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水性的同事潛水時失蹤，下水救她卻看到可怕景象

1.奇妙的晚餐

墨西哥夏季的海灘上一片熱情，而阿甘此刻正獨自一人在JK潛水俱樂部做自己的專業課題研究。她所學習的海洋生物學，會涉及到研究人類在極限深海中如何生存。

選擇這個地方，不是偶然，是蓄謀已久。阿甘剛入學時在宣傳欄海報上認識一個小麥色皮膚的男人，手臂上有龍的紋身。這個人種混雜的國家，充斥著多種文化，哪怕有中國文化也不足為奇。

他叫里皮，一名極限潛水運動員。一個月前，他在墨西哥北部打破了世界自由深潛的記錄——130米。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阿甘就覺得里皮是自己的夢中情人。

在俱樂部里，阿甘換上了潛水服，跟著潛入水裡觀察他。她看到里皮先是大呼一口氣，接著快速潛入水中。由於是第一次離他如此近，阿甘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橇板還在持續加速，連同一個重達百磅的裝置順著纜繩直下，安全潛水員也全部就位。當里皮潛到底部，停留三十秒便熟練地打開氧氣瓶閥門，氣囊膨脹而出，他被飛速彈上水面。

這種情形，就如是在大海里演練一樣，訓練有素，每個細節都確保不出差錯。阿甘在里皮離開後，身體像是被釘在水底里一般。她被震撼到了，這個男人和深海里的巨鯊無異，天生屬於大海。

直到呼吸困難她才願意上岸，用狂熱、痴迷的眼睛盯著他，和一個粉絲看明星的眼神一樣。可里皮正忙著和身邊的安全潛水員說話，沒有留意到身後炙熱的目光。

另一名安全潛水員奧莉看了一眼她的潛水服，便直接邀請她共進晚餐，「嘿，要一起吃晚飯嗎？里皮在，他會告訴你更多潛水的技巧。」

「我的榮幸。」阿甘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這是靠近里皮的好機會，她怎麼捨得錯過？

俱樂部的成員有二十來個，阿甘是裡面唯一的學生。安全潛水員傑克，看著那個打著鼻環、脖子上有蝴蝶文身的女主唱，吹了一聲口哨，「里皮，你的妞正在唱歌呢！」

「傑克，你少說兩句，今天有外人在。」里皮當然有注意到坐在奧莉旁邊的阿甘，黑眼睛、黃皮膚，頭髮是染過的棕褐色，和他一樣，祖先都是個中國人。

「我……我沒關係的。」阿甘低著頭回答，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抬頭，就能對上男人的眼睛。那種緊張感，是前所未有的。

「你叫什麼？」里皮很少見到這樣的女生，哪怕他已經有過兩任妻子，無數個女友。從小成長環境充斥著陰暗，所以里皮擇偶的標準是熱情開朗，那些看著像小孩子的女生，他不會多看一眼。

阿甘是個例外。很明顯，二十五個人里，唯獨她不是俱樂部成員。獨身一身來到這裡做課題，足以證明她的特別。

「阿甘。」

「墨西哥華裔？」

「嗯。」

「家在哪裡？」

「法國區。」

「沒開玩笑？法國區都是法國人，你竟然在那裡長大？」

里皮的手指一直敲擊著桌子，眼睛對著對面那個女孩的頭頂。這時阿甘正好抬頭，兩人眼神撞上。「砰」一聲響，阿甘的心臟像是被炸開了。

里皮發現她那沒有耳洞的耳朵，紅得快要燒起來似的，輕輕笑起來，「別緊張，小姑娘。你認識我不是嗎？」

二十九歲的里皮，將近而立之年，小女孩的心思自然看得出來。墨西哥電視台對他的採訪、跟拍，運動領域專家對他的研究，社會賦予他的頭銜，讓他頭頂上全是光環。可惜他的寂寞沒人懂，他的恐懼也沒人知曉。

這個小女孩認識他，並且把他奉為偶像，他第一眼便看出來了。他遇見過太多這種人，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渾身的光環之上。

「誰不認識你呢？電視幾乎每天都在播你的採訪。我今天也是為你而來。」

「為我而來？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麼？」

「事實上，我覺得用深海之神來做你的代名詞，會更合適。我研究人類在極限深海中如何生存，而你打破的記錄，在很多人看來是個謎。」

阿甘偷偷吸了幾口氣，才有勇氣和他對話。果不其然，他和奧莉說的一樣，是個風趣的男人。但他身上的熱情，帶著疏離。這可能是站在頂端上的人，留給自己的一處安全地吧。

「很簡單。Practice，不斷練習，直到你認為自己可以成為海底里的巨鯨、鯊魚，就能在重水壓下保持冷靜，熟練地打開氧氣瓶的閥門，把自己帶回水面。」里皮在說這句話時，輕描談寫。

阿甘早知道他會這麼說，在所有的採訪中，他從不表露出自己背後的艱苦。其實他已經在鬼門關走過兩次，用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死過兩次了。

「那你怎樣在水裡保持心跳呢？我查過資料，人類帶裝備下潛的極限是200米，可只要落到60米以上的深度，心跳頻次就會減少。」阿甘不僅是為研究課題，從認識里皮那刻，便像瘋了一般，研究關於極限潛水的一切。

「這個也不難。有像山那樣的意志。除非設備有問題，否則都難不倒我。」

「不可思議。」

里皮還想說些什麼，可他的爵士女朋友拿著酒過來了。看到阿甘的眼睛以後，他發覺自己被吸走了。那雙黑色的大眼睛，長著長長的睫毛，水靈靈的。這是一雙中國洋娃娃的眼睛，眼珠是那種研墨的黑。

這頓飯在阿甘帶著尷尬，所有人卻一如既往地快樂中結束。晚上九點鐘，阿甘打算返校，奧莉看了一眼這個小女孩，說：「不多玩一會兒？學校不是沒有宵禁嗎？晚點讓傑克開車送你回去。」

阿甘是乖乖女，從不在外面過夜，也從不光顧酒吧這種場所。哪怕生於墨西哥，她身上始終帶有中國家庭的特色。

「我送她出去。」里皮放下手裡的酒杯，扯開靠在自己懷裡的女人，起身走到阿甘身旁。

阿甘受寵若驚，連忙退後兩步，臉紅著說：「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現在也還有巴士。」

「走吧。」里皮率先走向餐廳門口，他忽然感覺到一種叫作平靜的東西。

阿甘沉默著跟在他身後，盯著他的背影，嘴角帶笑。在出神之際，卻撞上一堵肉牆，男人悶笑聲響起，「你在想什麼？」

「沒有，有點累。」阿甘沒敢說自己正沉浸在遇見他的喜悅里，一時忘記了看路。

「要送你回去嗎？我的車在停車場。」里皮轉過來雙手抱在胸前看著她，帶著寵溺。

她深深地吸一口氣，用指甲掐掐手心，有真實的痛感。她終於相信，那個遙不可及的偶像正站在自己跟前。

「前面有巴士站，我去那裡等車就好。」找回正常的說話能力，她放棄了這個千載難逢的相處機會。

已經夠了。一頓晚餐的時光，於阿甘而言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里皮抿著嘴，沒有繼續說話。他第一次遇上主動示好還會拒絕自己的女孩子。阿甘以為他是生氣了，就帶著歉意揮揮手，示意自己要離開。

走出沒幾步，身後就傳來里皮的聲音：「甘，下周末我會去海里預練，你有興趣嗎？」

里皮認為，這個小女孩懂他。他想讓阿甘近距離看著他潛水，那一定會特別有意思。

「真的嗎？」聲音里有點小雀躍。里皮被她臉上的期待取悅，看著她肯定地回答：「真的，10號過來俱樂部，我們開車到碼頭坐船。」

「真的可以嗎？」害怕自己在做夢，阿甘又問了一遍。

「真的。」小麥色的大手不由自主撫上她柔軟的髮絲，溫柔得像對待心愛的寶貝。里皮的心震了一下，和以往戀愛不同，這一次他的靈魂漸漸被喚醒。

「我會準時到的！晚安。」阿甘露出笑容，小跑著奔向一公里外的公交站。

里皮看著那個黑影逐漸變小，變模糊，眼裡的亮光一直沒消失，明亮得如天上的星星。

2.預練的意外

10號早上9點，阿甘準時出現在JK潛水俱樂部。里皮和安全潛水員正在確認裝備，從氧氣瓶、橇板到放下海里的裝置，一一被放進汽車後備廂。

奧莉看到阿甘，給她一個笑容說：「是里皮讓你來的吧？」

阿甘點點頭，安靜站立在一旁，不想影響他們做準備。里皮準備得差不多，才抬起頭來說：「上車吧，準備出發。」

今天阿甘的穿著不再是乖乖學生風，下半身穿著牛仔熱褲，上半身是背心加防晒衣。上車後，里皮只給她留下一個後腦勺。奧莉和她坐在一起，閉目養神，安全潛水員同樣要有良好狀態，才能確保潛水員的安全。

「里皮，你這傢伙竟然和夢娜分手了。老天！你們才在一起不到一個星期。」開車的是傑克，一個身材高大的白人，說話帶有美國人的幽默。

「傑克，你是不是覺得訓練不夠累？」里皮冷颼颼地反問，奧莉對於這種情況見慣不怪，沒有插話。里皮換女友比較勤，他可能除了兩任妻子，真的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他也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潛水才是他最熱愛的事情。

「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再被你虐！你是個魔鬼！」傑克當初做安全潛水員的目的很簡單，單純覺得穿上潛水服很酷，他沒有想過這有生命危險。受傷過一次以後，他想著退縮，可里皮每次受傷，都是醒來就拔掉醫院的針頭回到俱樂部訓練，讓他覺得男人應該要有血性。

里皮從後視鏡看阿甘神情愉快，選擇放過傑克，車輛也飛速行駛到目的地。阿甘在碼頭機械性地跟著一行人上遊艇，被帶到海中央。里皮和兩個安全潛水員在甲板換上潛水服，並且檢查氧氣瓶是否正常，往海里放裝置的隨行人員也把所有東西檢查了一遍，確保這次預練萬無一失。

里皮這次的預練挑戰170米。如要做到這一點，他的心臟必須收縮至一個李子大小，讓血液不再在肢體內循環，以便於全部集中在胸腔，避免肺衰竭。

一切準備就緒。里皮像鯨魚一樣消失在海平面中。阿甘站在甲板上，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她感覺到自己在顫抖，手腳都不受控制，她在擔心裡皮，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他。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一分鐘過去，海平面仍然一片平靜。在海底里的里皮，心跳此時降至每分鐘10次，直到2分鐘的時候橇板不斷加速，裝置也沉入到深海里。

時間持續到2分39秒，里皮戴著潛水鏡出現在海面。他僅用2分39秒完成下潛和上浮的全過程！阿甘卻彷彿度過一個世紀，手錶滴答滴答在走著的分針秒針，於她都是一種折磨。老天！她是真的愛上這個男人了。

她從未為一個人如此緊張過！如阿甘有仔細關注里皮，必定能看見他嘴角的淺笑。他是笑給站在甲板上等他的女孩看的。

回到遊艇，里皮剛脫下潛水服，傑克也跟著上來了。奧莉單獨去取橇板，那是她一年來常做的工作，每次她都能安全回來。但這一次，事與願違。發現不對勁的傑克，舌頭有點打結地說：「里皮……我想……奧莉應該出意外了。」

每一名潛水員，都做好了葬身大海的準備。如真的沒有辦法平安返回，他們更願意稱自己睡在海底里，而不是「死在海里」。那是他們的信念，他們認為大海一樣有生命，海底便是大海的懷抱，是永久沉睡的溫床。

里皮沉默著，動作熟練地抓過自己的潛水服，又潛進了海里。奧莉在水下60米處，差一點就能到海面上。她前一晚沒有休息好，可能是走神了，吸進太多的氮氣。里皮把奧莉帶回水面時，從她鼻腔里、嘴裡流出來的血，在海面上畫出一個血紅色的圓圈。

阿甘作為一名旁觀者，表現得比想像中冷靜。她沒有哭，也沒有叫，就是這麼靜靜地看著，看著這具冰冷的軀體。

這是里皮失去的第三個安全潛水員。死神庇護他，卻帶走護他安全的人。他眼睛是濕潤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海水。躺在甲板上，里皮就像是雕像。嘴巴緊閉著，眼睛有液體流出，身軀僵硬。

傑克捂著臉在哭，其他隨行人員也紅了眼睛。他們見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但每一次都會如此難過。阿甘光著腳丫，走到里皮身旁躺下來，溫熱的小手抓住冰冷的大手說：「我可以代替她，守護你。」

阿甘話說得很輕。她突然沒有了那種面對里皮的緊張。她了解自己有代替奧莉的底氣：熟悉大海，水性好，還了解潛水這項運動。這個念頭是在看到奧莉遺體時產生的，她要真正走進這個男人的世界。

里皮聽到，轉過頭望向阿甘的眼睛，點點頭，雙臂也緊緊抱著她，在尋求一種安全感。

阿甘忽然懂了，這個男人不是不怕死，他只是不向人顯露出他的脆弱。他有情有義，只是隱藏在心底里。奧莉的死，讓他剝開了那層外衣。

里皮看著阿甘的眼睛，在最短時間內冷靜下來。遊艇安全返航，一路上里皮都空出一隻手緊緊攥住阿甘，感受她專屬的溫暖。

三天後，阿甘一身黑衣出現在奧莉的葬禮上。她是奧莉名義上的朋友，所以在邀請名單中。

里皮在葬禮上全程沉默，他一直把奧莉當作自己妹妹。別的不說，要雇新安全潛水員就是個難題，離下一場比賽不到兩周時間。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攪在腦海中，他有種被世界拋棄的錯覺。

「里皮，為你感到難過。」阿甘懂得他內心的難過，但她此刻能做的也不過是安慰一下。

血紅色的眼睛，閃著懷疑以及悲傷，這個男人第一次對自己的夢想有所動搖。犧牲那麼多人來成全自己，真的有意義嗎？空氣中流動著微妙氣息，阿甘張開嘴，用嘴形回了一句：「你值得。」

近十年來，都沒有出現過里皮這樣的極限潛水員。潛入到深海中，他就是一條魚，靈活敏捷到讓人驚訝。這和其他潛水員有什麼區別？若你了解潛水，會發現大部分人都沒有辦法做到里皮的極致。

里皮再一次望進阿甘的眼睛。同樣是布滿血絲，但那種堅定和信任，始終在她那黑得發亮的眼睛裡。

3.敲門的愛情

葬禮結束一個星期後，里皮給阿甘打電話，邀請她做自己的安全潛水員。可阿甘還是一名學生，根本就沒有辦法陪著里皮全世界各地跑。思忖再三，她做出一個令人驚訝的決定：退學。

她給家人打電話說自己獲得了很好的工作機會，所以辦理退學去工作。阿甘家裡兄弟姐妹多，無暇顧及她太多，就讓她自己處理。

她花了一周時間，提交退學申請以及打包自己宿舍公寓的行李。後來坐上里皮那輛大眾車，他抓著方向盤問：「後悔嗎？」

「不後悔。從認識你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回歸大海。」

「好姑娘，我生命要交給你啦！」

兩人在奧莉去世以後，第一次輕鬆地開著玩笑。車子停穩以後，阿甘鬆開安全帶準備下車，剛抬起頭裡皮的吻就落下來了。（小說名：《神仙眷侶》，作者：薔小薇。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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