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大地藝術節之父」 北川富朗：藝術讓這個世界變得比以前更好一些

作為世界最大規模的國際戶外藝術節，越後有妻大地藝術節的含金量足可以與威尼斯雙年展，德國卡塞爾文獻展，巴西聖保羅雙年展相提並論。然而在知名度上，大地藝術節低調的個性讓它在近二十年的歲月里，仍然保持了一層神秘感。今年5月8日，北川富朗帶著團隊來到中國，在北京舉辦了「大地藝術節－2018越後妻有三年展」首次海外發布會。而今年也是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締結40周年，在瀚和文化創始人孫倩的「撮合」下，瀚和文化也聯手NPO法人越後妻有里山協動機構，藉助大地藝術節舉辦之際發起藝術節「中國藝術季」。本報記者專訪「大地藝術節之父」 -北川富朗，為大家揭開大地藝術節的神秘面紗。

「大地藝術節之父」 -北川富朗

問:今年5月初，您在北京召開了記者發布會，是第一次在海外舉辦發布會吧？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答：之前雖然沒有正式的舉辦過，但是在香港、台北也零零散散的舉辦過一些活動。在中國本土舉辦的話這是第一次。可以說意義巨大，因為習近平就任主席之後，非常重視農村復興，特別是今年5月到7月召開了兩次比較重要的談話，都提到了農村發展的這個話題，對於農村的發展是越來越重視了，所以從中國來的視察團非常多，以省、市、縣各個層面為單位，大概已經超過了50個吧。大家都想要模仿大地藝術節的模式去做，因此從去年開始，發給我的邀請函也非常多，於是我自身也就開始考慮在中國好好地舉辦一次記者發布會。

北川富朗與藝術家們交流

問：「很多視察團來訪」的「很多」是有多少呢？都是來自哪些地方的呢？視察團里不僅有藝術家，也有中國政府的相關人員嗎？

答：每個月有超過50個吧來，自中國各地的都有，最多的是山東省，最南邊的話雲南貴州的也有。還有浙江省、四川省也很多。視察團很多都是15人左右，規模也比較大，我自己也去了很多地方進行訪問。相較於藝術家來說，政府相關人員比較多，他們當然也會關注藝術相關的內容，但是相較於藝術本身，他們更想要的是讓藝術家進駐到農村裡所有的產業、景觀，通過藝術這種方法，去突出農村的特色。

問：今年大地藝術節上我們看到許多來自中國藝術家們的作品，孫倩女士的團隊還做了一個China House的項目，您覺得如何？

答：這次中國藝術家們的作品都很不錯，孫女士的團隊從去年開始做China House，也得到了當地人的支持，我覺得很不錯。她還是非常有意識地將地方特色融入到藝術品中，我認為能做到這一點很難得。

問:大地藝術節的形式如果想要複製到中國去的話，您認為什麼是最重要的呢？

答：如果能在中國鄉村地區好好做的話，肯定會成為一次很好的嘗試。不過因為我不太懂中國的事情，所以現在主要的探索和嘗試還是依靠孫倩女士在做。孫女士在這三年間，我做的一些研討會她都會來參加，她在學習、理解、思考的基礎上進行一些嘗試。

對我而言，主要是和當地人的交流，了解當地人的想法，生活，風景，歷史。這點很重要。如果可以得到當地人的理解和支持，他們也會很樂於去給予我們很多幫助，比如給我們介紹當地的一些情況，這和那些只要獲得政府支持就可以開辦的展覽會性質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沒有當地人的話，這種模式是絕對進行不下去的。不過中國優秀的人才這麼多，真正開始做的話那是很厲害的。

北川富朗先生與孩子們一起玩耍

問:所以說您的想法是將地域放到第一位，其次才是藝術，可以這樣去理解嗎？

答：是的，不過藝術本來就是和地域緊密相連的，可以說這兩者地位是一樣的。藝術是被用來發現和傳達地方魅力的手段，通過藝術來表現一個地方的特色。在這個過程中，讓當地的人感受到快樂。我是這麼認為的。

問:為什麼選擇在越後有妻做這個事情呢？您在地域選擇上有什麼標準嗎？

答：是一個挺偶然的機會，也不是我選擇的，是當地政府向我發出了邀請。沒有特別的標準，但是對於交通方面還是有一些要求的，如果交通太不便利的話人們也過不去，比如說在深山裡之類的，住宿條件也比較重要。

問:在越後有妻舉辦第一次屆大地藝術節的時候，當地人的反響如何呢？

答：大家還是覺得很有趣的，有這麼多外地的人趕過來，很多人都對這樣的做法，對當地給予了肯定，這對於他們來說是挺高興的一件事。這種誇獎對於他們來說是很重要的。

問:但是當地人看到那些藝術品時，真的能夠理解嗎？

答：無所謂啊，這不是理解不理解的問題，重要的是他們能從中感受到快樂，看到這麼多外地人專程趕過來看藝術祭的快樂。像音樂，就算不完全懂，但是總有喜歡和不喜歡的區別。藝術也是一樣，不用考慮理解不理解那麼深奧的問題，高興不就好了嗎。就算是那些過來參加藝術節的50萬遊客，其中藝術家的比例也只有1萬人左右，大部分都是20、30歲的女性。雖然也看不太懂，但對於他們來說感覺很有趣，還有很多是爺爺奶奶帶著孫子孫女過來玩，抱著一種過來玩一玩的心態。

問：為什麼選擇三年舉辦一次這樣的一個節奏呢？

答：這個時間安排其實還是比較緊湊的，一次藝術祭結束之後也要到很多地方去拜訪參觀。另外也會考慮到預算問題，如果不是三年一次的話錢比較難籌集到。但是不辦藝術節的夏天呀黃金周呀，也是會做很多活動的。

問:大地藝術節是地方政府方面出錢舉辦，還是自己掏腰包去做的呢？大概從什麼時候開始黑字的呢？

答：新潟県十日町這樣的地方政府出的錢其實也就只有五分之一而已。剩下的主要就是來源於入場門票費呀，捐款呀，贊助呀各種渠道。從第一年開始舉辦以來我們一直就是黑字，因為赤字的話就沒法繼續了，所以只能在預算範圍內去做，漸漸地收入越來越多。

問:有報道說大地藝術節的產生了50億元以上的收益，您覺得舉辦大地藝術節讓您比較自豪的地方是什麼呢？

答：經濟效益是一方面，我覺得比較了不起的地方是，連政府也會來提供幫助。政府能夠提供幫助說明他們對這個項目也是有信心的，認為可以成功。

北川富朗與藝術家向陽及其團隊交流

問:大地藝術節的參展作品是由您來選擇和決定的嗎，有什麼標準嗎？

答：是我一個人決定的，標準的話就是作品是否有趣吧。但如何判斷有沒有趣呢，主要就是看空間體驗是不是到位，是不是能夠通過觀賞藝術品感受到當地的風土人情，這一點很重要，這也是大地藝術祭所特有的篩選方法。

如果讓很多人去選擇的話，很容易最後還是都去選擇名人的作品之類的。還有一點是因為目前已經是第7次舉辦了，明年的瀨戶內海藝術節也是第4次了，如果每次藝術節的負責人都換的話，就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像現在這樣人們不管去哪裡，觀賞到的作品都是基於同一個標準選擇出來的。

問:大地藝術節舉辦到現在已經有19年了，您覺得大地藝術節成功的首要因素是什麼呢？

答：沒有什麼具體的目標，只是希望能夠通過藝術節給予當地新的活力。雖然說現在地方已經有很多人來觀光了，但是地方今後的發展也必須納入到考慮範圍之內。首要因素是能讓不管是政府人員還是當地人都能發自內心的熱愛這片土地，彰顯地方所特有的一些東西。把在其他地方已經做過的成功了的東西直接拿過來用是絕對不行的，必須要選擇當地特色的一些東西進行創作。

問: 未來有什麼想要去改善的地方嗎？

答：每天都會有新的問題出現，需要一個一個去解決。比如買入場券這件事，現在有很多從中國來的遊客，要考慮到如何讓在中國的人也能買到入場券，這是一個很麻煩的事。還有結算方式也是一個大問題，現在無現金支付方式在中國很普及，但是日本還差得很遠，還有語言方面的障礙等等。

問:現在您所在的這個公司里大概有多少工作人員呢？

答：公司里的工作人員大概有100人左右，話雖如此，但我還是要從很小的事抓起，親力親為，多和助手們進行溝通，不那樣的話是做不好藝術節的。最開始做的時候遭到了很多批判。在鄉村想要搞創新，做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其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舉辦地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觀光旅遊景點，所以即便是小的細節，也要認真做。

問:您的理想是用藝術來改變這個世界嗎？

答：談不上那麼宏大的理想，只是說如果能因為藝術而讓這個世界稍微變得比以前更好一些，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能夠越來越緩和等等，我覺得這就足夠了，這也是藝術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意義。我小時候受到過很多中國文化的影響，高中的時候還讀過周恩來選集，我本身也是不太贊同日本政府的做法的。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事情，不同的人，我們能夠允許差異的存在，努力相互理解和平共處，藝術最重要的一個作用就是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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