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笑，總有種家的熟悉感。

參加工作之後，本橘回家陪爺爺奶奶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

如果在上下班路上看見笑容可掬的老年人，眼神剛巧碰上了，我都會對他們禮貌性地笑一笑。

那瞬間的治癒感可以洗刷掉工作的疲憊，效果極好。

深究這種治癒感的來源，或許是老人身上有種被歲月打磨過的、褪去世故的柔和。

光影世界也有一位老奶奶曾經不止一次地治癒過我。

她就是樹木希林。

【她的存在，曾讓是枝裕和想變成更出色的導演】

熱愛是枝裕和的人，肯定對樹木希林也不陌生。

他們前前後後合作過六次，被影迷昵稱是枝導演作品裡的「御用奶奶」。

在《步履不停》里，奶奶說著：「人生路上步履不停，為何總是慢一拍」。

在《比海更深》里，奶奶說著：「我啊，都這把歲數了，卻從來也不曾愛一個人比海更深。」

對是枝裕和來說，樹木希林是奶奶級別的靈感繆斯。

他在採訪中說：「喜歡希林女士的演技自然是一大原因，同時和她在一起，就會不自覺地萌發『想要變成更加出色的導演』這樣的心愿。」

得知樹木希林去世後，是枝裕和導演髮長文追憶合作點滴，他寫道：

「我和希林女士的合作，雖然只是她漫長的職業生涯中的最後十年多一點而已，但我們卻建立了超越導演與演員的關係，共同享有一段濃厚而快樂的時光，我對此十分感激。

在今年3月的時候，我被告知希林女士的癌細胞已轉移至骨，面對我們這些工作人員的沉默，希林女士反而寬慰起我們，同時她似乎很快就開始準備起了自己的身後事。」

「在一起去電影節以及《小偷家族》公開首日的見面活動時，她冷靜地控制著體內殘存的能量，竭盡全力去完成一名役者的工作，那種姿態令人尊敬。希林女士在身體變弱後，也不時會給人以一種「以初次體驗這幅身子板為趣」的感覺，厲害之餘，也兼具著輕鬆的一面，我在她身上彷彿看到神性。

到最後一刻為止，希林女士以相當精彩、自我的方式為人生畫上了句號。

今後沒辦法再聽到她摻雜著模仿，去講杉村春子、森繁久彌、久世光彥等人的趣聞了，這確實會讓人感到很寂寞。但我發自內心地為她祈禱冥福。謝謝你，希林女士。」

面對周圍人的肯定和擁戴，樹木希林向來看得很淡。

她調侃自己：「演老太太的話，不用動就可以，也不用說太多話，不用記台詞就行啊」。

被問到最喜歡是枝裕和哪部作品，樹木希林選了《無人知曉》，那是她並未出演的一部作品。

與是枝裕和合作完《比海更深》，她本不想再繼續合作，但《小偷家族》的劇本意料之外，也情理之中地打動了樹木希林。

樹木希林在《小偷家族》中飾演柴田奶奶。

她拿掉假牙，老態盡顯，步履蹣跚，散發著不惹人生厭的市井氣息，時不時說幾句不合年紀的俏皮話，可愛極了。

最催人淚下的一幕，就是她望著家人的背影，在海邊輕輕地說了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謝謝」。

這句話是樹木希林自己加的。

戲中的柴田奶奶，被丈夫拋棄，丈夫組建了新的家庭。即使如此，丈夫過世後，她還是每日祭拜，成了一往情深的孤家寡人。

她悉心照顧著收留的小姑娘友里，照顧著那一大家子人，試圖找回一直以來缺失的家庭生活。

真正經歷過苦難的人，不會怨天尤人，反而會變得更溫暖。

戲外的樹木希林奶奶，何嘗又不是如此。

【要以喜歡的方式死去】

下面這張照片，是樹木希林為寶島社拍攝的一張廣告圖，模仿自名畫《奧菲莉亞》。

照片的大標題寫著 ：至少要以喜歡的方式死去。

下面那段話是樹木希林的自白：

「向來說人必有一死。如果實現長壽的技術逐漸進步，難死的時代也會到來吧。其實我們距離死亡並不遙遠，也無需著急。放開一個一個的慾望，打開身體。如果人死後會成為宇宙的灰塵，至少要變成一顆美麗且發亮著飛舞的塵埃。那個，是我最後的慾望。」

如今再看這段話，本橘幾度語塞，不知道是該悲還是喜。

悲源於可惜，喜則是看到樹木希林對死亡的認知如此透徹，彌留之際應該會比常人坦然一些。

這些年，樹木希林一直飽受病痛折磨。

2003年患網膜脫離致左眼失明，2004年患乳腺癌摘除右乳，2012年發現癌細胞擴散，2014年才結束治療重回大銀幕。

上個月，樹木希林意外摔倒在朋友家的樓梯上，導致左腿骨折。

因為曾患癌，她的支氣管及肺部虛弱，一度傳出病危。

雖然成功完成了骨折手術，但終未戰勝病魔，與這個世界做了告別。

樹木希林曾經說：「我老說自己快掛了卻還活著，真是死亡詐欺呢！」

言盡至此，是對至親之人，也是對自己莫大的寬慰。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部紀錄片，名叫《人生果實》。

紀錄片的主人公是年邁的津端夫婦，他們過著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樸實又浪漫。

《人生果實》的豆瓣評分高達9.6，大家感興趣可以翻來看看。

本橘今天把它拿出來說，是因為這部紀錄片的旁白，是由樹木希林配音完成的。

導演說樹木希林的聲音就像是「咒語」，意外和紀錄片很搭。

《人生果實》透露著津端夫婦經歷過諸多坎坷，卻依舊珍惜彼此，熱愛生活的心境。

本橘猜想，樹木希林的聲音之所以和《人生果實》很搭，正是她曾切身體會過這種心境。

所以合作完《人生果實》，樹木希林和主人公津端奶奶成了好朋友。

【來世再相遇，我仍會愛上他並渡過狼狽的一生】

在電影中沒有體會過的、「比海更深」的愛情，降臨在了生活中的樹木希林身上。

她的第一任丈夫是演員岸田森，結婚四年後分開了。

她的第二任丈夫是搖滾樂手內田裕也，二人一見鍾情，5個月就閃婚了。

他們穿著牛仔服完成婚禮的舉動，放到現在來看也很酷。

但世間的美好總是短暫的。

樹木希林的婚後生活並沒有想像中幸福，丈夫內田裕也的不倫行徑和家暴醜聞相繼曝光。

內田裕也原本提交了離婚申請，但被樹木希林打官司駁回了，而後雙方分居，據說有四十年之久。

樹木希林曾經在採訪中說：「不管是什麼，他的全部我都喜歡。如果有來世，我有一個重生的機會的話，無論如何，我都會時刻警惕自己，不能再與這個人相見。因為來世再次相遇，我仍會愛上他，而再次渡過狼狽的一生。」

樹木希林罹患癌症後，二人又恢復聯絡，相伴餘生。

據說關係回暖後，他們每年都會去夏威夷度假。

樹木希林從不對外隱藏自己對丈夫內田裕也的執著，她深知這場婚姻的辛苦，但仍想聽著內田裕也的歌辭世，也早早給自己買好了內田家的墓碑。

早先在綜藝《徹子的房間》中，樹木希林打趣道：「我想趁老公睡著沒防備的時候刺他一刀。但是想到要進監獄坐牢，就住手咯。」

能擁有這樣轟轟烈烈的人生是幸運的。

因為樹木希林在鏡頭前展示出的魅力，她的可愛動人之處，皆離不開她所經歷過的「苦」。

更重要的是，她懂得苦中作樂，享受為所愛去爭取。

旁人從她的生活狀態里絲毫看不出無奈和消極，反而是對人生的感恩和珍惜。

曾經有記者問樹木希林：「對於年輕人，你有什麼樣的人生建議？」

她說：「請不要問我這麼難的問題。如果我是年輕人，老年人說什麼我都是不會聽的。」

如今斯人已逝，這句話的分量變得更重了一些。

親愛的樹木希林奶奶，您一定如願成了宇宙中那顆美麗，且發亮著飛舞的塵埃，永不會停止，永不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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