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故事】三餐
是，無論在哪裡都是一日三餐。國內寫字樓里的盒飯，德國並不流行。法蘭克福流行的是蒙古燒烤自助、火鍋自助，還有各種地方菜。搞不好你要和自己過不去，偏要去啃只德國啤酒豬蹄，也是另一番滋味。其實日子過到像我這樣的深度單身狗狀態，這些食物都沒啥大區別。重要的是和誰一起就餐。比如現在，我和白晶晶一起坐在這家餐廳，氣氛就和獨自用餐大大不同。
重慶迷你火鍋
白晶晶其實並不叫白晶晶。在法蘭克福這地方，華人Office Lady給自己取個克勞迪亞、卡塔琳娜這樣的名字也正常，她不，她說是極喜歡大話西遊，又最喜歡裡面的白骨精。剛好她姓白，就這麼自號晶晶。
她要說長相，依我看最多算中等。圓臉塌鼻子，勝在皮膚白凈。她這樣的再加上個好性格，在中國人扎堆的辦公室里，最容易讓人歸於綠茶一類。比如這會兒她臉蛋兒嘟著，嘴巴收著小聲撒嬌：這火鍋開關我不會調。眼睛沖著你，在你的眼睛裡找寵溺。我連忙伏過身來幫她，一邊說我看看，避過她的洛麗塔式的調情。老實話，我並不享受這調調。似乎中國女孩兒容易陷入這樣一廂情願的相處模式。怎麼得體地提醒她呢？
這餐館在中央火車站旁邊，典型的九反之地。法蘭克福治安的壞名聲十之八九都源於這裡了。門口總是聚集著一堆可疑的無業人士。也不知在幹什麼，偏偏各個大致算安靜守禮。氣氛就總是很怪異。這餐館就開在這裡。裡面店堂算寬敞，小火鍋每人一個，實現了分餐制。這會兒白晶晶就著滾開的麻辣湯涮羊肉。她挺會吃，蒜泥香油，其他料一概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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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油點子濺上了。Scheisse! 她懊惱地用紙巾擦擦白裙子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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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火鍋還穿這麼身白？仙兒的你。我使勁兒抱怨，其實算恭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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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麼。這兒可是法蘭克福華人窗口單位。說著她單手理理兩邊的發梢。「形象，懂不？！」說著睨我一眼。
被她看得心裡一熱，我去捉住她一隻手，攥一把，被她一筷子打開。「吃飯！」聲音卻是透著笑。
我和她約過幾次會。看過電影吃過爆米花，逛過兩次Outlet。拉手接吻程度。這算幾壘？國內的說法不清楚。交往有一搭沒一搭的。不知道是沒擦出火花，還是在德國呆的傻掉了。就是覺得該找女朋友了，那就找。該約會了，那就約。父母不在身邊，隔著上萬公里，他們催也催的力不從心。那就自己催催自己，自己噹噹自己家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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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那房子是哪個年代的？我最近也想出手。你幫我參謀參謀。她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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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九十年代。還算可以。你也買舊房子？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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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房子二十來萬，算是價格不錯。我現在買可沒有這樣的價格和行情了。她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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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再往周邊找找。Liederbach 就不錯，還有Dietzenbach。你每天看網站廣告，有了差不多的趕緊約看房。我和你一起去，幫你掌掌眼。我說。
隨後我去洗手。
就是這時候我看見她的。
現在要我說，寧願那天沒看見她。寧願那天沒去重慶迷你火鍋吃飯。再不，寧願那天都不吃飯算了。幹嘛要看見她呢。
我洗了手出來，她就站在門口。有點局促看我，帶點羞澀地問我：男洗手間裡面有人嗎？女洗手間水龍頭壞了。我傻傻不知道回答。
她穿身紅。沒什麼款式，只知道是紅裙子。洋紅品紅水紅？我不知道，只知道是紅，紅得幽深的紅。
頭髮不長，齊肩。發梢內翹，但是頭髮像，嗯，像黑緞子。
不知道長什麼樣了。沒有照片，想不起來長啥樣了。說話時牙齒閃了閃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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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沒人，那什麼，裡面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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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氣，沒事的。
我從不知道牙齒也會閃光。
白晶晶看我一眼，你怎麼不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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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這個魚滑好。你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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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還有豬腦。你吃嗎？ 我去拿。
可是我看見她走過來，到前面一桌斂身坐進椅子里。旁邊，旁邊是她兒子吧。坐在嬰兒椅里，伸手夠她的頭髮。對面，那男的，是她老公？
唉。寧願今天沒遇見她。寧願今天沒來這裡吃飯。甚至，寧願今天都不吃飯。多好。
我從來不知道，牙齒也會閃光。
上海人間
今天這裡是我選的。我本來就是上海人嘛。一點不體貼。不是我提議，他又要帶去吃小火鍋了。一根筋，名字也奇怪，姓遲，叫遲尊寶。好奇怪的名字。
唉，真不是個會體貼人的。說過幾次，想吃四喜烤麩還有馬蘭頭香乾。豬腦子，也不知道換口味試試，就知道火鍋。
這家環境不錯，上次國內朋友組織到法蘭克福演話劇，還是到這家餐館借的道具椅子。他家餐椅有點太師椅的樣子，樣式簡單典雅，有點明代黃花梨的意思。老闆人還不錯。
也約了有一段時間了。這人豬腦子。一陣一陣的，也會說俏皮話，也會哄人。就是不大熱情。好像沒啥意思似的。按老媽的說法，苗頭不好嘞。嗨，管他，先走走再看。投行小白領，看起來還挺會過日子。
四喜烤麩真好吃。我讓他也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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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的！ (看他那個死樣子。很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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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那裡這叫麵筋，哪裡有甜的。太不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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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尊寶，我還想叫整隻烤鴨呢，不過我們倆也吃不下。嘻嘻，也給你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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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啊，這家有隻特色菜，叫「菠皮」，就是菠菜炒皮蛋。別的地方吃不到。你嘗嘗。
赤佬樣子。要死不活的一副樣子，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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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說話，你聽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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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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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什麼意思？ 我說，這隻菜叫「菠皮」，別的地方沒有，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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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道菜，不是一隻菜。
卧槽！真想一盤菜扣他臉上。我忍。不能太難看，淑女淑女，撕破臉不划算。真不是東西！
好了，你吃吧，去兒死！
Vapianu
他們倆都沒想到，還會再約下一次。
這次居然都不想去中餐館，挑了這家義大利連鎖Vapianu。
她要吃Spagetti, 排隊在窗口等。看他在另一隊里等他的披薩。
兩個月了，遲尊寶慢慢也好了。男的受的種種刺激，總有那麼一天都會好吧？沒啥大不了的。這樣的現代社會，兩個月的信息量算是大數據，恆河沙數。中間再有什麼樣的真心實意，很快就能湮滅吧。幸虧。
白晶晶好好擺了兩次譜，正好是520，收了他一隻LV包包，也就好了，也不敢太拿喬。包包也不算太貴，不是當季新品。
義大利面放了太多乳酪，一遇熱麵條，都化了，黏塌塌糊在麵條上。偏麵條口感黏膩，一點不Q彈，完全沒煮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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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太難吃了，你嘗，沒煮熟吧？白晶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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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種面就這味道。都是快熟面，熟是一定熟了的。你不習慣，就吃披薩吧。咱倆換。遲尊寶回答。
兩個人這麼湊合吃了一頓。出了門，白晶晶說，真不划算。一樣的錢，就吃了一份面一個披薩一份沙拉，再加兩杯飲料。口味簡直Scheisse。這怎麼和中餐比?! 太坑爹了。遲尊寶說，也就這一次啦。誰會再來。
三餐吃下來，他們最終都沒分。很快，也就結婚了。哪天你在Zeil大街上遇上他們，推個小嬰兒車，總是白晶晶推車，遲尊寶跟在後頭拎著包包，記得打個招呼。我現在難得見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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