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的慈悲
有幾位居士來看祥翁，言談中說到悟緣大和尚的超世德行，祥翁讚不絕口。座中有位大富女信士阿萍對祥翁說，她也曾拜見過悟緣大和尚，但好像緣分不是十分相契。祥翁問怎麼回事，阿萍說那次她去見和尚，像以往參拜其他寺院一樣，也帶了豐厚的供養，也很虔誠地頂禮，可和尚好像很冷淡，只是稍稍抬抬眼皮而已。祥翁說，和尚就是這樣子，你還要和尚如何？阿萍說可據我觀察和尚對其他一般參拜者都是很熱情很慈悲的呀，我到其他寺院也沒有遭到這種冷遇。
祥翁笑了，他對阿萍說，你正好理解反了。你把客氣當成慈悲了，一個明師只有對淺根初機弟子才會說些功德無量之類客氣話，以護持他們那一點微薄的善念。而對於真正有殊勝法緣、信念堅固的上根弟子，根本沒有那麼多客套，反而可能棒喝斥責，這才是對弟子的真正愛護和加持。悟緣大和尚對你冷淡，是由於你被別人寵壞了，產生了功德心和貢高之心。
阿萍聽了這話剛想解釋。祥翁一擺手，「你不用解釋，你以為自己的供養和頂禮是至誠的，可那種潛意識中的優越感、貢高心、功德心，你自己卻感覺不到，這些都會大大折損你的福報。大和尚是何等境界，你那裡輕微的起心動念他都一清二楚，他用冷淡來對治消磨你的分別習氣，你應該加倍感謝才是。大修行人的用心不是你我凡夫可以揣度的。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這個故事還是我去年到高寺參加冬季禪七聽到的。」
於是，祥翁講了下面的故事：
「江蘇鎮江有座金山寺，在歷史上就很有名，至今也是我國佛教的重要道場。明朝時，鎮江當地有幾個財主發願修建金山寺，是新建還是重修我沒有考證。大概是古寺重修，不去計較，我只是說事，借事說理。首倡建寺的是當地的首富，為敘述方便這裡稱他是阿舍吧。
阿舍發心很誠，可工程開始不久，那些同發心的財主竟然生了退心，他們沒有兌現捐資的承諾。但阿舍的發心很堅固，別人都撤了他就一肩扛，幾年下來把自己的所有財產都捐進去了，可寺里的住持老和尚還說不大夠，阿舍便連身上的衣服都脫下來換錢捐了。
他徹底成了一個窮光蛋，穿著破衣爛衫在街頭上當起了乞丐。有人向住持老和尚說阿舍如今多麼可憐，可老和尚說不要管他。人們都不理解老和尚何以如此無情，但老和尚乃一代大德，在僧眾中乃至當地信眾心目中享有崇高威望。因此很少有人敢表示什麼不滿，可免不了也有人心裡犯嘀咕：老和尚的心怎麼就這樣硬呢？阿舍這樣一個發如此大心行此大善的大施主怎麼會落得這麼一個悲慘下場呢？
「這還不算完。後來阿舍死了，人們都知道阿舍為修金山寺做了大功德，於是就把阿舍的屍體送到寺里，請寺里僧眾為他作超度。寺里的師父們也都覺得應該給阿舍辦一次隆重的法會。可事情彙報到住持老和尚那裡，老和尚的決定卻讓所有人都感到震驚。
老和尚找來幾個僧人，要他們把阿舍用一條大粗繩子拴在馬屁股後，然後趕著馬在廣場上跑。還特彆強調，什麼時候繩子拖斷了什麼時候才能把阿舍放下來安置。師父們都大惑不解，覺得老和尚的決定也太殘酷了。但是沒辦法，住持老和尚在寺里的地位和皇帝一樣，說一不二，他的決定，一般僧人起個疑惑都屬大忌，哪有敢不執行的呢？
「於是，師父們便按照老和尚指示的方法把阿舍的屍體拴在馬後邊拖著跑，直拖得肉脫白骨露，可那繩子太粗壯了，照此拖下去，把屍骨全拖零碎了繩子也斷不了。幾個師父實在不忍心這樣拖下去了，就大著膽子想了個招，他們用石頭把繩子搗爛弄斷，拿著這塊破繩子頭去向老和尚交差。老和尚看了看繩子茬口，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說『阿舍呀！阿舍呀！你的福報不夠哇！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些啦！』
「你們猜這阿舍是誰？你們猜不著的，這個阿舍就是明朝末代崇禎皇帝的前身。這崇禎皇帝沒有做到底，在景山樹上弔死了，如果當初那繩子拖斷了，崇禎就不是弔死的命了。」
祥翁對阿萍他們幾位居士講了以上故事。接著，他又強調說：「因此說，我們是不可用凡夫心來揣度聖僧大德的用心的，和尚的慈悲沒有一定的表現形式。」
阿萍受到很大震動。她檢討說，她自己的確常犯用表面現象分別揣度出家師父們用心的錯誤，而且潛意識中的確覺得自己行的功德大，做的善事多，有一種優越感和貢高我慢之心，好像出家人應該對自己這樣的大施主熱情一些才是。她表示還要去見悟緣大和尚，併當面懺悔自己的過失。
其實，祥翁在對阿萍他們說話的同時也在觀照檢點自己，他覺得人家來客總把自己當老師恭敬，自己受得起這種尊敬么？會不會也有貢高我慢的優越感而不自覺察呢？
阿萍他們走後，祥翁便在佛前焚香頂禮，他不敢讓我慢貢高的種子發芽。
本文選自趙文竹《說破了就不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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