治交鋒,我們還要更多地以平常心來對待。民主體制下每個人都有表達自由,不同政見都擺在明面,不可能沒有對立面。而且每個群體里總會有些性情比較暴躁、思路比較極端的人,他們容不下不同觀點,更傾向於訴諸武力來壓制對方。說真的,民主並非一勞永逸,只是提供更多人參政的權利和機會,而更多人參政就必然碰撞出更多的矛盾和對立。即使有些人的作為再讓人看不慣,只要不觸犯刑法,政府也無權將其封口或者抓起來。因此,一旦有表達自由,意見分歧可以說是必然結果,區別只是時而緩和,時而尖銳。理解美國政治不能脫離美國制度的背景,否則容易被一時的情況所迷惑,很難在混亂中發現規律。


話再說回來,特朗普這個人能量再大,也不可能攪起全國的對立,表面衝突的背後還是有深層原因的,民主共和兩黨在治國理念上確實存在著實質性差異。美國的政治光譜幅度寬廣,從極左到極右,還有遼闊的中間地帶,選民自由移動於其間。對立早就存在,並且幾十年來一直在發酵深化,這才達到今天的尖銳程度。


從兩個候選人的競選口號中,我們可以看出點端倪。特朗普的競選口號是「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讓美國再次偉大/強大),言下之意是它過去偉大,現在不太偉大了,要重新偉大。那麼偉大的概念是什麼呢?答案要回到美國傳統中去找,最早的無疑是《獨立宣言》里的5句話,第一句是「人生而平等」,其實原文是「造得平等」,在造物主面前的平等。緊接著第二句是造物主賦予他們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即天賦人權。第三句是為了保障這些權利,人類組建政府。對傳統的自由主義者來說,政府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保護公民的天賦人權。第四句是統治者的合法性在於被治者的同意。最後一句是如果政府違背其初衷,人民有權去改變它,重新建立一個服務於人民的政府。這就是美國傳統的根基,其餘傳統都發源於此。


《獨立宣言》離現今是遠了些,說近的就是里根的傳統。實際上,「讓美國再次偉大」正是里根1980年的競選口號,當時是「Let"s 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共和黨的政治理念簡單地說就是在自由和平等這兩個自由主義基本訴求中更強調自由,平等當然也重要,主要是機會平等。因此共和黨強調小政府,減少政府對經濟的管控,更多地讓市場去調節經濟,通過減稅去刺激經濟。在分配方面也更強調市場的作用,你是否付出了勞動,得到的是不是你應得的?在社會議題上,共和黨的態度更傾向於傳統價值,相對保守,比如說對待國歌國旗、家庭婚姻、非法移民等,但並不絕對。總的說來,共和黨更注重發展經濟,做大蛋糕。


再來看看希拉里的競選口號,一個是「Stronger Together!」(團結起來力量大),還有「I"m with Her」(我和她在一起),還有」Fighting for Us」(為我們而戰)。可以看出,這類口號強調的都是群體聯合,站到我一邊,投我的票,一起為我們而戰,而不是將美國人看作一個整體。看來競選口號包含的信息量還是蠻大的,值得品味和研究。


民主黨是美國歷史最長的政黨,它和共和黨的相對穩定不同,自身經歷了多次演變。開創時它是代表大眾對抗精英的黨,內戰時是代表南方對抗北方的黨,內戰後一直處於弱勢,成為堅固南方的黨。到20世紀初威爾遜當總統後,民主黨重返政壇中心,後又通過羅斯福新政改變了美國的政治版圖,並成功領導美國獲得二次大戰的勝利,成為20世紀執政時間最長的黨。民主黨也繼承了自由主義,現在美國人說「自由派」指的就是他們。由於民主黨的持續左傾,共和黨從里根時代開始就改稱新保守主義,並非反對自由主義,而是要保守傳統的自由主義。


民主黨自然也是要自由的,但是在自由和平等中比較強調平等,側重經濟平等,結果平等。其主要口號是「社會公正」,擴大稅收以稅富濟貧,增加福利、護持弱勢,而政府職能的增加必然導致大政府。總的來說,民主黨更專註於蛋糕的分配,部分民主黨人的觀點接近社會主義,宣揚醫療免費,教育免費等,但是大家都知道政府本身並不生產財富,你這個公民得到的免費,也許就是你的鄰居在替你支付。

在社會議題上民主黨相對前衛,他們的基本選民是少數族裔、LGBT和女權主義者等所謂弱勢群體。實際上,這些年來民主黨打出的最大兩張牌就是政治正確和身份政治,這兩個題目比較大,這裡就不展開說了。這兩張牌打了有30年了,80年代中期我在美國時就領教過什麼是政治正確。當時我在一門社會歷史課當助教,主講教授通過統計數字來分析美國社會的方方面面,其中提到美國的單親家庭里黑人比例最高。剛一下課,鋪天蓋地的批判就洶湧而至,指責他是種族主義。種族主義在我們想來是個很大的罪名,如納粹之流,但在政治正確的氛圍里,當個種族主義者非常容易。我最近看到中國報紙上一篇文章,也在談美國單親家庭中黑人比例最高,和那個教授說得一樣。政治正確風行了30年,好像越來越不靈了,它讓人厭倦,因為「正確」之下已經沒有真話。更多的美國人不願再受其束縛,有兩個例子可以證明。一個是特朗普的當選,他的支持者不僅沒有被他的政治不正確激怒,反而覺得他說出了他們的心中所想。如果選民真的信服政治正確,他們就不會選一個政治不正確的人。


還有個例子就發生在最近。一個紐約男同性戀理髮師,他一向是民主黨選民,希拉里敗選後還當眾痛哭。今年5月,他做了個視頻放到網上,宣布退出民主黨。他說他支持民主黨是因為反對種族主義,反對歧視婦女/同性戀,支持言論自由等,但現在他發現,壓制言論自由的就是民主黨。他感覺民主黨一直利用少數群體對主流社會的恐懼在操縱和利用他們,似乎屬於這些群體的人就得投民主黨的票。他不再恐懼,自稱「不沉默的少數」,宣布退出已經被極左控制的民主黨。


當某種禁忌存在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陷入深深的恐懼之中。可是一旦禁忌被衝破,大家的恐懼似乎也消失了。理髮師的視頻發表後,許多人紛紛製作視頻來響應,公開講述自己的思想轉變過程,宣布脫離民主黨,形成了一個「WalkAway」運動(出走運動)。這些人都是長期的民主黨選民,但認為民主黨已經不是他們原先認同的那個黨。令他們反感的往往還不是政見不同,而是看不慣民主黨一些不寬容的做法,比如以有組織的暴力對待意見不同的人,動輒扣帽子,大打出手。有些人還說,他們看透了民主黨推行的「身份政治」,說它只能導致群體對抗,美國分裂。他們也不願自己被身份限制死,認為自己首先是人或者美國人,其次才是黑人、女人、同性戀者等。這個「出走運動」不過兩個多月,然而過去幾十年中已有大量民主黨人出走了,否則共和黨不可能勝選。民主黨的分化源於其領導階層越來越左,溫和派只有離開。好在美國的黨派不過是選舉時投誰的票而已,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美國的選民受到民主的長期訓練,經歷過無數次大小選舉,比較成熟。他們不斷接受各種信息,養成了獨立思考的習慣。民主的成功依靠民眾的良知和判斷,思想的對錯只有在自由的思想市場上來競爭和辨別。局勢將如何發展,我們還要繼續觀察,特別是11月的中期選舉將是一次對特朗普的全民公決,看他是否能得到足夠的支持繼續幹下去。


刁大明:特朗普拯救的是美國,還是「白人的美國」?


首先,祝賀錢滿素老師這本書《文明給誰看》的出版。我能參加今天的活動,其實還是很惴惴不安的,因為我真的是在學生時期讀了錢老師的《美國自由主義的歷史變遷》,對我自身的美國很有啟發。


錢老師剛才談的一些觀點,關於美國2016大選全局,包括之後的一些政治的變遷,我都非常贊同,也很受啟發。叢老師談到的多元主義等等,也給我提供了另外一個視角看美國政治。當然,他談到特朗普的評價,我也只能努力去理解。


我本人並不是做美國多元主義或者西方政治思想的,而是基本在做美國政治一些具體的情況。錢老師談到2016年大選的時候,我感覺如釋重負。也沒準備談什麼,如果談大選或者大選以來不到兩年時間的美國政治變遷,真的有很多話給大家交流。


首先,我覺得2016年選舉不要談到底誰預測錯了。2016年選舉導致的悵惘或者悲愴已經縈繞在我們心中很久了。如果現在看2016年選舉可以提出這麼一個說法,就是2016年的美國可以說有國會選舉,有州長選舉,有地方選舉,但真的沒有一場總統選舉。2016年美國的總統選舉是一場以總統大選形式出現的社會運動。如果這麼看,很多在選舉意義上的政治的邏輯和標準都不適用。另外,如果我們一定要回顧歷史,我倒是覺得這次選舉本身有三個非常明顯的歷史投射。我們一般叫做三個不同的主義或者傾向。首先是反智主義,這是非常明顯的。剛才談到了特朗普或特朗普陣營的人對傳統的政治上的建制的一些反感,基本上有反智主義的傾向,要打破現存的所有的狀態,用新的方式解決問題。反智主義是這個國家立國之前就有過,登陸到美國大陸的這些人發現歐洲的所有經驗不足以解決問題的時候,反智主義就出現了。


再有一種歷史的反射就是所謂的本土主義。這在美國歷史上也反覆出現過。特別是在美國國內出現明顯困頓的時候,政治人物總會把本土主義拿出來跟公眾說事兒,說美國面對所有問題、所有的困頓都不是這個國家本身,都是外部帶來的,所以對於特朗普來說就是移民上的調整,或者貿易上的調整等等。這方面的傾向比較明顯。

另外就是偏執風格。這個國家的主流精英無時無刻總會覺得他們所享有的、所維持的不論是價值體系還是政治社會的制度,總會遭受著一種難以名狀的、非常系統化的陰謀論式的挑戰或威脅。能採取的對應措施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抵禦這種威脅。所以有人說實際上這個國家需要「想像中的敵人」,現在看對於特朗普競選可以採用這種方式,他出了一本書叫「Cripple America」,即《跛足美國》。封面是一張不苟言笑、非常嚴肅的照片。他說自己有很多笑容燦爛的照片,但是沒有使用,使用這張照片的原因是因為特朗普看到的美國未來的經濟衰退、文明陷落等等,然後就一點也笑不起來,所以用這張照片。這就是非常明顯的偏執的傾向。


這些傾向在歷史上都會時不時出現,或者疊加出現。但在這些選舉里應該說是同時同步顯現,所以讓人感覺似乎不太一樣。不太一樣的原因至少現在看有兩個方面,第一是因為新世紀以來美國無論是「911」還是金融危機等等,在國際環境下的外交的泥潭包括國內的經濟的治理模式的問題,導致國家不適應新的調整、不適應新的態勢。另外,國內政治極化,政治人物本應該對所謂的內外困境有所回應的時候,但是他們無法實現一個非常積極的,非常有效的回應,從而導致了民怨情緒的加劇。


我們應該說2008年的選舉是民怨情緒積聚的爆發的結果,但事實上有人說2016年選舉恰恰是2008年爆發的民怨情緒再積累八年之後的再爆發。現在一年半之後,我們看到民調中所顯現的民怨情緒似乎沒有任何削減,也許會在2018年中期選舉或者到2020年大選時繼續爆發。


另外,這次選舉確實存在著某些所謂的周期性變化。我個人是接受這個政治周期的理論的。比如25年,30年,美國在政治意義上可能會有一個周期的變化。如果這個理論對的話,那現在大概仍舊處於一個90年代開始額自由溫和派周期,這個周期變化大概可能會在2016年或者2020年出現一個新的周期的開始,或者舊周期的結束。進而,所謂的周期的變化,最重要的特點在於某個政黨的關鍵選民群體或者選民結構出現了劇變。所以我們看到2016年的時候,我們說藍領中下層白人倒向了共和黨。但是這個態勢本身是因為希拉里的原因嗎?顯然不是。如果我們去看歷史的一些片斷,至少是金融危機以來八年的情況,民主黨持續失去了藍領中下層的支持。這是民主黨本身的問題,至少金融危機以來,這八年沒有有效調整導致藍領、中下層白人持續流散的問題,這也是錢老師談到的所謂「身份政治」問題的另一個表象。


這就意味著,周期決定了共和黨應該有一個節點上台。這意味著,如果2016年提名的不是特朗普,也未必沒有勝算。只是說特朗普把這個趨勢最大化,極端化了,發揮到極至的狀態。


另外,錢老師也談到希拉里的問題。希拉里有非常明顯符合「身份政治」的表達,對她來說失敗的最大原因是因為她其實從來沒有給選民一個理由去選她。特朗普給了一個理由,讓美國再強大。但希拉里從來沒有一個理由,只是打破玻璃天花板,這個理由對於共和黨的女性,也同樣可以實現。


另外,如果我們看共和黨和民主黨兩黨從上個世紀70年代以來,開始有初選政治,全國範圍內初選,通過各個州的初選確定本黨候選人的歷史的話,你會發現共和黨往往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們往往會提名一個以前曾經參與過或者深度參與過總統初選的人,這次是個例外。民主黨往往會選擇一個以前從來沒有參與過總統政治、總統選舉的人,這次也是個例外。換句話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區別,在於兩黨的政治生態不一樣。恰恰有這樣的例外,本身導致這樣的結果。


對現在美國政治政黨的走向,現在看剛才錢老師談到今年的中期選舉會不會有什麼變化,會不會阻礙特朗普的執政,比如民主黨可能在眾議院會翻盤,參議院現在看相對比較壓力大一點。但即便翻盤大家也不要指望彈劾的事情發生,這幾乎是毫無可能的。當然,眾議院如果民主黨翻盤的話,會形成一個所謂「跛腳狀態」,進而確實可能在內政議題上製造很大的阻力與壓力,這就意味著,特朗普如果希望在2020年連任的話,需要更多在對外政策上發揮了。


特朗普當選之後,共和黨非常罕見地同時掌握了白宮、國會兩院多數、可能會引導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風向的權力以及50個州州長的多數。這就意味著,美國政黨政治或者美國政治的主題,不再是級化。因為兩級不是在一個平面上進行對壘了。最簡單的例子,比如我們看到去年共和黨在國會三次闖關推翻並替代奧巴馬醫改,最大的問題不在於民主黨反對,而在於共和黨黨內的內訌。所以應該說民主黨對他有效的制約並不存在,很大程度上應該說從2016年到2018年期間,美國政治的主題是黨內政治。或者也就是「黨建」政治,即在兩黨努力尋找一個未來的方向,而不是對決。當然,如果民主黨在2018年奪回國會多數,那就回到對決軌道了。這是另外一碼事。


在目前的「黨建」過程中有什麼情況出現?現在看有兩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是平行出現的。一是大家討論很多的是所謂共和黨的「特朗普化」,這個趨勢很明顯。特朗普是總統,選民票比較弱,他是雙不過半。選民票不過半的情況下,在初選過程中其實他雖然獲得了共和黨提名,但沒有拿到參與共和黨初選的選票的半數,所以是雙不過半。但現在至少在黨內是非常強勢的。這種強勢去進行解釋的話,大概有兩方面解釋。一方面解釋在於,我們知道90年代以來的共和黨大概是三張面孔,所謂的重商派、基督教保守派、以及軍事鷹派。大概三張面孔,但特朗普實際上在2016年選舉里為這三張面孔增加了新面孔,就是所謂的通過本土主義的方式吸引回來了藍領中下層白人,所以他能贏。那三張面孔吸引不了藍領這個關鍵群體,這三張面孔不能把關鍵群體從民主黨拿回來,但是特朗普能,所以一定程度上是特朗普的存在穩固了共和黨的執政。所以共和黨一定程度上依賴於特朗普及其主張,這一趨勢也體現在今年初選中特朗普背書對候選人選情的關鍵作用。

另外,之所以共和黨能很快的特朗普化,如果我們去看兩黨政治生態的話,雖然是等量齊觀的平行的兩個黨,但政治生態意義上完全不同的兩個黨。民主黨是相對在人口結構或者支持群體上非常多元的,比如年輕人,女性選民多一點,少數族裔更多一點,城市人口更多一點,社會化程度偏高,等等,是在群體意義上非常多元,但在價值觀或者理念意義上相對一致的黨。


我們一般情況下如果看政治生態意義上民主黨內部的區別大概就是90年代以來的新民主黨人和進步民主黨人的區別。他們倆的區別在社會議題上基本沒區別,都是比較開放,比較前衛的。只是在財政福利上存在問題,進步民主黨人認為應該通過所謂的大社會福利解決問題,新民主黨認為通過所謂的就業福利即無所不用其極發展經濟。


但對共和黨而言,恰恰是在人口結構意義上,在群體意義上區別不大,就是白人,男性,區別不大的情況下,是理念上非常非常多元,相互衝突的黨。這就是為什麼所謂「茶黨」勢力會在共和黨內部的出現。所以,在理念競爭意義上任何一個理念能夠贏,他們馬上就會集中到理念上來。所以現在看本土主義恰恰是個理念,是共和黨能夠被特朗普化的理念。


民主黨部分,2016年之所以輸掉有很多原因,但最大的因素之一還是「身份政治」。但是,我們看到過去一年半以來,包括去年的新澤西州和弗吉尼亞州的州長選舉,到目前為止,民主黨為了迎接2018年中期選舉的各種初選似乎仍舊在做「身份政治」。比如現在喬治亞州被提名一個,如果當選的話,是美國歷史上第一個非洲裔女性州長等等。為什麼這麼做?是因為他們要贏。他們總結2016年的失敗,大概兩方面,一是從長線來說是藍領白人流散流失,這個流失本身絕對不可能通過一次選舉,動作短暫的就能解決的。


另外一個原因,在威斯康星、賓夕法尼亞、密歇根這三個民調中認為希拉里能贏結果沒贏的這三個州,這三個州的少數族裔的投票率如果能夠回到2012年,回到奧巴馬連任時的水平,希拉里也是能拿下這三個州的。換句話說,希拉里在沒有有效的里把民主黨少數族裔的票催回來,這是個問題。


現在怎麼辦?藍領票層白人可能短期內解決不了,那這次選舉要贏就把少數族裔的票吸引回來。但是現在有個困境,我們發現如果你看去年上半年喬治亞州第八選區的補選中,你會發現當時民主黨的提名人是奧瑟夫,是個猶太裔的很年輕的政治人物。好像似乎對於民主黨而言,你如果是一個白人,如果是白人男性,打所謂的「身份政治」牌的話,似乎好像沒用。就是選民對於民主黨「身份政治」效應的認可是不但在政治上要身份政治,你候選人本人是要有「身份政治「的色彩。你一定是少數裔才能打動選民。所以這就導致非常罕見的事情,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因為將來如果只能選擇加州國會參議員哈馬·哈里斯去競選2020了,這對民主黨來說是非常艱苦的事。


現在如果看「黨建「的情況,整體好像共和黨更有效的被整合了。民主黨現在沒有解決以往出現的問題。但我想提醒的是,共和黨雖然有效整合了,只是說他能夠有效的回應現實的民怨情緒。或者這麼說,他能有效回應民怨情緒,去借力民怨情緒來獲得連任,獲得更大的政治力量,但是他沒有有效的去解決民怨情緒的根源。


另外對於特朗普目前的執政或者情況,我覺得確實我們也不必特別說他不靠譜,或者特沒譜之類的表達。整體來講,用非常有感情色彩的評價,他應該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所有,無論是內政外交,美國的極化,美國的困頓,結合在一起的一個擬人化的存在。你說什麼是極化的標誌?就是特朗普。


比如,我舉個例子,第一,我們自己的媒體這麼說,美國媒體也這麼說。特朗普支持率新低,41%變成40%了,說特朗普支持率新高,從44%變成45%,毫無意義。如果去看的話,這個總統上台的話,有不同的民調機構,大概就是支持度45%,不滿意度45%,一半一半。現在一年半,執政500多天,滿意度大概40%左右,不滿意度50%左右。這種狀態對他來說是足夠的。如果我們去做比較的話,我沒有現在的數字,我們做一周年的比較,執政一年的比較。特朗普上台之初的滿意度45%,不滿意度45%,執政一年以後,這個數字沒有本質的變化,我印象里執政一周年的時候滿意度42%-43%,不滿意度將近50%,沒有區別。但如果我們對比奧巴馬呢?奧巴馬2009年1月20日上台的時候,滿意度將近七成,不滿意度17%。執政一周年之後滿意度從70%降到40%左右,不滿意度從17%上升到將近50%。這意味著他的所謂「變革泡沫」破了。對於美國政治人物而言,雖然你看他兩個人到一年的時候好像都差不多,但是奧巴馬是過山車的下去了,他能夠充分發揮,能夠使用所謂的政治能量是在極具減弱狀態。


但特朗普雖然民意很負面,歷史罕有的負面,但也是歷史罕有的穩定。穩定對他很重要,他絕對不需要中間選民,更不需要民主黨的倒戈,他能夠用低民調、用低支持度贏,也就能用低支持度穩定執政。這是極化導致的結果,是他有效的利用了極化的狀態。這我覺得是非常有意思的一種情況。

換句話說,如果美國憲政體制或者政治制度是水箱的話,水箱可能有電,特朗普就是裡面的章魚。他在過去的一年半里,把所有的觸角伸向水箱的方方面面,任何一個角落都布滿了他的痕迹,但是他從來不越雷池半步。你拿他一點辦法沒有,但是他做了很多以前前任做不了的事情。所以,我們說他兌現承諾的比率很高。但是這種高意義不大。因為如果承諾本身是個「渾招」,其實也沒什麼用。所以我想說的是,可能對於他的一些判斷需要一個極化的新的標準。


再舉一個例子,比如說內鬥不斷,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有人說實際上他的白宮的混亂程度已經堪比卡特時代了。大家知道卡特的四年基本前兩年半即將近900多天,白宮是沒有辦公室主任的,是無人管理的狀態。因為卡特自己覺得應該減少白宮的體系與架構,所以沒有設置辦公室主任的職位,也沒覺得當時有多混亂。所以我們不要看換的人數的頻繁如何,而是換的是誰。特朗普換的人是不是能更穩定,顯然是越來越穩定了。這意味著並不是內鬥就必然導致更混亂。


另外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他跟國會的制約,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獨大的狀態。我們發現他想做的事情,國會無論是不是支持最後都能通過。國會單方面的事情,比如奧巴馬醫改等等,似乎都沒有通過。但是國會對他的底線的制約仍然是存在的。比如最有代表性的底線制約是我們看到去年8月2日特朗普被迫簽署的《以制裁方式應對美國敵對勢力法》,這個法不可能不簽署,因為國會眾議院419比3,參議院是98比2通過的,就算不簽,也會被國會推翻否決。這個法之後,基本上鎖定了特朗普政府任何可能與俄羅斯進行緩和的空間。應該說對於一些底線的約束還在。只是說這個底線因素是水箱的狀態,但在水箱範圍內他是能夠把所有的無論是制度性權利,還是政治生態上的權利,運用到無所不用其極的狀態。


這個狀態好壞現在不好說,但我想提出另外一本書,這本書是出版不到一年,叫One Nation After Trump。有人說,那本書是給美國的自由派寬心的。但要義是特朗普也許是個重大的機會,是美國所有的無論是國內政治極化,社會的矛盾撕裂,經濟治理上不平等,包括國際政策的大權等等,是所有方方面面問題的最終總爆發。只能爆發到這種程度了,特朗普可能是一個觸底反彈的臨界點。


我總感覺,美國這個國家變壞挺快的,好起來也不慢。我們說,美國相對衰落了,但在新世紀以來,美國政治上是有問題,社會議題上也是有問題,經濟意義上危機、不平等等等,是有問題,但是綜合國力指標裡面還有更多的內容,比如說經濟實力、軍事實力、科技力、創新力、教育等等,到目前為止似乎都沒有跡象表明會明顯下落。這就意味著,特朗普也許真的是給美國一個機會,特朗普之後的美國一定會大不相同、一定會發生極大的變化,這是需要全世界做好充分準備的。我就談到這兒,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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