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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濤書畫里的涇縣山水

原標題:石濤書畫里的涇縣山水


《宣城歷史文化研究》微信版第320期


石濤書畫里的涇縣山水

吳小元 葉彩霞


石濤,明靖江王后裔,南明元宗朱亨嘉之子。因年幼經歷國破家亡之痛,出家為和尚。後兩次跪迎接駕康熙南巡,並進京接交朝廷顯貴。50歲後至揚州定居。出身佛門與不甘岑寂的矛盾伴隨他度過一生,這些都在其詩畫作品中顯現。其畫風疏秀明潔,晚年用筆縱肆,墨法淋漓,格法多變,為清初畫壇「奇峰突起」的代表。同時書法、詩文俱精。


1664—1678年之間,寄寓在宣城的石濤曾多次出入於涇川,並在此地停留多時。自1774年之後石濤的多幅作品均與涇縣相關。當時涇縣是寧國府中除宣城之外的又一文化中心,境內的書院寺廟、山水名勝讓石濤留連忘返。另一原因是,當時的涇縣縣令鄧偉男是其老鄉,與石濤交情深厚。


鄧偉男,在清嘉慶《寧國府志》中有載:鄧琪棻,字偉男,全州人,康熙十三年(1674)由舉人任涇陽令,多善政。首請行條編法,截去披頭名色,戶無偏累,民賴以蘇。修水西書院,集諸生肄業其中,儒風丕振。士民祀之于歸戶祠。

鄧偉男在出任涇縣縣令後,開始對水西書院進行修繕改造。書院完工時,宣城的施愚山作《修葺水西書院記》云:「吾郡講學書院,莫若水西,其興廢盛衰,百餘年中凡數變,輟不舉者逾二紀矣,不治且墟。今天子幸學獎儒術,百執事向風。知涇縣事鄧公,修舊補缺,增置水西館舍,集諸生異等者,考德講業,四方俊義多歸之。」自此,鄧四處邀請天下向學之士,宣城梅氏中的梅清、梅庚俱在其中,其中梅清為梅堯臣之後,舉人,畫家,長石濤19歲。石濤在宣城期間,其作品受到了梅清的影響,具有明顯的新安畫派的特點。梅庚與梅清同族,舉鄉薦,選泰順令。梅庚在康熙十七年(1678)秋,應鄧偉男之招,往水西書院讀書。施閏章《送梅耦長讀書寶勝寺》詩云:「近家將母易,作客好安居。朔雪梅花過,東風柳葉初。清晴官閣酒,山夜佛燈書。更共遠公住,高談萬慮疏」。在這種崇文重教的大氛圍下,寓居於宣城的石濤自然是他招邀的對象。


康熙十三年(1674)石濤遊歷涇縣,該年冬於宣城作長卷《種松圖》,圖上石濤題有一詩:雙幢出冷澗,黃檗古遺蹤。火劫千間廈,煙荒四壁峰。夜深曾入定,歲久或聞鍾。且自偕兄隱,棲棲學種松。款云:時甲寅冬日清湘石濤題於昭亭寶幢下。昭亭即宣城古名,寶幢下即為宣城之雙塔寺。1678年石濤自宣城去金陵,路過蕪湖,當地名士汪士茂在《種松圖》上題辭云:時戊午長夏,石公和尚應鐘山西天道院之請,舟過鳩江,出《種松圖》見示……。此長卷後又有戴本孝、汪圻、湯燕生和祖琳禪師等的題跋。康熙庚申年(1680)屈大均為此作有《石公種松圖》詩:


石公好寫黃山松,松於石公如膠漆。松為石筍拂天來,石作松柯橫水出。涇西新得一山寺,移松遠自黃山至。髯猿一個似人長,荷鋤種植如師意。師本全州清靜禪,湘山湘水別多年。全州古松三百里,只接桂林不見天。湘水北流與瀟合,重華此地曾留連。零陵之松更奇絕,師今可憶蛟龍顏。我如女蘿無斷絕,處處與松相纏綿。九疑松子日盈手,欲種未有白雲田。乞師為寫瀟湘川,我松置在二刀妃前。我居灘南憶湘北,重瞳孤墳竹紵媧。湘中之人喜師在,何不歸掃蒼梧煙。



種松圖

由此詩可得知:石濤作《種松圖》的背景,《種松圖》雖作於宣城雙塔寺,但圖中所畫的卻是他與喝濤隱居涇縣一山寺的情景。其中有猿猴當路、松臨泉水,正是屈大均詩中所寫的「髯猿一個似人長」、「石作松柯橫水出」。


此詩中的「涇西新得一山寺」,當是指涇郊水西山的崇慶寺或是寶勝寺。崇慶寺在水西山之南,始建於南齊武帝永明元年(483年),初名靈(凌)岩寺,距今約一千五百年。寺於隋煬帝大業年間廢,唐天寶年間時李白游其間,作《與謝良輔游水西凌岩寺》與《游水西簡鄭明府》。唐肅宗上元中復,改名天宮水西寺,唐宣宗大中二年又經宣州刺史裴休重建。黃櫱禪師任住持並擴建整修後,廟宇更加宏偉輝煌。宋太平興國賜今名。寶勝禪寺位於水西書院之旁,舊傳有五巨松,蔭數十丈,有高僧結廬其下。至唐代,佛門高僧黃櫱希運禪師來此當住持,講經論道,創一代祖師宗風,將寶勝寺的發展推向了歷史的高峰。相傳,唐宣宗李忱未繼位前,一度在此出家隱居,曾與黃櫱聯句「千岩萬壑不辭勞,遠看方知出處高。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李忱在水西另留有「大殿連雲接賞溪,鐘聲還與鼓聲齊。長安若問江南事,報道風光在水西」的詩作。另有一白雲寺,是水西三寺之一,位於崇慶寺之左,建於唐昭宗乾寧間,賜額曰「白雲院」。但至清康熙時此寺已廢,故石濤中的山寺不可能為白雲寺。


康熙十五年(1676)春,石濤往游涇縣幕山、賞溪,寓大安寺。大安寺在涇縣縣城的北面,賞溪的北岸。由大安寺不遠為幕山,大觀寺位其上;向西是水西書院。嘉慶洪亮吉編《涇縣誌》中《寺觀》云:大安寺,在治北,肇於東晉。故基即今學宮地,宋淳熙已亥知縣汪行中遷今所。明洪武壬子僧行清重建,宣德庚戌僧景貺修。萬曆丙辰毀於火,崇正辛未知縣尹民興重建。國朝康熙間圮,聞人檉、同知郭威釗相繼修葺。後大安寺移至縣考棚附近。在大安寺,石濤作《山水圖軸》一幅,此畫山崖絕壁,當門而立,溪泉穿過山洞流出,遠峰插天。用橫向和斜向一致的條紋表示山石的紋理,以淡墨渲染出陰陽向背,具有奇特險勁之效。上題詩云:蒼窠拂石變煙霞,雨洗苔斑點赤花。此間好著空亭子,野鹿歸來更有家。後款署:丙辰客賞溪之大安寺,戲題並畫,敬老道翁博教。清湘濟山僧石濤。清湘濟山僧為石濤的號,時年石濤三十五歲。石濤住的大安寺,第二年丁巳年(1677)梅庚也住於其內。


該年春夏之交,石濤來到涇縣桃花潭,這個因李白而名動天下的地方在石濤眼裡呈現出異樣的美。中國近現代收藏家、浙江南潯人龐萊臣在其《虛齋名畫錄》卷十五中,記有石濤作的《設色山水圖冊》中第三幀《賞溪圖》上有跋以記其事:


春夏遊涇川桃花潭,舍舟登岸。龍門道上,諸峰草林如獸,誰雲不以形似之。丙辰。二十年後石濤又於圖之左再次補跋云:桐柏青青憶舊遊,明霞撲面轉生愁。念年不渡賞溪水,圖畫中看一小舟。《賞溪》一紙,向余宛中所作,今十有八年矣,吾友竺公攜金門,復歸邘上,得觀,再書數字,苦瓜和尚濟。


賞溪圖


1676年秋,石濤又應鄧偉男之邀再次到涇。他作有《幕山大觀亭圖》,並署:涇川明府鄧又清招余及諸同人登水西幕山大觀亭,命余為首唱七律二首之一。道翁見而喜之,屬寫其意。並書博教。丙辰(1676)歲清湘石濤濟。此處的鄧又清即鄧偉男。


關於這次秋遊,在石濤的晚年另作有《紅樹白雲圖》以記其事,畫內容的是涇縣賞溪一帶紅葉白雲的秋高宜人之象,該畫現藏於濟南市博物館。圖中左上角有石濤的題畫詩:

寒菊秋盡曉煙開,結伴相尋草色媒。紅樹千林藏幕府,白雲一帶護琴台。西南溪接龍門隱,東北峰連馬渡來。不向大觀奇處素,卻於何處把詩催。另有款署:吾鄉鄧偉男知賞溪事,招余同施愚山、徐竹逸、吳天石、饒至立等十餘人,營水西幕山大觀亭,唱和二首之一。偶憶舊遊勝地,寫此小幅。清湘大滌子濟。


名下鈐朱文「零丁老人」印。這首詩寫的是涇川水西大觀亭一帶的景色,是石濤書畫結合的代表之一。整幅作品骨體清健、雄中有秀、筆墨滋潤、用色淡雅,表現自然的氤氳變化,曉嵐紅樹,一派深秋素樸之象。近景峰巒聳立,山體輪廓層次分明,左下山坳一條幽徑縈迴其間,時隱時現,盤繞而上;右下山腳山路亦有一條山路蜿蜒其間,一明一暗綿生幽趣,雜樹蔥鬱、枯樹穿插。林中隱一茅亭,空無一人,惟有溪水野舍,曉煙秋聲。


石濤詩畫里提到的賞溪是涇縣境內的一條河流。清嘉慶《寧國府志》卷十一《輿地水》:「涇水,一名徽水,一名藤溪,一名賞溪…旌德縣界為徽水,又北流出涇縣界為涇水,亦名藤溪,又北流合舒溪縣城西為賞溪,又北流匯為青弋江。」由此而知,賞溪是青弋江水在流經涇縣城的那一段。沿賞溪往東,在縣城的東北側,有幕山,又稱小幕山。嘉慶《涇縣誌》載:有岡道通府城,旁有小天竺庵,北峰最高曰小幕山,上有護國寺,前有香爐峰,又有甄簟山、桐山、石磊山,環回周繞,並峙東北。《涇縣誌》卷十一的《古迹》中稱:大觀亭在小幕山顛。


這兩首詩除賞溪外,還涉及到涇縣其它地方的大量地名,如幕府、琴高山、西南之地的桃花潭、東北的馬頭。「紅葉千林藏幕府」,幕府即是幕山,在縣北五里,「似軍幕而踞其北。」「溪東幕山,與西響山對峙,如門戶然,為縣治拱衛。」唐時是左難當與輔公祏相持之處。金秋十月,枝葉紅黃一片,層林盡染。「白雲一帶護琴台」指的是涇縣境內琴溪鎮的琴高山,白雲飄飄,意態閑適。縣誌中云:「琴高台在縣北二十里琴溪,昔仙人琴高煉丹於此,或曰此其釣台也。其位於幕山東北,兩地相距有十五華里」。又云:「在幕山東北十五里,峭壁危峰,高數百仞,循壁鳥道而升,有摩崖碑、隱雨岩,下為丹洞、釣台。俯瞰深碧,曰琴溪」。琴溪因處於水路要道,風景又絕佳,故有眾多名士吟詠之處。「西南溪接龍門隱,」沿琴溪而下至賞溪,往西南行即為桃花潭,即「桃花潭水深千盡,不及汪倫送我情」的地方,石濤山水花卉冊頁中「游涇川桃花潭,舍舟登岸。龍門道上,諸峰草木如獸」正說的是此地。琴台的東北有馬頭、閬山諸山,即石濤所謂「東北峰連馬渡來」也。


1677年初秋,石濤又一次客居水西書院,偶讀少陵《天育驃騎歌》:「吾聞天子之馬走千里,今之畫圖無乃是。是何意態雄且傑,駿尾蕭梢朔風遲。毛為綠縹兩耳黃,眼有紫焰雙瞳方。矯矯龍性合變化,卓立天骨生開張。伊昔太僕張景順,監牧攻駒閱清駿。遂令大奴守天育,別養驥子憐神俊。當時四十萬匹馬,張公嘆其才盡下。故獨寫真傳世人,見之座右久更新。年多物化空形影。嗚呼健步無由騁。如今豈無裊里與驊騮,時無王良伯樂死即休。」因有所感,故師松雪筆意,作《人馬圖》一幅。此畫是專為縣令鄧偉男所作。以伯樂和千里馬的典故,來歌頌這位鄧明府興辦書院、招攬四方才俊的舉動。在這幅近似正方形的畫作上,畫家畫了一個戴有唐代風格的頭冠,牽一區馬的男性圉牧,正欲靠近前面的一株樹木,將馬匹拴在其上。這株樹木,看枝葉似乎是梧桐樹,自古代表一種高潔的品格。畫家在款識中說明此畫是自己「師松雪筆意為之」即元代畫家趙夢頫。畫中的馬匹,採用了工細謹嚴的鐵線描,造型準確,調色淡雅,圉牧的處理手法與馬匹類似,都流露出趙夢頫的繪畫風貌,卻又不全似。較之趙氏而言,石濤聲畫作的「逸味」更為突出。



人馬圖


宣城梅清作《水西書院歌》,以文字的形式將石濤圖中的思想表達出來。自注云:「水西書院乃猷州最勝地,歲久就荒,鄧明府起而極之,廣招天下多士,讀書其中。捐俸資給親臨較課,蓋不啻文翁之於西蜀、韓公子之於朝陽也。爰作短歌,以記一時之盛。」詩云:「千年書院今重開,問誰力闊驅塵埃。桂嶺夫子飛鳧來,羅公西江昔大才。褰帷講學高臨台,朱王合祀行高罍。可憐寺廟將摧頹,乃令疾轉如風雷。廣羅學士九心垓,相從天馬皆龍媒。」


梅清和梅庚一樣是鄧偉男的常客。康熙十五年丙辰(1676),五十四歲的梅清應鄧偉男明府之招,於猷州水西煙雨亭宴集,同吳同甫、吳天石、施閏章等夜宿寶勝院楚水禪房。康熙十八年(1679),石濤離開宣城去了金陵。該年秋天,梅清再次來到涇縣水西山,作《猷州煙雨亭同鄧明府感舊》云:「高亭仍夜宴,唱和少同游。聚散各何地,行藏總不侔。」表達了朋友間聚會無常的感慨。


康熙二十五年(1686),石濤在金陵的西天禪寺中,為鄧偉男作畫,並有詩贈之:「客行違清湘,愛問清湘人。君子抱芬芳,潔服秀不群。如何淹歧路,未曾風雨雲。予懷愧多感,為君眉復伸。奉親志良苦,安遇言自真。已安親亦怡,何論賤與貧。遭逢諒有時,努力惟其身。不見豹隱日,擇養何其真。寄贈鄧世兄兼呈文明府。石濤濟中秋燈下戲舞禿筆作楷法。丙寅西天寺之懷謝樓中。」這是石濤在涇縣期間僧侶之外的情感經歷和嚮往。


石濤在涇縣的遊歷及與友人的交往,以多幅畫作的形式表現出來,表達了他對這片山水秀麗、人文蘊藉之地的喜愛和不舍。


(作者吳小元系涇縣高鐵站職工,葉彩霞系涇縣檔案局副局長,二人均系宣城市歷史文化研究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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