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陽:黃河流,「花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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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 蘇陽主播| 張鈺良出品| 惟物論FM
本期嘉賓 / 蘇 陽
蘇陽,民族搖滾音樂家,代表作《賢良》。他將「花兒」、「秦腔」等西北民間音樂形式,與西方現代音樂手法融合,創造出自己全新的音樂語言。2016年,蘇陽推出推出「黃河今流」計劃,探索民間音樂新的傳播方式。
2000年之前,我在銀川有一個樂隊,這個樂隊已經存在了大概有五六年的時間,甚至更長吧,我沒記清楚。當時樂隊的風格比較雜,基本上還是模仿那種歐美的搖滾樂。2000年的時候,我把這支樂隊解散了,我想在音樂上有一種新的突破。
2003年的春節,我去了寧夏西海固的海原縣。我在這之前,實際上沒有真正地、系統地接觸過西北民歌,或者說民間音樂。
當時是過年的時候,我找到的那個歌手是唱「花兒」的,是個老「花兒」歌手,他叫馬生林。「花兒」實際上在西北長久以來,它存在的很早。到現在為止,它還是西北民歌裡面比較重要的一部分,可以說就是西北尤其是西北山區的一種對歌形式和山歌形式。
我們從它的名字就可以聽出來,「花兒」嘛,就是指春天花開的時候。它有很多種隱喻,這個隱喻是關乎我們人類非常本源的一種,我們叫它是愛情呢,情慾呢,還是生命力呢,或者一種願望呢,都可以。但是在民間就這麼簡單,它就是叫「花兒」。
「花兒」的形式,最好是男女對唱,其實多半都是一些求愛的句子。到現在為止,就是春天來的時候一直到夏天這個季節,西北有好多漫山遍野的「花兒會」,唱得好的非常多。
寧夏的西海固地區
馬生林老人當時已經70歲了,他年齡挺大,在海原縣老一代的唱「花兒」的人裡面最有代表性。
我當時去的時候好像是個大年初五,我是跟我們寧夏本地的一個作家叫石舒清一塊兒去的,他有一個特別小的那種小摩托,馬生林在他隔壁的莊子。從他那個莊子到馬生林那個莊子的路上都是土路,路上「噠噠噠噠」一直顛,給我顛得腸子都快斷了,到旁邊找著了。
那天馬生林老人給我唱了幾段歌詞,其中有一段他是這麼唱的:
尕妹你是牡丹,
在花園裡長。
二阿哥你是空中的鳳凰。
我懸來懸去,沒有望想,
弔死到牡丹的樹上。
當時我覺得這段歌詞挺特別,大概過後的兩三個月,歌詞和旋律就在腦子裡面一直停留、盤旋,我就來回的用琴去玩這段旋律和這段歌詞。實際上這是一段「花兒」的歌詞,我給它改編成了一首歌曲叫《鳳凰》。
當時那一剎那,給我的感覺是我聽到了不一樣的一種聲音。更重要的是我第一次接觸這樣的歌詞,我覺得對我來說特別地新鮮。
我覺得它好就好在有一種我說不清楚的東西。很多歌詞它可能說是簡單直接,但是它就是太能說得清楚了。它就是在說,這個人悲傷了,他失戀了,他想找女朋友,他想找對象,他想跟誰去重逢,或者是想見著誰,或者他想工資好一點,他想得到一個什麼樣的訴求,你都可以從歌詞里看出來。
但是我覺得有些東西是說不清楚的。比如說《鳳凰》這首歌詞,包括《賢良》,可能是我的傳唱率最高的一首歌就是《賢良》吧,直到上個月還有人在問:「你那個《賢良》到底是什麼意思?」也有人問:「《鳳凰》這首歌的歌詞到底是講了一個什麼故事啊?」
我覺得很多東西,它就是說不清楚,我就是要這個東西。
這段歌詞我覺得對我後面創作影響其實挺大的。我發現了一個新的表達方式,就是來自於馬生林老人在那天的這首歌詞。實際上他當時唱的旋律應該叫做六盤山令,是在我們的六盤山地區,因為那裡也有「花兒」的流傳地。
這段歌詞,我後來想它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呢?以前我們的歌詞就是經常喜歡說自己的心情呀,感受呀,愛呀恨呀,碰到什麼事呀。但是這個歌詞有一個特點,就是起手他描述了一幅畫面,由畫面又轉到他想說的話,他說的不是一個現實問題,而說的是一個願望或者他一個心情,而這個東西是由畫面來表達出來。
實際上後來的兩張專輯,包括《賢良》那一張的大部分歌詞,還有《像草一樣》的大部分歌詞,我都是在考慮怎麼來學這個民間的歌詞,用這種系統來完善我的那個歌詞,總是來回地琢磨。兩張專輯之後,實際上我自己可能也有了一些感受。
後來呢,我覺得既然是視覺,它是畫面,那麼因為我大概十四五歲的時候畫過山水畫,所以我覺得我可能需要在舞台上做更多的視覺嘗試。當時我就去找宋庄的藝術家,找我身邊的一些做視覺的藝術家,跟他們商量。
我說怎麼樣能讓舞台做的更開闊,像那個平克·弗洛伊德《月之暗面》那樣的。舞台本身視覺表達就是一個很完整的,可以脫離音樂之外獨立存在的一個系統吧,我就做這樣的嘗試。
蘇陽的《黃河今流》藝術展
當時我就做了一個計劃,叫做「黃河今流」,實際上還是要從這個歌詞說起,這個歌詞它是一首非常民間的傳統的形式。因為很多人都在用這個歌詞,類似這樣的歌詞有很多,也有人是唱:
袖筒里捅了個千里眼,
遠山照成了近山。
阿哥是孔雀,虛空里懸。
尕妹你是才開的牡丹。
類似這樣的歌詞是有很多的,他都是在用這些話告訴你一個畫面,那麼我後來就嘗試著把這個畫面從這個音樂裡面抽離出來。2016年的時候我就做了一個計劃,這個計劃其實就是想把視覺和音樂結合起來,來做舞台。
第一場演唱會是在天津津灣大劇場,做了一場「黃河今流」演唱會。我試著把那個舞台用很多很多畫面,讓它立體起來,然後用視覺的素材和音樂讓它脫離出來,而不是像別人一樣讓它統一起來。比如說別人可能會唱「尕妹你是牡丹花園裡長」舞台上會出現一個花,「二阿哥是空中的鳳凰」,它就會出現一個鳳凰,不是的。
我是想比如說你可能唱到鳳凰的時候,出來的是一條黃河,可能唱到牡丹的時候,出來的是一個太陽神或是一個現代生活畫面。我們找了VJ藝術家綿羊,他當時把那個素材打亂了以後,呈現在舞台上。那場演出在視覺上來說還是很讓人驚喜的,呈現了非常不一樣的效果。
實際上後來我們帶著「黃河今流」這個計劃也去了哈佛,去了哥倫比亞大學,去跟大家交流關於黃河間的這種民間文化和現代文化,以及「黃河今流」的計劃。包括今年我們去了麥德林詩歌節,也是因為歌詞的原因,他邀請我去演出。
一方面是他每年會請很多音樂人,還有一方面是因為我們在巴西演出的時候,歌詞得到了他們的關注。他們也認為這樣的歌詞可能跟他們聽到的別的歌詞來說,有不一樣的意味,是一種不一樣的審美。
蘇陽在麥德林國際詩歌節上演出
我在麥德林詩歌節還唱了六盤山令。當時有一個哥倫比亞的年輕詩人,他先朗誦了一遍這樣的「花兒」歌詞,也是六盤山令,同時也是來自於馬生林老人那一片那個海原縣好多人都會唱的六盤山令。歌詞是這樣的:
高高的山上種竹子,
竹葉飄不到水上。
千里的路上你來了一封信,
你把那模樣沒寫到紙上。
他朗誦完了,我就用琴唱了一遍。從一開始這麼一個場景講到後來發生的故事,它的反差還是挺大的。我後來覺得把「黃河今流」帶到這麼遠一個地方,現在回想起來,觸動我走這麼長的路,去實踐這個計劃最早的那個啟發,可能恰恰就是很多年前我在海原縣找到馬生林老人的那個下午吧。
任何一件事情導致後來不停地去追求,不停地去嘗試,它可能最早的那個觸發點並沒有那麼宏大,可能觸動他或者帶來啟發的,就是看起來很日常的一些生活的細節。
下期嘉賓 /陳 震
陳震,知名車評人,賽車手,曾是北京「玩車一族」中知名的飛車高手,曾創造僅用13分鐘跑完長達32.7公里的二環路而得名「二環十三郎」。2014年開始以車評人的身份推出專業汽車資訊類節目《蘿蔔報告》大受車迷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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