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機過去十年了,我們仍活在它的陰影之下
人們需要更長的時間來看待2008年那場金融危機產生的影響,而華爾街正在遭遇更大的挑戰。
在紐約美聯儲的辦公室內,時間正在一點點耗盡。辦公室里的人必須給出一個答案,而這個答案會徹底改變華爾街。
這一幕發生在十年前。要做出的決定是該不該救一個大銀行,因為它的倒塌會震動全球經濟。
等待拯救的是雷曼兄弟。就像隨後整個世界所看到的,雷曼一夜傾塌。一個銀行的問題滾雪球般捲起無盡的恐慌。等到一切過去的時候,人們發現幾乎每個大銀行都被慌忙拯救。
從來沒有哪一次金融危機像2008年的金融危機這樣影響如此廣泛,而同時,能理解他的人又如此之少。
即便到現在,政客、學者和高管依然在不停爭辯。他們看過很多次危機,但這一次不一樣——自1930年代美國大蕭條以來,這是最嚴重的一次。
華爾街之狼。
如今來看,危機的苗頭早在2007年就已隱現。法國巴黎銀行當時曾對它的投資者說,你們不能取錢了,我們有一批次級貸款,而且不知道它價值幾何。
一夜之間,很多人聽說了這個專業而枯燥的詞——次級貸款(subprime mortgage)。簡單來說,它是銀行向信用不好或收入不高的人發放的貸款,意味著很高的貸款回收風險。當這些貸款被用來買房而且房價下跌的時候,金融鏈條就會崩塌。
次貸成為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直接誘發因素。儘管在投資行業,投資者每天都在遭遇「不可能的事情」,但從2007年到2008年,從政客、監管者到大銀行,沒人回應那些初期的信號,直到「雷曼時刻」的出現。
就像花旗銀行前CEO Chuck Prince在2007年7月告訴《金融時報》的,「只要音樂還在響,我們就要起來跳舞……我們現在還在跳舞。」但當時音樂已經走了調。到了2007年11月,音樂為Prince停下了,他被迫辭職。
有毒的次貸問題也蔓延到了其他國家。
危機使冰島三大銀行破產,失業人口激增。但冰島克朗的暴跌,使得這個曾經歐洲物價最高的地方成了旅行天堂。危機之後兩年,埃亞菲拉約庫火山爆發產生的奇觀激發了人們前往冰島的熱情,即便很多人都拼不出這個16個字母的火山的名字。加上美劇《權力的遊戲》製造的驚人粉絲,到2017年,去冰島旅行的人口達到當地人口的7倍,曾經破產的冰島銀行Landsbref還成立了3700萬美元的旅遊基金,旅遊業為這個國家創造了最多的工作機會。
旅遊業的繁榮,似乎讓冰島人暫時忘掉了十年前的危機,也讓人覺得下一次危機依然很遠。
回到美國,十年之後,經濟終於恢復了,房價也回到了2006年頂峰時的水平。道瓊斯指數重新爬回19000點用了很多年,但不到一年時間,它就衝破了24000點,看上去也停不下來。
瘋狂的金融創新受到了更多管制。如果你要問這個行業的人過去十年最大的變化是什麼,清單上的第一位一定是管制。摩根大通司職風險控制的員工,從2011年的2.4萬人,增加到2015年的4.3萬人。
摩根大通CEO傑米·戴蒙認為,「大而不倒的問題從根本上解決了——一旦它們真的倒了,也不需要納稅人來付錢。」
3年前在華盛頓專訪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時,《第一財經周刊》向他提了一個關鍵問題,「量化寬鬆(QE,「印錢」的經濟學術語)當年在日本沒有起到效果,為什麼相信它會在美國生效?」
艾倫·格林斯潘擔任美聯儲主席近20年,在危機發生前卸任,相當一部分人認為是他的經濟政策導致了危機發生。
「毫無疑問,QE會發揮作用,但如果不考慮可能相反的作用力,則會不當。現在不是談論QE的最佳時機。」他回答說。當然,這是個複雜的經濟學謎題。但就在那天下午,美聯儲決定以適當節奏退出QE,削弱了之前的刺激政策。
經濟逐漸向好的同時,幾乎每個華爾街的大公司都承諾會加倍努力,讓公司文化合乎倫理。幾乎每個公司都會說,如果有糟糕的行為,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但就在2016年,富國銀行承認,過去5年間在客戶不知情的情況下,其秘密開設了超過200個存款和信用卡賬戶。這個美國最老的銀行之一,透支了長期積累的用戶信任。
贖罪是一件複雜的事情。危機過去了十年,依然看不到有任何人為此負上任何責任。凱恩斯的動物精神早就回歸了。銀行變得更加強大,前10大銀行控制著美國80%的資產。至於監管機構怎樣才能關閉一家龐大的銀行,依然沒人知道。
自2009年開始,Preet Bharara一直擔任紐約南區法院的法官,親歷了危機前後。在他上任之初,無數人因無力還貸丟掉了房子,奧巴馬痛斥這些金融高管為「fat cats」,說他們令那些普通的美國人無家可歸,還損失掉了退休金。
在這樣的背景下,人們希望Bharara的上任可以懲治這些帶來危機的高管。
金融機構被罰款的新聞很快主導了財經新聞的版面。摩根大通、美國銀行、花旗銀行,各自被罰110億美元或50億美元,多數和它們在2008年危機中的行為有關。與此同時,對銀行的整治正在推動市場影響力加速向資產管理機構轉移,對沖基金和內幕交易變得前所未有地活躍。Bharara開始了另一場貓鼠遊戲,並逮捕了大量參與內幕交易的交易員和分析師。
2012年2月,Bharara上了《時代》周刊的封面,標題是《這個人突襲了華爾街》。然而2017年特朗普上任後,他卻被炒掉了。
作為《紐約時報》的記者和CNBC的主播,安德魯·羅斯·索金既記錄下了銀行「大而不倒」的情景,也把以Bharara為原型的對沖基金和法官的暗鬥搬上了熒幕,成為美劇《億萬》的核心故事。金融題材走紅好萊塢,開頭提到的《監守自盜》也採訪到喬治·索羅斯(George Soros)、克里斯汀·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保羅·沃爾克(Paul Volcker)和「末日博士」魯里埃爾·魯比尼(Nouriel Roubini)等重要人物。
紀錄片《監守自盜》(Inside Job)的開頭展現了一個安寧的國家——經濟富裕,生活安定,犯罪率低——金融危機發生之前的冰島。
金融市場也繼續在恐懼和貪婪的兩端擺動。貪婪並不一定導致違法。事實上,那些次級貸款和擔保債務憑證(CDO),正是巧妙利用了法律漏洞。華爾街的資深銀行家大都保住了自己的財富,也沒有聽說有誰因此丟掉房產。
然而對另外一些人,危機的影響依然存在。布魯金斯學會研究員David Wessel發現,如今10個美國人中就有1個人需要償還的銀行貸款超出他們的房屋價值。這讓他們很難換個城市生活,也很難換輛車,甚至周末去看場電影。
出生於1980年代到1990年代所謂的千禧一代,恰好見證了這一切的發生。他們看到了這些大銀行如何讓經濟變得脆弱,讓工作更加難找,更不用說財富積累有多難。
他們也不太喜歡傳統大銀行的業務。一份名為《千禧一代破壞性指數》的報告就顯示,在10個最不被喜歡的品牌當中,4個都是美國主要的大銀行。70%的千禧一代認為,他們寧可去看牙醫,也不要聽銀行工作人員講述他們的新產品。
Robinhood這樣的股票交易平台在這個情景下誕生,兩個年輕人Tenev和Bhatt在佔領華爾街運動之後,不滿足於為傳統券商支付高額傭金,開始推行「金融市場平民化」,推出了零傭金交易平台。
2008年10月,雷曼倒台後,另一技術創新漸漸浮現。一個叫中本聰的人發表了一篇論文,提出可以繞過大銀行,用電子貨幣在人與人之間交易。它就是比特幣。討厭大銀行的年輕人很快就嘗試了。
2017年接近年末的時候,這種電子貨幣的風行讓矽谷和華爾街都津津樂道。沒有多少投資者說得清這種加密貨幣如何運作。摩根大通CEO傑米·戴蒙公開說比特幣是騙局,比17世紀人們對於荷蘭鬱金香球根的狂熱還糟。NBA小牛隊老闆Mark Cuban認為,如果人們想賠錢,那就去玩。CNBC主播Jim Crame則打了個比方,比特幣就像遊戲《大富翁》里的資產。
這些老派的華爾街人無法認同比特幣,但大銀行里的人並非都對此懷疑。布魯克林的一個區塊鏈公司ConsenSys的創始人Joseph Lubin就來自高盛。他公司里的商務拓展負責人來自瑞士銀行,其他員工此前也都在美國銀行、德意志銀行和滙豐銀行工作。
無論它到底是什麼,比特幣都成了當下最熱門的金融現象。維基解密的創始人阿桑奇在Twitter上說,「比特幣才是真正地佔領華爾街。」
比特幣的狂熱現象不是孤例,技術對金融各個領域的突圍早就發生了。接下來,華爾街跟機器人將展開更大規模的競爭。
2009年至今,華爾街上最熱門的對沖基金,不再是次貸危機的受益者約翰·保爾森,而是依靠機器學習和人工智慧運轉的Two Sigma。它就像從矽谷闖到紐約的公司,創始人David Siegel和John Overdeck分別是麻省理工學院計算機科學的博士和斯坦福大學的統計碩士。十年間,Two Sigma的資產規模增長了十倍,一半的員工都來自Google和Facebook等技術公司。
就在過去這幾個月,高盛證券業務招聘的職位都和技術相關。當年讓Bharara最頭疼的對沖基金SAC資本的掌門人史蒂夫·科恩,正打算讓自動操作系統替代他的核心投資經理。至於風險投資家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則表示,完全不需要10萬個金融工作者來打理錢的運轉。
比起周期性的危機,這才是令傳統金融業真正恐懼的。技術進步的速度不僅超過了法律跟進的速度,還超過了人們理解的範疇。許多金融領域的新進入者認為,現有的銀行行動太慢,競爭不過後來者。
這讓人想到《銀翼殺手》的末尾,Rutger Hauer飾演的反派將哈里森·福特飾演的Rick拉回屋頂說,「我見過的事,你們人類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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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晶
《第一財經周刊》特約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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