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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湜:清佚名《孝穆皇后朝服像》與壽皇殿御容像

原標題:李湜:清佚名《孝穆皇后朝服像》與壽皇殿御容像


孝穆成皇后生於1781年,是道光皇帝(清宣宗)的嫡皇后。《清史稿》載:「宣宗孝穆成皇后,鈕祜祿氏,戶部尚書、一等子布顏達賚女。宣宗為皇子,嘉慶元年,仁宗冊後為嫡福晉。十三年(1808)正月戊午,薨。宣宗即位,追冊謚曰孝穆皇后。」其謚號全稱為「孝穆溫厚庄肅端誠恪惠寬欽孚天裕聖成皇后」。


孝穆成皇后的畫像現存兩幅,分藏於故宮博物院與美國馬塞諸塞州的迪美博物館(Peabody Essex Museum)。故宮博物院藏本名《孝穆皇后朝服像》(圖一),包首上墨題 「孝穆」(圖二),畫心是絹本設色,縱245.5厘米,橫112.5厘米。



圖一 道光朝佚名 《孝穆皇后朝服像》 故宮博物院藏


圖二 道光朝佚名《孝穆皇后朝服像外簽


迪美博物館藏本名《孝穆成皇后朝服像》(藏品編號E33618)(圖三),包首上粘有絹質籤條,其上墨題:「孝穆成皇后,左」(圖四)。畫心是絹本設色,縱260厘米,橫133厘米。



圖三 道光朝佚名《孝穆成皇后像》 迪美博物館藏



圖四 道光朝佚名《孝穆成皇后像》外簽


故宮博物院藏本在院內文物賬目上編號是「故6576」、參考號是「咸二27」,參考號是1924年宣統皇帝退位後,清室善後委員會組織的點查小組對清皇室所存物品點查時貫的登記號,為避免藏地之間的混亂,每登記一處殿堂、齋室均從千字文中選一字為編號,代表文物所在處所,其中「咸」字型大小對應的是壽皇殿。事後,點查小組將登記物品製成賬冊,編成《故宮物品點查報告》(簡稱《報告》)。《報告》共分6編(28冊),其中第一至第五編登錄的是紫禁城內各處的藏物,第六編(2冊)登錄的是紫禁城外各處的藏品。故宮博物院藏本見於《報告》中第六編第1冊之「壽皇殿」,記「孝穆皇后聖容一軸」。


壽皇殿位於紫禁城正北的景山(煤山)之北,是清王朝祭祖的地方。壽皇殿的祭祖制度肇始於雍正元年(1723)供奉聖祖康熙皇帝的神御,完善於乾隆十五年(1750)。在壽皇殿內的後部,以同堂異室的方式分有隔間,每帝一間,除常年懸掛自康熙皇帝起始的歷代皇帝肖像外,還供奉著他們生前的部分服飾、珍玩、璽印等物品。各朝皇后的御容像,只有在每年的除夕,壽皇殿內臨時增設大型插座屏風時,才與其所相對應的皇帝像一同掛於屏風上,以供當朝皇帝行禮,追展孝思。至第二年的正月初二,皇后們的畫像便會被撤離,封存於壽皇殿內的西大櫃中,以待除夕再展。


壽皇殿中皇帝與皇后合祭時,一朝最多只能掛三幅像,即一帝帶二後像。皇后中有資格與皇帝並列同被祭祀的,只有嫡皇后和生育嗣位皇帝的皇后。帝後之間的懸掛序列依照尊卑之分,有著嚴格的規定,即皇帝的畫像要居最重要的中間位置,皇后的畫像按照「左昭右穆」的原則,地位尊貴的嫡皇后像要掛在皇帝像的左側,生育嗣位皇帝的皇后像則居於皇帝像的右側(圖五)。


圖五 1930年攝壽皇殿內景照片


對此,光緒朝《大清會典圖》有著詳細的排序記載:「聖祖仁皇帝聖容居中,孝誠仁皇后聖容居左、孝恭仁皇后聖容居右。西次座恭懸」[1]、「高宗純皇帝聖容居中,孝憲(賢)純皇后聖容居左、孝儀純皇后聖容居右。西又次座恭懸」[2]、「宣宗成皇帝聖容居中,孝穆成皇后聖容居左、孝全成皇后聖容居右。西側一座東向,恭懸」[3]等。以上情況在光緒朝《大清會典圖》中又被繪成圖(圖六),以更形象的方式展現帝後之間的陳列樣式。



圖六 光緒朝佚名《壽皇殿位次圖》


同治二年(1863),清內府對壽皇殿內存貯的帝後嬪妃畫像進行了核查,編撰了《壽皇殿尊藏聖容黃冊》(以下簡稱《黃冊》),該冊登記了每位帝後畫像的名目、件數、裝裱樣式以及在殿內的收貯地等,從中可知壽皇殿用於存放御容像的地方有東小殿、東大櫃和西大櫃三處,其中西大櫃最為重要,主要存放自努爾哈赤始,所有用於懸掛祭祀的皇帝、皇后畫像。


因為西大櫃中皇后們的畫像不按朝代分藏,也不將嫡皇后與生育嗣位皇帝的皇后畫像分藏,加之,皇后像在與皇帝合祭懸掛時又有左右位置之差,所以,為了避免出現違規禮儀的失誤,每幅藏在西大櫃用來祭拜懸掛的皇后像,都要在包首處標示出其尊號以及相對於皇帝畫像的「左」「右」位置。如現藏故宮博物院的《孝誠仁皇后朝服像》包首粘黃絹,上書滿漢墨題:「孝誠恭肅正惠安和淑懿恪敏儷天襄聖仁皇后,左。」《孝恭仁皇后朝服像》包首粘黃絹,上書滿漢墨題:「孝恭宣惠溫肅定裕慈純贊天承聖仁皇后,右。」《孝儀純皇后朝服像》,包首處題籤:「孝儀純皇后,右。」《孝淑睿皇后朝服像》,包首處題籤:「孝淑睿皇后,左」等。迪美藏本的包首處題籤「孝穆成皇后,左」,由此可知它在當時是懸掛於道光皇帝畫像之左的。《黃冊》登錄壽皇殿僅藏孝穆成皇后畫像一件,即 「孝穆成皇后御容一軸(朝冠服,恭懸,西大櫃尊藏)」[4],由於西大櫃藏所有用於祭祀的皇后畫像,同時,其名為「孝穆成皇后御容」,此二點也與迪美博物館藏本相一致,因此,《孝穆成皇后朝服像》即是《黃冊》所記的那一幅。故宮博物院藏本不見於《黃冊》,說明其入貯壽皇殿的時間,應該在同治二年《黃冊》編撰完成之後;同樣,故宮藏本被編入了《報告》,則說明其入貯時間又在清室善後委員會點查故宮物品之前。


按照禮制,帝後嬪妃的畫像都要歸集在壽皇殿,以便後世祭拜供奉。乾隆皇帝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曾經為此特頒諭旨,規定:「列後神御,具尊藏壽皇殿內神廚,將來朕之子孫,遵照安奉,亦足以昭敬慎。」[5]但是,晚清以後,這項規制並沒有被嚴格地執行,以致同治十一年(1872)同治皇帝大婚時,新婚夫婦不得不除了到壽皇殿祭祖外,還要到紫禁城內的各處參拜祖宗像,任萬平《清代皇帝大婚禮俗述論》中記有同治《大婚典禮紅檔》(卷二三)檔文:「皇上皇后同詣壽皇殿列聖、列後聖容前拈香,行三跪九叩禮……次同詣承乾宮孝全成皇后御容前拈香……次詣毓慶宮孝靜成皇后御容前拈香……次詣乾清宮文宗顯皇帝聖容前拈香……次詣建福宮孝德顯皇后神牌前拈香行三跪九叩禮」。由此推斷,故宮博物院藏的《孝穆皇后朝服像》應該同檔文中提到的道光皇帝的另外倆位皇后孝全成和孝靜成畫像一樣,曾藏於宮中的某一殿內。


故宮博物院藏本入貯壽皇殿,應該與原藏壽皇殿的《孝穆成皇后像》流出壽皇殿有關。據迪美博物館中國與東亞藝術部主任王伊悠博士介紹,《孝穆成皇后朝服像》是1956年由伊麗莎白?斯特吉斯?海因茲捐獻給該館的。而在此之前一直到《黃冊》編輯的1863年(同治二年)這近100年的時間內,這幅《孝穆成皇后朝服像》的流傳經過並不十分清晰。但有一個人必須要提到,他就是法國人弗雷(Henri Nicolas FREY)。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城,弗雷作為法國軍隊最高將領少將司令,就駐紮在壽皇殿。他依仗自己的特權和便利,從殿中搜羅了大批帝後畫像,如《康熙南巡圖》(第2卷)、《哈薩克貢馬圖》、《木蘭圖》(4卷)以及其它文玩攜至法國。事後,他及家人除向法國政府捐贈部分掠品外,還陸續將一些物品拍賣出售,如先後出售的有《嘉妃半身像》、《純惠皇貴妃朝服像》、《乾隆南巡圖》(第1卷、7卷)、康熙御用佩文齋12 璽、乾隆御用「太上皇帝之寶」璽等,迪美博物館藏本《孝穆成皇后朝服像》可能也在其出售之列。


在壽皇殿,與迪美博物館的《孝穆成皇后像》成組懸掛的帝後像,是現存故宮博物院的《道光皇帝朝服像》(故6552,參考號咸二35)和《孝全成皇后朝服像》(故6580,參考號咸二29)。它們皆是工筆設色的畫風,同為身著朝冠服的坐像,以及皆是一式裝裱。《道光皇帝朝服像》(圖七)繪道光皇帝晚年朝服坐像,其包首天桿處有墨題「宣宗」(圖八),畫心絹本設色,縱257.5厘米,橫138.7厘米,象牙軸頭二。裱背由明黃色綢拼接,從天桿至地桿依次是58.5、66.5、66.5、62、20厘米寬,見於《黃冊》:「宣宗成皇帝聖容一軸(朝冠服,恭懸,西大櫃尊藏)。」[6]


圖七 道光朝佚名《道光皇帝朝服像》 故宮博物院藏



圖八 道光朝佚名《道光皇帝朝服像》外簽


《孝全成皇后朝服像》(圖九)繪孝全成朝服坐像,包首處粘黃簽,其上墨題「孝全成皇后,右」(圖十),畫心絹本設色,縱241厘米,橫113.4厘米,象牙軸頭二。裱背黃色綢拼接,從天桿至地桿依次是58.5、66.5、66.5、62、20厘米寬,見於《黃冊》:「孝全成皇后御容一軸(朝冠服,恭懸,西大櫃尊藏)。」[7]



圖九 道光朝佚名《孝全成皇后朝服像》 故宮博物院藏



圖十 道光朝佚名《孝全成皇后朝服像》外簽


故宮博物院所藏《孝穆皇后朝服像》雖然不在《黃冊》內登記,但是,點查小組給它冠的參考號是「咸二27」,其中「咸」表示藏地在壽皇殿,「二」表示它在壽皇殿中的藏處,即西大櫃,「27」是指它是西大櫃中的第27件物品,由此可以看出,它與參考號「咸二35」的《道光皇帝朝服像》、「咸二29」的《孝全成皇后像》序號相近,表明在文物登記時,它們放在同殿、同櫃中,這也再一次說明,《孝穆皇后朝服像》應該是在1900年《孝穆成皇后像》被掠走後,作為補位被請入壽皇殿,配合《孝全成皇后像》用於祭拜懸掛的。

這件《孝穆皇后朝服像》之所以能夠替代迪美的《孝穆成皇后朝服像》成為祭祀掛像,是因為它們之間存有許多相似之處,在畫像的刻畫上,表現的都是孝穆成皇后的朝冠服正裝像,她身著做工精良、紋飾繁縟的朝服,頭戴代表身份的鳳冠,儀態端莊地坐在精雕細刻的鳳頭椅上,顯現出其至尊的皇權與華貴的生活品質。


她們面部無過多情緒化的表情,以顯示出威嚴與莊重。二者面部的畫法也相一致,宮廷畫師們以最純正的顏料,精細的運筆,在質地平整光滑的江南貢絹上,細勾慢染。人物的面相基本上承襲的是明代曾鯨一派的「波臣畫法」,這也是清代帝後朝服像普遍使用的畫法,即先以淡墨勾出臉形,然後以赭色烘染,顯現出面部骨骼的凹凸變化。皇后與皇帝們不同的是,宮廷畫師還會在她們的臉像上最後罩染一層白粉,使得面部線條變得柔和,她們的肌膚顯得白皙可人、嬌嫩光滑,如從《孝穆成皇后朝服像》(局部)(圖十一)可見一斑。



圖十一 道光朝佚名《孝穆成皇后像》(局部)


孝穆成皇后是在道光皇帝尚為皇子時,於嘉慶十三年正月二十一日過世的,道光皇帝在嘉慶二十五年即位後,她才被「追冊謚曰孝穆皇后」[8],也才被允許繪製著皇后正裝的朝服像,因此,包首上僅書「孝穆」的故宮博物院藏品,最早繪製的時間也在孝穆成過世的十二年之後。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日,道光皇帝駕崩,廟號宣宗,謚號成皇帝,因此,包首上加了道光皇帝「成」謚號的迪美博物館的藏品,應該是在道光皇帝駕崩後繪製的,它比故宮博物院藏本還要晚約三十年,二幅畫像的面貌很相近,不過是一個頭微低,目光下視,一個是抬頭平視,迪美博物館藏本很可能是在參考了故宮博物院藏本基礎上完成的。當時的畫師是依照什麼樣本或者提示來進行創作的,畫像具有多少真實性,均有待於後續研究。按照通例,用於壽皇殿祭祖的畫像,因為要受子孫行大禮,所以一定要求真求實,而且要盡量表現他們過世前的面貌。《世宗實錄》記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1722年12月20日),康熙皇帝在京師暢春園清溪書屋駕崩,初登帝位的雍正皇帝立即諭怡親王允祥等人,讓精於畫像且昔日常隨班奏事的御史莽鵠立為康熙皇帝畫像,見記:「皇考有御容數軸,收藏內府。今皇考高年,聖顏異於往時。著御史莽鵠立敬憶御容,悉心敬沐圖寫。」[9]待莽鵠立將寫實的康熙皇帝像恭請雍正皇帝過目時,雍正皇帝是見畫如見人「瞻仰依戀,悲慟不勝」[10]。當即傳旨「命俟梓宮發引後,敬謹供奉於壽皇殿」[11]。用於祭祀的孝穆成皇后朝服像是在她過世數十年後才被畫成,實在是皇室的無奈之舉。與孝穆成皇后一樣,用於壽皇殿祭拜的被補畫的皇后像還有清早期的孝庄文皇后、孝康章皇后、孝惠章皇后等。


雖然,故宮博物院和迪美博物館藏本所繪孝穆成皇后臉像的真實性,有待求證,但是,二者所刻畫的孝穆成皇后的服飾搭配、鳳椅款型、地毯紋樣等是相一致的,這種「一致」具有真實性。因為,早在乾隆三十一年(1766),在乾隆帝的諭令下,就由武英殿完成《皇朝禮器圖式》(18卷)刻本,這是一部今後歷朝必須嚴格遵守的記載典章制度類器物的政書,其中對帝后冠服等都作了明確的規定,歷朝皇后冠服穿戴的樣式被制度化加以規範,可以說,乾隆朝以後,所有皇后的朝服像除人物的面相不同外,其它的都是相一致的。故宮博物院和迪美博物館藏本所繪都是孝穆成同一個人,更是如此。


故宮博物院和迪美博物館藏本的相一致,還體現在裝裱樣式上。它們正面都是一式裝裱,沒有上裱工、眉錦、驚燕等,畫心直接與天桿相連。二者背面均是「龍綾(鱗)覆背」裱(即將多幅50厘米左右寬的黃色平紋綢,以相互疊壓的方式拼接成一整面,猶似「龍鱗」狀),這種裝裱法在民間絕對不能用,在宮廷,它也通常用在最重要的畫作上,如壽皇殿用於祭拜的帝後像一侓用此裝裱法,偶爾一些帝後朝服像或者行樂圖如故宮博物院藏《嘉慶皇帝讀書行樂圖》、《道光皇帝朝服像》中有使用。


綜上所述,在求大同存小異的原則下,同樣以高規格繪製、裝裱的故宮博物院藏《孝穆皇后朝服像》頂替了迪美博物館藏《孝穆成皇后朝服像》,成為了壽皇殿的祭祀掛像。


[1]《大清五朝會典?光緒會典圖》(卷九),線裝書局,第18冊。


[2] 前揭《大清五朝會典?光緒會典圖》(卷九)。

[3] 前揭《大清五朝會典?光緒會典圖》(卷九)。


[4] 朱賽虹主編:《故宮博物院藏清宮陳設檔案》第41冊,故宮出版社,2013年。


[5] 《高宗純皇帝實錄》卷1027,收入《清實錄》第21冊,中華書局,1986年。


[6] 前揭《故宮博物院藏清宮陳設檔案》第41冊。


[7] 前揭《故宮博物院藏清宮陳設檔案》第41冊。


[8] 趙爾巽等:《清史稿列傳一》卷二一四,中華書局,1977年。


[9] 《世宗實錄》卷二,收入《清實錄》第7冊,中華書局,1985年。


[10] 前揭《世宗實錄》卷二。


[11] 前揭《世宗實錄》卷二。


作者單位:故宮博物院書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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