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會是利比亞」：掙脫戰亂泥潭的大馬士革是什麼模樣？

一度荒涼的沙蘭市場恢復了生機，關門多年的商店重新營業，街道兩旁開起了新餐廳，曾是敘利亞首都「特色」的交通擁堵也再度出現。

這幾年來，大馬士革的天空總是被紅色的曳光彈照亮，槍聲、爆炸聲時時響徹在城市中，居民們只能躲進自家的走廊里。

大馬士革市民穆罕默德·哈桑（Mohammad Hassan）說：「我一直活在失去親人的恐懼中，似乎一下老了二十歲。」

圖：在大馬士革有著百年歷史的阿哈馬迪耶露天市場，購物者絡繹不絕

2012年，敘利亞叛軍佔領了大馬士革的大部分鄉村。政府軍空襲郊區，叛軍則轟炸城市。

今年五月，在政府軍圍攻叛軍據點並連續炮擊一個多月後，最後一批曾包圍大馬士革的武裝分子有的投降，有的撤退到了敘利亞西北部。

反對派的離去使得大馬士革從長達近六年的圍困中掙脫出來，但只剩下一片廢墟，大批難民湧入無家可歸者的營地。

如今，只有伊德利卜省還在反對派的手中，敘利亞政府宣布了勝利。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在到訪敘利亞後，看到這個國家已經破敗不堪。

圖：一群人聚集在倭瑪亞清真寺外，這是伊斯蘭教第四大聖地

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 Bashar al-Assad）領導的政府面臨著資金緊張，重建國家的前景很是黯淡，西方國家屢次指控其應當承擔戰爭罪行並因此對其實施制裁。這段歷史幾乎給每一個敘利亞家庭都帶來了生離死別。

敘利亞人正在收拾殘局，他們說，這個國家再也回不到戰前的模樣了——也不應當變回以前的樣子。

哈桑抽著煙說：「我現在悲喜交加。開心是因為戰爭終於結束了，難過的是死去的人們還是沒能看到這一天的到來。」

「對個體而言，勝利已經來臨了，我沒有輸。我生活在這個國家，我相信它...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你知道嗎，我們一度覺得連上帝都和我們對著干。」

「我希望有法治」

隨著叛軍撤退，敘利亞的政治圖景也在悄然變化。一些自稱「反對黨」的政治派別湧現，社交媒體上指責政治腐敗的帖子屢屢出現，連計程車司機都會跟每一個關心政府粗暴行為的人抱怨。

圖：沙蘭地區新開了許多新餐廳

在一些支持政府的媒體上，也會出現坦率直接的聲音。上周，敘利亞知名電視主持人尼扎爾·法拉（ Nizar al-Farra）指責政府的一項禁令——無法出示服役證明的男子被禁止旅行。

他在一家與政府結盟的電視台發表了10分鐘演講並表示：「做這個決定的政府機構是怎麼看待人民的？僅僅是一群羊嗎？誰在乎他們是否因此而遭受傷害？」

數天後，這項禁令部分解除了。

圖：兩個男孩幫家人搬送床墊，許多當地人都著手重建家園

2011年，敘利亞第一次出現起義後，阿薩德政府宣布允許除復興黨之外的政治團體註冊，表面上結束了敘利亞數十年的一黨統治局面。該法令是阿薩德系列改革的一部分，顯然是為了平息起義。

反政府的抗議者認為這一舉動是虛假的——非暴力抗議遭到暴力鎮壓，示威者被大規模逮捕。

儘管如此，大馬士革有人還是覺得他們比在內戰時期有了更多迴旋餘地，目前形勢和阿薩德與其父親以往的鐵腕政策比還相去甚遠。

新成立政黨「敘利亞第一黨」（Syria First）的創建者阿卜杜勒·拉蒂夫·阿爾-賓尼（Abdel Latif al-Binni）表示，目前的舉措還遠遠不夠，敘利亞必須經歷民主改革。他說：「如今我希望能有法治，能有一個真正的多黨制體系，能看到分權制度，有一個真正和平的政治過渡。」

圖：敘利亞曾爆發抗議活動

「代價慘重的勝利」

沙哈比（Shehabi）是一個直言不諱的敘利亞裔美國商人，他來自阿勒頗。從2011年起，阿勒頗因為給阿薩德政權提供經濟支撐而遭到歐盟的制裁。他堅稱敘利亞人對於西方國家支持推翻政府的叛軍感到很憤怒。

沙哈比認為中央政府拯救了敘利亞，使其避免重蹈利比亞和伊拉克覆轍，前者在經歷了起義演變為武裝衝突的七年後，仍然在戰爭陣痛中掙扎，後者則遭受了長達15年的暴力摧殘。

「西方國家押錯了寶，我大可以告訴你我們不會是第二個利比亞，我們也不想和利比亞和伊拉克一樣。」

圖：大馬士革的郊區杜馬已是滿目瘡痍

在他看來，敘利亞取得了「皮洛士的勝利」，也就是付出極大代價才獲得的勝利。

據聯合國估計，敘利亞國內有610萬人無家可歸，大片地區淪為廢墟，重建國家的成本高達3880億美元（約2.67萬億人民幣），但沒有一個國家願意提供援助，包括政府的盟友俄羅斯。數十萬人在戰爭中喪生，超過8.1萬人不知所蹤。

「與廢墟相伴」

在今年的大馬士革國際博覽會上，總理談到了「敘利亞軍隊勝利的好消息」。儘管去年反對派的迫擊炮曾經擊中博覽會的大門，今年這場盛會還是風風光光開場了，48個參展國的國旗在入口處飄揚。

就在這個宏大展覽數英里之外，曾被反對派佔領的郊區卻是滿目瘡痍，沒有一處完整的建築，也看不見一個起重機。

居民胡珊·加布拉（Hussam Ghaboura）在杜馬鎮的自家小院里鏟著瓦礫，「最好是能把這些拆掉重建，但是我沒有這麼多錢」。

他說政府不提供任何資助。

圖：加布拉和兒子在重新搭建的自家客廳

甚至很少有人能像加布拉一樣翻修房子，很多人只能勉強付得起一天的飯錢，在沒有水電的破敗公寓里勉強度日。市場里則滿是蒼蠅和灰塵。

小販阿拉·阿卜·法爾斯（Alaa Abu Fares）把顧客挑好的蔬菜放在秤上，偷偷打開袋子露出蔫蔫的茄子，「你看，這裡的人們只能吃得起壞掉的東西。」

「但我們能賣的只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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