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最捨不得離開舞台的人，這一次真的離開了

9月17日上午，八寶山殯儀館東禮堂，《送別》的音樂輕輕柔柔，白菊百合飄香。朱旭老爺子安靜地躺在鮮花從中，親友和公眾與他做最後的告別。

李雪健、崔永元、張藝謀、鄭曉龍、黃磊、姜文、姜武、賈樟柯、劉若英、宋丹丹、蔣雯麗、馬思純……都送來花圈，沉痛悼念。他們中間許多人也都到了現場，送老爺子最後一程。

老爺子的孫女朱維捷邊哭邊讀感人至深的告別詞。

19歲登台，100部話劇作品，還有眾多影視作品。老爺子的藝術碩果累累和成就斐然。在舞台上他能一個人繪聲繪色地說8分鐘台詞，不錯一個字。你根本想不到台下他有些結巴。

當初人藝成立，老爺子入團，是燈光師，後來因為在一齣戲里出色演出了一個美國兵而被領導發現其表演天賦，從此開始了藝術生涯。

可那時他口吃嚴重，單位開會，都不敢讓他發言。因為口吃，他說不好台詞，有些氣餒，便申請回歸本行，做他的燈光師。好在領導不批，大家也鼓勵他。老爺子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表演。他找到了克服口吃的方法，不打草稿，想到便說。他試著將這種感覺帶到舞台上，沒想到效果很好，台詞說得順暢又生動。

和他合作過的演員，都說老爺子表演鬆弛，恰恰就是因為他用心去琢磨角色，去貼近人物，用自己的方法去詮釋。因為不照本宣科，生搬硬套，所以老爺子的表演特別自然和生活化。演戲，會演的演人，不會演的演戲。老爺子塑造的每一個形象都讓人感到親切，彷彿似身邊的某個人。不少觀眾說：他像自己的爺爺。

關於演員，老爺子有句話是：演員，認認真真演好你所扮演的每一個人物，處理好每一句台詞。老爺子幾十年就是這樣走過來的。《末代皇帝》中的溥儀、《洗澡》里的老劉;《變臉》里的變臉王;《大太監李蓮英》里的醇親王;《偷來的愛》的長樂叔;《刮痧》里的爺爺……一個個生動的形象只要你想起來就會浮現在你眼前，栩栩如生。

老爺子最熱愛的是話劇舞台，話劇表演是他一生的事業。在幾十年的舞台表演中，同樣塑造了眾多不同人物形象。《女店員》中的衛默香，《慳吝人》中的雅克，《三塊錢國幣》中的楊長雄，《蔡文姬》中的左賢王，《駱駝祥子》中的二強子，《請君入甕》中的路奇歐，《左鄰右舍》中的李振民，《咸亨酒店》中的阿Q，《嘩變》中的魁格……

因為熱愛，他才能將那些寫得並不出色的角色給「救活」。別人看劇本，讀劇本，老爺子的習慣是抄劇本，他將劇本抄成紙條放身邊，隨時拿出來看，一直到這些台詞化在他身上，這個人物角色活在他身上。「真切感人，入木三分」，這八個字可以形容老爺子的表演。楊立新說：一個很棒的人，一個很棒的演員，他是我心中「神」一樣的演員，我是真的崇拜他。「爭取一人千面，避免角色的千人一面」是朱旭多年來信奉的演藝心得，「就怕演了一次茄子，以後是個紫的就找你」。

話劇《嘩變》里他演魁格，有一段長達8分鐘，1800餘字的獨白，講述在戰艦上多重事件的發生始末。老爺子憑藉抑揚頓挫的台詞將魁格的個性展現得淋漓盡致，也讓這段教科書般的表演名垂話劇青史。甚至時隔17年後、75歲的朱旭於2005年參加《魯豫有約》節目時，仍能脫口而出大段《嘩變》的台詞，讓主持人陳魯豫當場目瞪口呆大加讚歎。對此，老爺子輕描淡寫地說：「沒辦法，老得背，老得記。」

這段獨白是老爺子生日聚會上的 「必備節目」。大家愛聽。有一年，他來了一段不一樣的，是《末代皇帝》里老年溥儀在東京軍事法庭的一段獨白，整整12分鐘的獨白，隔了那麼多年一個字也不錯。

他捨不得舞台，曾三次謝幕說不演了，可一有需要他便又回來。2008年為支援抗震救災，本來退隱的老爺子回到舞台排練《生活》，一排就是一個月，從沒遲到過一次。2012年為慶祝人藝成立60周年，老爺子再次復出排練《甲子園》，3個小時的戲，他演了26場。

除了戲演的好，親切隨和是他給同行的最深印象。和他交談，你能從他的談吐中感受他的詼諧與豁達。黃磊導演《似水流年》，老爺子演齊叔。每天的戲結束，老爺子都會問黃磊，晚上要不要喝一杯？每一次手工，不論幾點他都開著門坐在房間里，守著一張小圓桌，桌上兩個小酒杯，一點花生米，幾個小冷盤……

拍攝《日落紫禁城》期間，老爺子每天拎著他的玻璃瓶水壺倒現場，然後坐在椅子上，看著一張又一張的小字卡，那是他當天的台詞……劉若英看到了，肅然起敬。她台詞功力不好，就蹲在老爺子旁邊，聽老爺子一句一句地教她。老爺子去世後，劉若英深情悼念：等著等著睡著了，我會一直想念您，夢裡見……

電影人程青松每次出差，都把自己家的狗狗放在朱旭家裡，老爺子幽默地說：我們家成了托狗所了……

像老爺子這樣的演員，才是真正的表演藝術家。他們沒有賺到大錢，一輩子在舞台上辛勤耕耘，塑造了無數讓觀眾難忘的藝術形象。在舞台上輝煌，在觀眾中擁有良好聲譽，這樣的人生才是有意義的，也就是說一輩子活得值。

斯人已逝，而他爽朗的笑聲還留在北京人藝，還留在每一位熱愛他的觀眾心裡。那個熱愛舞台的人走了，但他塑造的眾多形象將永遠鮮活地留在我們的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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