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TVB經典廣告講述的真實抗戰故事｜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原標題：一個TVB經典廣告講述的真實抗戰故事｜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再看到這段當年由香港廣告界才子朱家鼎操刀，周潤發和吳倩蓮主演的手錶廣告，依然非常震撼。折服於他竟然在短短几分鐘里就把家國情懷和個人情感，能這麼到位且細緻的表現。二十年後，我終於知道故事的結局。小倩沒有等到發哥回來，但她最終還是和發哥走了……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很多人都以為，這是一句因為廣告而流行於世的輕薄話。可卻幾乎沒人知道，在這句陳年廣告詞里，不僅有我們的回憶，還有一段來自歷史深處的傷痛。而這種傷痛出現在這個老廣告各個最細微處。

視頻: 鐵達時廣告「天長地久」周潤發 吳倩蓮

本文來自微博@前行轉左

對「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這句廣告台詞有近乎洗腦式的記憶，源於小時候用「鍋蓋」接收的香港翡翠台。和現在通過內地有線電視網路收看的香港頻道不同，那時候既沒有「迎客松」、「彩條布」，也沒有在劇集間隙中迫不及待插入的內地廣告。幾乎在整個90年代熱門港劇的播放間隙，都會出現「鐵達時手錶」廣告的身影。廣告雖然走馬燈變換著梅艷芳、周潤發，劉德華等明星，但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句現在看來似乎滿滿瑪麗蘇情懷的廣告詞。

事情的緣起，在前幾天百無聊賴中翻看優酷視頻，鬼使神差翻到發哥和吳倩蓮主演的這套92版鐵達時廣告。雖然很早就知道鐵達時的成功，幾乎完全有賴於香港廣告界才子朱家鼎（鍾楚紅的丈夫）。但時隔二十年再看到這段當年由其操刀的廣告，依然非常震撼。折服於他竟然在短短几分鐘里就把家國情懷和個人情感，能這麼到位且細緻的表現。接著便很自然想搜索朱的其他作品或資料、文章。這一搜索，就搜索出了下面這張招貼畫。

在招貼畫的右中，是一張報紙的局部。上有四個大字，一般人可能注意不到，但我這種偽歷史愛好者卻一眼看出是「蘭市空戰」。什麼是「蘭市空戰」呢？那是1939年的蘭州空戰。

查了下資料。1939年(民國二十八年)2月，中國空軍和蘇聯空軍志願隊在甘肅省蘭州地區空域聯合抗擊日軍空襲。12日，日軍29架轟炸機從山西省運城起飛空襲中國西北重鎮蘭州。20日，日軍20架轟炸機從山西運城起飛，轟炸蘭州。23日，日機20架從運城起飛空襲蘭州。此3次空戰，中國空軍共擊落日機15架。（一說為18架。）

繼續搜下去。又看到這張圖片。

注意這張廣告照片後排的外國人。在現實的歷史裡，由於抗戰初期美援缺乏，蘭州空戰主要協同作戰為蘇聯援華人員。為什麼這麼一些對於商業廣告，根本可以說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參與者要還原歷史到這種地步？

接下去，又出現了這張圖。

查了下發哥胸前的略章。從左至右。分別是：

三等復興榮譽勳章。

河圖勳章。

最右邊這個疑是甲種虎賁獎章。

三等復興榮譽勳章。是頒給「空軍將士，擊落敵機三架以上，或作戰飛行滿六百小時，或參與作戰任務二百次以上」。河圖勳章。頒給空軍將士，「凡於戰鬥間處置妥善，使全軍獲得重大勝利，或服行作戰任務，飛行滿一千八百小時或參與作戰任務滿六百次以上，有特殊英勇表現與成就者」。甲種虎賁獎章則是陸軍獎章，頒給「凡敵前摧毀敵人工事，受奇襲後仍能繼續達成任務，策應主力作戰，阻礙敵人增援等，功績卓著者」。

這其中，河圖勳章是1945年6月14日才開始頒發。甲種虎賁獎章存疑，因為這個勳章是1958年5月5日開始頒發。唯一經得起考據的是三等復興榮譽勳章，自1937年12月3日開始頒發，正好在1939年的蘭州空戰之前。可是，39年2月12日、20日、23日的三次蘭州空戰，中華民國空軍擊落擊傷日機多架，唯有蘇聯援華志願隊損失飛機數架，中國空軍本身並無損傷。那招貼畫里的所寫「蘭市空戰」的報紙是因何而來的呢？

即使以我這種不入門的半桶水考證，追到這裡也開始發現，這整個已經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商業廣告，這個故事也絕不是一個橫店編劇們能想出來煽情狗血劇。發哥扮演的飛行員能拿到三等復興榮譽勳章和河圖，那絕對是有名有姓的空軍英雄了。而在此招貼畫中，直接點明蘭州空戰，那麼必定是出自其中實打實的有功之將的故事。

如果僅僅只是為了突出中國軍人的英勇，完全可以隨意選擇其他更有代表性的空軍軍人事迹。中華民國空軍中，撞機成仁的有呂基淳、王天祥。自戕成仁的有閻海文、王兆湘、溫鑄強。撞機成仁的有劉粹剛、周志開、沈崇誨、陳懷民。殺身成仁的有樂以琴。隨便選一個都是可歌可泣，悲壯決絕。

可是他們都不是在蘭州犧牲的。朱家鼎為什麼要放一張蘭州空戰的報紙作為線索呢？

在一番查找後，我看到了《文史春秋》2005年第9期所載《蘭州空戰大捷》一文。作者：李志躍、趙子云。文中這樣寫道：

「2月初，日第1飛行團逐次轉場到達運城。我情報部門獲知後，立刻於2月5日派出8大隊10中隊隊長劉興福率伏爾梯V-11攻擊機4架由成都出發，經過3個小時的長途奔襲，到達運城上空投下40枚14kg重的小炸彈，讓日軍驚恐不已。可惜返航途中由於伏爾梯V-11的設計問題，發動機超溫爆炸，劉興福同轟炸員汪善勛、射擊員謝明光殉難。劉中隊長的新婚妻子陳影凡得知後，服毒徇情，被搶救活轉後，又於2月16日以手槍自戕徇情，年僅20歲，讓旁人無不唏噓。」

另一篇網路文字中提供相似的資料，略有細節出入。---

「在成都轟炸總隊集訓之第八大隊所屬第十、十九兩中隊人員改習伏機，民國二十八年調出作戰，二月五日第十隊隊長劉福洪率伏機四架，每機載彈二十枚，自成都起飛轟炸山西運城機場，途中一架故障墜毀在甘肅甘谷，三架到達目標，空中無敵機應戰，僅地面高射機槍零星抵抗，我機因彈架故障，三機共投彈四十餘枚，傷損敵機十數架，返航途中長機起火燃燒，跳傘不及隊長暨機員全都殉難。」（「伏機」即伏爾梯V-11攻擊機，民國二十八年即1939年）

在薩蘇的《擊落「天皇號「背後的秘密八[完]》中也寫道：

「2月5日，劉福洪中隊七架伏爾梯轟炸機千里奔襲，打了運城日軍一個猝不及防。實際上，由於發動機問題，有三架飛機起飛不久就被迫返航，只有技術較高的四機完成了這次轟炸任務，每架投擲14公斤燃燒殺傷彈20枚，集中攻擊了日軍的停機坪。此戰在日方戰史中有記錄，挨了打的日軍緊急修建防空壕，後來出擊轟炸蘭州的日軍飛行員都在防空壕前待命，但對損失沒有提及。中方通過運城的特工站偵探，證明日軍停放在機場的十餘架飛機都被炸毀。……劉洪福上尉是河北人，杭州中央航校二期畢業生，剛剛成婚不久，夫妻十分恩愛。他犧牲後其妻（東北流亡大學生，姓蔡）自殺殉情。」

經過查找黃埔同學會網站，在第九期（1931年）同學錄中查證到：

劉福洪，原名范五，年齡22歲，原籍：察省萬全，住址：平綏路郭磊庄車站何家屯。

至此，基本可以確定，在1939年2月，蘭州空戰爆發前，由於日軍轟炸機頻繁從山西運城起飛，轟炸我軍民，所以，在當年2月5日，中華民國空軍第8大隊10中隊隊長劉福洪少尉率隊攻擊敵機場，因飛機故障，不幸罹難。終年30歲。此事，由於關係外援飛機性能及士氣，未作過多宣傳。

最後，關於劉福洪的妻子和後人，我查到這樣一個網頁：

www.xunrenqishi.com/GetPage.asp

主題：親人

姓名：劉福洪

尋 人 啟 事

我的三叔爺劉福洪，河北萬全（原察哈爾省萬全縣）人。畢業於黃埔陸軍軍官學校（第九期），後就讀杭州筧橋中央航空學校第二期，1935年9月7日敘任國民黨空軍少尉。 1939年2月5日，時任中國空軍第8大隊第10隊隊長的劉福洪率領4架伏爾梯轟炸機，各帶14公斤炸彈20枚，轟炸集結於運城機場的日機。將日軍機場炸成一片火海，致使日軍損毀30餘架飛機，機場指揮官被撤職。返航時，劉福洪飛機發生故障，首先冒煙。繼之爆炸，劉跳傘降落深山，因傷死亡，失事殉職。其妻陳影凡聞知噩耗，自殺殉夫。據長輩講，劉有兒女各一。但現在不知下落。如果那位朋友有知道劉福洪資料或其後人消息的，請與劉先生聯系，電話+8613831340901.在這裡本人先行感謝。萬望，萬望。

二十年後，我終於知道故事的結局。小倩沒有等到發哥回來，但她最終還是和發哥走了……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正因為那份擁有，不需要用天長地久來證明。

如今遠在天國彼岸的朱家鼎，當年竟然把這樣一段情深及髓的歷史，深深埋藏在大家都以為淺薄不堪的廣告之後。而且直至離世也不向社會大眾挑明。我只能說：大音若希，裹草藏道。你確實是真才子！

謹以此雜亂且欠缺全面的考據，向為國捐軀的劉福洪烈士及陳影凡小姐祭告。

也希望他們的子女能幸福安康，能和正尋找他們的親人在再無戰爭陰霾的天空下重聚。

又及：劉福洪罹難後，重慶人民為了紀念他（因為重慶當時是陪都），蓋了一座「福洪廟」，命名了一條「福洪街」。我搜了一下，「福洪廟」在建國後就被拆了，「福洪街」自然也早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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