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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從香港最繁華的街道消失了,活在王家衛的電影中

在任何一座城市無數的光亮中,霓虹燈超凡的美麗尤為引人注目,橫縱交錯的彩色燈管讓人從城市的現實中抽離出來。然而,霓虹又是城市現實不可分離的一部分。王家衛的電影中霓虹總是被用來捕捉香港這個城市特色。

你聽過霓虹燈的故事嗎?

香港夜景,霓虹燈的傳承

香港的一個雨夜,年輕人離開公寓,乘上小巴,來到駱克道,道路兩側布滿的霓虹招牌接連映入眼帘——「名人夜總會」「OK」「烈唇酒吧」「百老匯海鮮酒家」「鑽石皇宮桑拿」……中文或英文、水平線、波浪線或垂直線、大小圓圈和方形的圖案把招牌琳琅滿目得點綴在招牌上,將紅、綠、黃、粉紅、淺藍的色彩映在夜空中,再倒映在街道的水坑上和巴士的玻璃上。

《墮落天使》1995

這是王家衛1995年的電影《墮落天使》中的經典片段,畫面中燈光閃爍的城市夜景令人難忘。這些光點來自夜店、煙頭、亮燈的時鐘、列車車窗、日光燈、快餐店燈箱和樓房裡的電視熒幕。這座城市像擁有多重人格一樣,分裂成一個又一個光點,時而遊走,時而駐足,令人移不開視線。在無數的光亮中,霓虹燈超凡的美麗尤為引人注目,橫縱交錯的彩色燈管讓人從城市的現實中抽離出來。

然而,霓虹又是城市現實不可分離的一部分。王家衛的電影中霓虹總是被用來捕捉香港這個城市特色。

這並非偶然,20世紀50年代末起,這些色彩鮮艷、充滿氣體的燈管就成為了城市視覺語言的一部分。《香港年報1964》中寫道:「成千上萬的霓虹燈照亮了街道,以其繽紛的色彩傳達著各種各樣的訊息。」

本土的創造力、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西方視覺文化的影響和低廉的製作成本為設計師們提供了極大的創作空間和自由,來開展一切具有創造性和冒險性的項目。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街道兩旁的餐館、小店和百貨公司為了能在如此擁擠的空間內吸引到過路行人的眼球,紛紛使用了霓虹燈招牌作為招徠客人的工具。並在與其他商鋪的競爭中,製作了一個比一個更大的燈箱招牌,以至於其中的部分甚至成為了城市地標。彌敦道上英皇鐘錶和西營盤森美餐廳的招牌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這些霓虹燈管不僅是風行一時的流行景觀,更創造出了一種傳承。正如歷史學家吳文所言,店鋪們都願意投資打造持久耐用的招牌,讓生意代代傳承下去。

香港彌敦道街景

19世紀,令人驚艷的紅色

自從氖氣(霓虹燈中的氣體)那令人驚艷的紅色於19世紀末在實驗室中被發現,霓虹燈就一直在都市文化中扮演了一個矛盾的角色。

《銀翼殺手》1982

一方面,霓虹燈成為了都市的典型象徵,它那閃爍的彩色燈光照亮了城市的大街小巷。無數的電影、故事和藝術作品中都使用了霓虹元素來展現街道的活力——甚至有時是暴力

Bruce Nauman用霓虹燈創作的作品

從1946年美國小鎮電影《美好生活》到1982年的科幻電影《銀翼殺手》,乃至當代藝術家Bruce Nauman 和Tracey Emin的作品中都有對霓虹元素的運用。

而另一方面,霓虹燈對城市文化的影響力和鋼筋水泥、巨型LED屏幕等景觀比起來就要小得多了。比較之下,霓虹燈管要更為纖細易碎,它們由天然氣體填充,工匠手工裝飾而成,這樣的材質使它們與城市宏偉壯觀的印象格格不入。因此霓虹燈只能在都市文化的邊緣遊走,《墮落天使》中那些最終逐漸消逝的霓虹燈光正是印證了這一點。

「銀翼殺手2049」劇照

霓虹燈中的氣體,氖氣,是佔據了大氣層0.00046%的全天然氣體,它在我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甚至也存在於我們的每一次呼吸中。1898年,英國化學家William Ramsay在整理元素周期表的最後階段發現了氖氣,為了辨識這種未知的氣體,他將其注入玻璃容器中並通上電流,很快,眼前便呈現出了一團令人訝異的鮮紅的火焰。

早在1902年,法國工程師Grorges Claude就製作出了霓虹燈

然而氖氣被真正運用到霓虹招牌的製作上,是1912年由法國工程師、企業家Grorges Claude完成的巴黎蒙馬特大道上的PALAIS COIFFEUR的招牌。Claude壓縮了玻璃容器來增強霓虹燈的光芒,並通過測試其他不同的稀有氣體來呈現各種各樣的色彩,並且混合氣體、有色金屬等物質讓更多顏色能夠運用在霓虹燈管上。

1931年法國巴黎的霓虹招牌

當時,霓虹燈還未成為花哨和濫俗的代名詞,人們認為霓虹彩色的燈光比白熾燈更為柔和,甚至有作家將霓虹燈光與柔和的燭光相提並論。霓虹燈管就此被應用到巴黎歌劇院、教堂、銀行和奢侈品商店外的裝飾上,被認為是高雅的象徵

蔓延到世界各地

1923年,Grorges Claude的克勞德霓虹附屬公司為拉斯維加斯的The Earl C. Anthony Company定做了兩個霓虹燈牌,每個1250美元

20世紀20年代後,巴黎這些鮮艷的霓虹景觀開始逐漸為人所知並迅速蔓延到世界各地。洛杉磯的汽車商人把巴黎的霓虹招牌帶到了美國,而Claude的專利制度和他的「克勞德霓虹附屬公司」則把霓虹燈光帶到了世界的各個角落。中國的第一個霓虹招牌是出現於1926年上海南京東路上一個宣傳皇家打字機的招牌。

霓虹燈真正在街頭景觀中大行其道,是在20世紀30年代的美國,霓虹燈作為極具活力的流行文化代表,與經濟危機背景下的大蕭條抗衡,那時新建的華麗的美式電影院都採用了霓虹燈裝飾,好萊塢的一家娛樂廳甚至以霓虹燈打出招牌:「全世界最美的女孩都會進出這裡。」

20世紀30年代的時代廣場

在30年代紐約夜生活的中心,時代廣場,霓虹燈為都市文化造就了史無前例的視覺效果——有如鯨魚一般大的魚形霓虹招牌,也有30米高的連綿的玫瑰霓虹招牌。不管是在時代廣場的哪一個角落,都可以觀察到300個以上的霓虹裝飾。在這個點綴滿彩色燈光的新時代,就連曾經被稱為「白色大道」的百老匯大道都被重新命名為「彩虹峽谷」

時代廣場造就了超乎正常比例的霓虹景觀,但這些數量巨大的霓虹招牌中也不乏人性化的部分——尤其是在Claude的霓虹專利權到期之後,小作坊也得以製造霓虹燈管,工匠也可以根據客人的需求來定製字母或圖案,然後通過吹制玻璃管來親手捏成客人需要的形狀。

創辦了霓虹製造工廠的Rudi Stern

創辦了霓虹製造工廠「Let There Be Neon」的紐約霓虹大師Rudi Stern說,「要製作出好的霓虹燈管似乎很容易,但其實僅僅是製作出一個簡單而完美的圓形,可能就需要工匠二十年以上的經驗和積累。」

1933年,正在製作霓虹光管招牌的工匠

他強調,必須要有豐富的專業知識才能夠感知到玻璃中熱量的積聚,從而判斷出這些易碎的玻璃燈管成形的準確時機。製作霓虹燈管所需要的,正是在這個工業時代里逐漸消失的匠人精神。

消退的需求和消失的霓虹

1952年,充滿霓虹燈的「賭城」拉斯維加斯

然而,社會對霓虹燈的需求很快就開始消退。20世紀50年代,美國已經開始按照汽車的需求來重新規劃城市。這個日益郊區化的國家也越來越需要塑膠製成的大型廣告招牌,它們比霓虹燈管更為堅韌、耐用。這些塑膠廣告牌由機器生產,並經過統一的設計以符合連鎖餐廳或旅館的新興廣告思維。當時美國中產階級普遍貶低霓虹燈招牌,認為只有廉價的酒吧和汽車旅館才會需要它們,於是漸漸地,霓虹燈從他們的視覺文化中消失了。

城市內部的衰落也與霓虹招牌的衰落有著密切的關係,二十世紀初美國繁榮的市中心後來逐漸變成了廢墟,因此,曾經用來裝飾奢侈品商店和教堂的霓虹招牌逐漸也成為了破敗和紅燈區的象徵。

曾經風光地懸掛在巴黎大街和時代廣場的霓虹招牌,現在已經年久失修,只能在街邊用昏暗的燈光映出不完整的「HOTL」和「GRLS BAR」。在亞洲的城市,霓虹招牌雖然不會面臨在美國那樣嚴重的衰退,但它們也不能倖免於被應用在當鋪、按摩院、酒吧和其它糟糕的場所。霓虹招牌的發展至此一落千丈。

作家與知識分子們時常無意中提起Claude製作的霓虹燈,用來指代他們所鄙棄的庸俗觀念。戰後一些思想家們將這些閃爍發光的裝置作為膚淺的大眾文化符號。

例如上世紀40年代,批判學者阿多諾就曾以「萬能的霓虹風格」來抨擊當時的文化產業。對阿多諾而言,真正的藝術是深沉陰鬱而複雜的,不會再媚俗的狂歡中發出誇張的光芒。

台灣的夜晚,街頭同樣有很多霓虹燈

而小說家納博科夫50年代末期的《洛麗塔》一書中,將「百葉窗縫中透著霓虹」作為性暴力環節的環境描寫。而在社會學家藍佩嘉基於台灣商場的研究中,她認為長期處於購物商場燈光下的女櫃員被關進了「霓虹牢籠」之中。

拉斯維加斯的霓虹燈博物館,作為一個非營利組織成立於1996年,專門在戶外展覽知名的拉斯維加斯經典藝術造型霓虹燈

在霓虹作為一種技術逐漸不再受捧的同時,其作為一種象徵的作用卻越發明顯。例如藍佩嘉所形容的「霓虹牢籠」,未必是直接地指向Claude所發明的霓虹光管。霓虹的愛好者們總是帶著一種任性在欣賞這略帶懷舊氣息的藝術。歸根到底,霓虹招牌的美具備令人忘記憂愁的魅力,奪目的資本主義奇觀往往掩飾著都市中的現實與秩序,讓愛好者們猶如升入迷幻的朦朧夢境——尤其是在雨中。

霓虹女牛仔與美麗舊時光

拉斯維加斯大道上的西部女牛仔造型夜總會霓虹招牌

幸好總有幽默的評論家從不同的角度出發,例如法國哲學家Bruce Bégout曾經在滯留拉斯維加斯時凝視高懸空中的巨型女牛仔「Vegas Vickie」霓虹燈,他說那時彷彿感覺自己被一個貌若天仙的機械妓女鞭笞虐待。

1965年,拉斯維加斯大道上的小型商鋪及霓虹燈招牌

總的來說,有關霓虹的感受永遠都會比描述出來的故事更加微妙。發亮的燈管塑造著滑稽的女牛仔,同時它們也在各個角落為那些努力立足於都市之中的人們閃爍。霓虹燈管是易碎的,發出的光亮也並不能照明太大範圍,但它能夠將生活在同一片區域的人凝聚在一起。

20世紀40年代,美國街頭標誌性的霓虹燈

在上世紀40年代,芝加哥作家阿爾格倫曾用「霓虹荒野」來描述一個窮人與邊緣化群體的社區,他們在霓虹燈照亮的酒吧里生活。爵士樂歌手佩吉·李也曾演唱過《霓虹燈》一曲,歌頌著五光十色的都市生活。這些作品都將「霓虹燈」這個意向從具體的現實中提取出來,作為都市裡某種社群的符號圖騰。

20世紀60年代,藝術家Joseph Kosuth開始利用霓虹燈管進行藝術創作

而在之後,霓虹燈的意義在近來開始慢慢有所轉變。第一代光線藝術家於上世紀60年代出現,他們在那些工業化痕迹已經淡化的地區生活。藍領、工廠、體力工作等等與工業相關的事物都已經顯得古舊。這些藝術家們開始使用工業時代的代表性材料——燈管、玻璃等等材質進行創作。

英國當代藝術家翠西·艾敏用霓虹燈管做了一些「愛情宣言」

霓虹開始逐漸由一種曾經顯得突兀、無用的技術,逐漸轉變成具有獨特魅力的裝置材料,在藝術作品、空間裝飾中頻頻應用。

20世紀60年代,香港德輔道中街景

在香港,霓虹燈管曾經紅極一時,然而伴隨著低成本LED燈管的出現和跨國公司統一裝修的要求,它也逐漸失意沒落。但在街頭巷尾的特色小餐廳里,仍然在使用霓虹燈進行店面的裝飾,保留著「美麗舊時光」的風味

正是因為這些大大小小各處閃爍的霓虹招牌,香港如今龐然的大都市風景才能與從前的小漁港舊貌相連。城市的霓虹依然脈動著,既熟悉又陌生。

部分圖片選自 Design360°雜誌76期 | 街頭文字

[ 感謝今日作者 ]

Design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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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_Christoph Ribb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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