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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爺新專輯泄露圖上的東西可不是CD,那是一部唱片的消亡史

西海之聲

昨天中午,你們的坎爺在推特上突然發了張圖,雖然沒配文字,但智商正常的人都看得懂,這是宣布了新專輯即將發布的消息 ——

圖片是一張設計成 iMessage 界面的截圖,下面的文字信息寫著 「YANDHI 9 29 18」 ,很明顯了,專輯名是 「YANDHI」,發行日期是2018年9月29日。而上面的那張盤,粉絲一看就知道是從上張專輯《Yeezus》沿襲而來。《Yeezus》的封面是一張貼了紅標籤的 CD 光碟照片,而這一次,是貼了個紫標籤的 C……

等等。

坎爺,你確定大家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把這張圖片發給了一個95後同事:

如果一個把微信頭像設為諾基亞直板手機的 OG 是這樣的認知,那麼其他人的種種反應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讓我覺得,以坎爺為名,有必要介紹這個幾乎已經不存在於人們記憶里的音樂載體。

它不是 CD,不是 DVD,也不是軟盤,它是實體唱片的末代皇帝 —— MD。它意料之中的崛起與意料之外的失敗,是電子機械產業 「Made In Japan」 時代的最後遺產,它用自己的墜落見證了超新星的降臨,更見證了音樂產業翻天覆地的革命。

MD 是 MiniDisc 的簡寫 —— 你在 Kanye West 發的圖片上可以看到它的 logo。MD 本質上是一種微型磁光碟,正方形,外殼是高強度塑料,裡面是高密度的小尺寸光碟,有的盤面是透明的,有的半透明,有的不透明,尺寸大概正好是你手裡智能手機的一半大。

1980年代末,CD制式已經紅遍歐美和日本,代替磁帶制霸天下是分分鐘的事,但它的缺點也被大家狂diss:尺寸大,一般褲兜里塞不下;不可擦寫,想聽別的歌就得買新的;避震高難,若不是特殊型號,幾乎沒法帶著去跑步,萬一不小心碰到盤倉開關還沒準會發生高速旋轉光碟殺人的慘劇(想像)。

甚至有這種專門為了跑步而設計的運動型號 D-NS921F,你得握著他跑,很容易被誤認為鐵餅運動員

Diss 是 diss,但人們沒什麼選擇,還得仰仗科技巨頭爸爸。索尼在80年代就開始繼續研發下一代技術,目標是做出 CD 的替代方案。中間的艱難險阻就不說了,反正1991年5月,索尼宣布替代方案研發完成,命名為 MiniDisc。Compact Disc 的縮寫是 CD,那麼 MiniDisc 的縮寫自然就是 MD —— 全世界人民第一次聽到了 CD 王位繼承者的名字。

又過了一年,1992年9月,也就是整整26年前,索尼搶在競爭對手 DCC 之前發布了一系列家用級 MD 產品。

索尼發售的第一款 MD 播放器 MZ-1。圖源 Wikipedia

你可以從圖片看到,初代的MD播放器要比盤面尺寸要大不少,但在未來幾年內,這個差距變得越來越小,播放器最終變成幾乎與盤面同等大小。

而它的競爭對手,飛利浦和松下聯手研發的 DCC,長這個樣子:

聯手推出CD之後,飛利浦與索尼在下一代存儲介質的開發過程中分道揚鑣,轉而與松下合作開發出了 DCC

「顏值即正義」 這種話在那個時候人們還不好意思說出來,但誰不喜歡漂亮精巧的物件呢?MD 的透明塑料殼就像有著漂亮包裝紙的糖果,可愛又未來,你能清晰地感到它就代表著 「明天」。而 DCC,看起來像是把3.5寸軟盤和磁帶強迫關進一破舊賓館房間共度一夜後的錯誤產物,實在很難產生購買它的慾望。

索尼親手造就繼任者,讓它成為兼具磁介質與光介質優點的天選之子,同時擁有CD的純粹音質和磁帶的便攜與避震性能,索尼相信 MD 必將在下一個世代的介質爭鬥中勝出。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培育市場。

由於 MD 一開始就是照著 CD 的參數設計的,初代容量不多不少也是74分鐘的音樂,於是索尼首先抓住 MD 可擦寫的特性,大賣空白盤,推動用戶將自己擁有的 CD 專輯轉換為 MD 專輯,也教育用戶從不同的 CD 專輯中挑選歌曲,製作自己的 Mixtape —— Mixtape 一直都是打動樂迷的殺招,但已被 CD 封印太久。

比如下面這件奇葩的外設,它就是配合 Mixtape 策略的武器 —— 索尼 MZP-1 標籤印表機。用連接線將 MD 機與印表機相連,印表機就可以讀取 MD 盤上的藝術家與歌名信息,將其列印在一張完美適配 MD 盤的標籤紙上,製成一張完美的 Mixtape。

索尼 MZP-1 標籤印表機,怎麼講,一種點錯了科技樹的產物。

同時遊說各大唱片公司,說服它們在發行歌手新專輯時,同時發行 MD 版本。

Daft Punk 《Homework》MD 版

Oasis 《Standing On The Shoulder of Giants》MD 版

麥當娜奶奶和瑪麗亞·凱莉

甚至出現了全世界唯一一張只發行 MD 版本的專輯,Gescom 的 《MiniDisc》。這個三人音樂組合的其中一人是大名鼎鼎的電子音樂人 Autechre。

MD 的顏值也實在太高,盤面玲瓏剔透。扣上盤倉時的咔噠一聲,或是桌面系統吸入 MD 盤時微妙又舒服的阻尼感,都給聽音樂增加了感性的觸感,讓死硬派的粉絲瘋狂。

播放器可謂電子機械時代的瑰寶。索尼將畢生絕學均灌注在接連推出的小小播放器中,精巧的鍍鉻按鍵,漂亮的線控,小巧的尺寸,多元化的配色,誕生了MZ-R900、MZ-N10 等多個令索尼工業設計部門也驕傲的經典機型。

MZ-N10, MZ-R900 是進入索尼博物館的幾款經典之作

但這種自豪與狂熱並沒觸及到消費者。事實上,普通家庭對剛剛出現的新介質都感到困惑,面對態勢不明朗的新介質之爭,他們寧可誰都不選,而是繼續購買磁帶與 CD。索尼本身也是 CD 光碟的主要製造商,由於消費者傾向的影響,CD 生產部門還加大了產能和出貨量,充足的供給更讓消費者安於現狀。

另一方面,MD 設備自出生以來就有高價的標籤 —— 第一台 MD 設備 MZ-1 定價750美元,遲遲沒有下探,讓 MD 一直遠離本該是主力購買者的青少年人群。當中國的音樂愛好者回憶起 MD,最深切的反應也是 「那是壕才玩得起的東西」。90年代末,中國市場上 CD 隨身聽在1000元上下,而索尼的 MD 隨身聽要接近3000元,已經能買大城市半平米到一平米的房子了。

彼時的 MD 對於普通人來說更像昂貴的玩具

索尼也不是沒有這種受挫感。自發售以來,MD 的反響幾乎只局限在日本本土,索尼的市場調查顯示,直到1997年,有75%的美國人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設備。於是當時的索尼社長出井伸之準備了3000萬美元,準備配合新款平價設備打一場大仗。出井伸之放出話來:1998年是 MD 年!

但事與願違,1998年真不是 MD 年。1998年是 MP3 年。

Winamp 的播放界面,它讓不花錢聽海量音樂成為可能

Winamp(最早流行的 MP3 播放軟體)和之後的 Napster(最早的點對點 MP3 分享服務)席捲互聯網,他們革的不只是播放器和播放介質的命,更是整個音樂產業的命。Metallica 和 Dr. Dre 發現自己的歌在網上可以隨便聽,當場懵逼了。

截圖出自 HBO 紀錄片《The Defiant Ones》

音樂產業就像颳起了 「山竹」 颱風,遠沒在市場上站穩腳跟的 MD 跟被扔到窗外的一盆多肉植物一樣。獲取、複製、製作播放列表,MD 引以為豪的任何一項,除了音質,在 MP3 的世界裡都是白送的。而音質的問題,在強大的免費邏輯下根本無法撼動大局。戰爭還沒開始,MD 就輸掉了,或者說,唱片製造業在 MP3 和互聯網的壓倒性炮火下全軍覆沒。

科技史作者往往會把2001年發布的 iPod 認作幹掉 MD 的力量,但其實早在 iPod 出現之前,高質而昂貴的 MD 已經敗給了那些中國、韓國生產的便宜的 MP3 播放器。iPod 真正幹掉的,只是那些粗製濫造的劣質 MP3 廠商而已。實體唱片的消亡史,半部屬於 MD,另外半部屬於 iPod。

2003年,索尼披露巨額虧損,連續兩天25%跌停,引發 「索尼震撼」(Sony Shock)。2006年,索尼發布最後一款 MD 設備,MD 宣告退出歷史舞台。

索尼作為告別的最後一款 MD 隨身聽:MZ-RH1

作為實體唱片的最後一代接棒者,它輸給的不是競爭者,是一個新世界。而令人唏噓的並不是舊世界的失敗,而是這美妙介質的多舛命運—— 如果它能迅速搶班奪權成為主流制式,那麼也不會在今天變得無人知曉;如果它的開發再慢上幾年,哪怕胎死腹中,人們也不會有機會懷念它的存在。偏偏它來到,它被看見,它卻沒能征服。

公允地說,在 MD 最紅火的年代,它的影響也主要發生在潮流玩家、電子發燒友、有錢的死忠樂迷中間,並未擴展到真正的大眾。它在錯誤的時間出生,雖光彩奪目,卻以灰燼般的遺忘而謝幕,它是時間夾縫中漏網的一隻錦鯉,是世代更迭中迅速風乾的一滴眼淚,是被棄置在歷史時間軸上的一顆珍珠。

在電子愛好者的論壇和二手交易網站上,MD 常會被嘲笑為 「過時貨」,但不妨礙它成為許多人記憶中發亮的光點。業餘愛好製作電子音樂的木丁懷士德看到了 Kanye West 的這條推特,就向我回憶了他的 MD 故事:「我第一次和女同學一起聽歌,用的是有雙3.5寸輸出的 MZ-R70。2006年我開始有意識地採樣聲音,用的是搭配麥克風的 MD 機,就連 MD 機械讀取的聲音也成了被採樣的關鍵元素。」

若不是 Kanye West 突然的助陣,這世界上知道 MD 的人只會減少而不會增多。但這一次,坎爺成了21世紀之後第一個把 MD 重新介紹給大眾的明星。嘿,最會營銷的坎爺,這是不是一次跨世紀帶貨?曾經是世紀末潮流人士手裡玩具的 MD,今天還能不能成為這一代的潮玩新寵呢?也讓我們看看這張《YANDHI》會怎麼發行吧,它要是敢發行 MD 版,那我也真敢買上一份,不為別的,只為珍藏2018年的說唱明星向酷炫的2000年代投去的那一記飛吻。

「Hey dear, someone"s calling you.」

//編輯:劉陽子

//插畫:馮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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