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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歲那年我偷聽父母談話,不料發現全家人瞞我秘密

感情這種東西,並不是你付出了就能得到回報的。雲起喜歡沈維芝,可沈維芝卻厭惡極了她不守本分的感情。

誰能一輩子陪著誰,只是我等凡人,都有私心,都想要陪想陪伴的人更長一段時間。

1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雲起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出生便被遺棄在修道院門口,身上只有一枚刻著「雲起」二字的玉佩。

那時恰逢沈夫人喪女,去修道院捐款行善,見她被遺棄,便將她抱養膝下,待若親女。及至十五歲,雲家的人找上門來,她才知道自己真正的出身。

已近八十的爺爺見到她,當即垂了淚,沈夫人再不舍,也沒有阻止她認祖歸宗的道理,只是母女之情十多年,到底存了私心,雲起走的那晚,沈夫人含淚對她說:「就是回去了,這裡也是你的家,你也還是沈家的小姐,要是不順心,就回來住。」

雲起靠在母親懷裡,點點頭,眼淚落下來。

那時沈維芝不在家,等他回來,雲起已經走了,沈夫人對他說:「你妹妹給你留了信。」

沈維芝去書房,打開那封信來看,裡面只有一張空白的紙,紙上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他想起離開家之前的那晚她哭泣的臉,她說:「沈維芝,你放心,以後我絕不再纏著你惹你生厭。」

少女蒼白的面容猶在眼前,他手指空握,卻只握了一截空氣。

沈維芝睜開眼睛,揉了揉發疼的腦門,神思恍惚中,聽到火車到站的聲音,同事推一下他,「維芝兄,你做什麼噩夢了?怎麼眉頭皺得這麼深?」

沈維芝搖頭,「忘記了。」

同事笑,「夢中事都是反的,既然是不好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那時沈維芝在報社當記者,和同事一起去採訪實業家雲籌老先生,雲府是揚州的大戶,沈老半生坎坷,於國於民貢獻不少,極得揚州人民敬愛,如今老人家身體一日比一日弱,家裡人便想將他生平寫本書,不為流傳後世,至少拿來教訓子孫後代,不可辱沒先生積攢下來的名聲。

黃包車拉著兩人去雲府,同事問他:「聽聞雲老膝下有個孫女,是流離多年找回來的,極得寵愛,只是早些年出國留學了,才回來不久,興許我們這次過去還能見著。」

沈維芝低頭拿了一根煙出來,想起了雲起,「我知道。」

同事好奇,「你還認識他家小姐?」

「有些淵源。」

沈維芝果然在雲府見到了雲起,離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已過了四年,她從那個小小的少女長成了如今這樣亭亭玉立的樣子,和他記憶中的很不同了。

沈維芝站在院中,一時竟不敢進去。

雲起穿一身洋裝,推著爺爺出來,低頭和老人說話,笑意盈盈,一抬頭,看到沈維芝立在庭院中,拿著帽子看著她,仍舊溫潤,風度翩翩。

陽光充盈的午後,爺爺先反應過來,「起兒,那位記者先生你認識?」

雲起如夢初醒,回頭笑,「爺爺,他是沈家的哥哥,你那次去找我的時候,他不在家,所以你沒看到他。」

沈老一下熱切起來,「來,來,老朽都沒能好好謝過你們家。」

「不敢。」沈維芝摘了帽子走進門來,沈家哥哥這個稱呼在他心中轉著圈,飄蕩著落不下去,堵在胸口,他卻找不出反駁的話來,在她容色淡淡的笑容中回——

「雲起,好久不見。」

金桂落了一地,香了滿園,雲起點點頭,「是啊,哥哥。」

2

沈維芝整理雲老的故事,雲老對他十分放心,「沈家書香門第,我看過你發的文章,寫得都很好,你來寫,我很放心。」

沈維芝:「我或許也做不了記者了。」

老人心中瞭然,「不論什麼行業,只要有心,都是殊途同歸。」

雲起端著茶進來,聽到了這句話,那天沈維芝走時,她問他:「你要投筆從戎?」

他低頭看她,這段時間,她和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沈維芝心裡的焦躁和壓抑,在這句話之後莫名地平復了下去。

「你在乎啊?」

雲起抿唇,聽到他的輕聲笑,等她要反駁時,他已回了她:「我不去當兵。」

他不去當兵,去的人太多了,可國家的建設不僅僅只是強兵,打戰要錢要裝備,沒有武器,怎麼和敵人去拼?可明面上去買,誰又會那麼好心幫原本就想蠶食的肥肉富國強民?

雲起明白,好多手段不光明,卻只能去做。許多人有心,卻沒有家世背景,沒有人脈與號召力,而他都有了,他不去做,豈不是辜負了他這一身的資源?

「娘會擔心。」

沈維芝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想要摸她的頭,她卻已退了開去,沈維芝的手便僵硬在了空中。

「那你呢,你會擔心嗎?」

那一天,雲起夢到了很久不曾夢起的過去,那時她是稚嫩的初心少女,愛慕著一個永遠得不到的人。可感情這種東西,哪裡是你付出了就能得到回報的,她喜歡他,他卻是再正統不過的性子,厭惡極了她不守本分的感情。

過去她有記日記的習慣,夜深人靜時把自己的小心思一點點記下來,那本日記本,在她十四歲生日時,鼓足了勇氣交給他,卻被他丟入了火盆中,化成了灰燼。

她還記得他冷漠的表情,「雲起,你要記得你的身份,不要給我們沈家丟人。」

她怎麼敢忘記呢,沈家對她的養育之恩,父母對她的呵護之情,以及他身上背負著的光耀整個家族的責任。

完稿那一天,沈維芝要回杭州去,問雲起要不要和他一塊回去,「爹娘很想你,這幾年你寄來的信,他們總要看很多遍。」

話說完,沈維芝就看到她紅了眼眶。

他一時沒了聲音。

六七歲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受不得一點委屈,嬌氣到被針刺一下都要拉著娘哭好半天,七歲那年,家裡的下人無意間說漏了嘴,她知道了真相,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喊過痛。

他知道她不是堅強的人,如果有殼可以給她鑽進去,她能待一輩子。

沈維芝伸手,將她擁入懷裡。

久待的地方不是她的家,是家的地方卻都是陌生人,這些年她飄蕩流離,候鳥一般不斷遷徙,心裡的孤寂又有誰知道?

沈維芝心想,還真是個一點都沒有變的傻孩子,讓人放心不下。

「別總是哭嘛。」

沈維芝還像過去一樣總在外面跑,半個月里有十天不在家,少年長大,胸懷天下,他的抱負家人都明白,卻免不了牽掛。

帶雲起回來那天,沈家歡慶許久,沈夫人拉著雲起回房說話,沈維芝要跟過去,管家攔住了他。

「少爺,老爺請您去書房。」

沈父又老生常談,「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你也是時候了。」

沈維芝站起來拔腿就走,沈父怒喝:「你給我站住!誰給你養的臭脾氣!反了天去!」

沈維芝忍耐良久,「父親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他走後,沈父嘆了口氣,可這事,哪是他想就能成的啊。

3

遇到餘一亭是在送雲起回雲家時,他和雲老坐著喝茶,聊起書稿,雲老誇他字寫得好。

「你這字跡,我總覺得哪裡見過……」

話未說完,客廳中便闖進來一個人,他的白大褂還沒脫下來,手裡提著一隻烤雞,興沖沖地跑進門來,「爺爺,起兒,我找到了一家超級好吃的烤雞店,新開張的,你們來嘗嘗……咦,今日家中還有客人?」

爺爺撫須對沈維芝說:「這不著調的小子叫餘一亭。」說完,對餘一亭招了招手,指著神色僵硬的沈維芝說,「阿亭,這個是起兒在沈家的哥哥。」

餘一亭和雲起是大學認識的同學,知道所有雲起在國外的事,如數家珍地和沈維芝說起來,末了才說:「其實我對你久仰大名。」

沈維芝神色淡淡,「我知道。」

一個人的語氣再溫和,眼神中的疏冷也是騙不了人的

餘一亭說:「你是個混蛋,我不會把雲起讓給你的。」

他也看出來了吧,沈維芝看雲起的眼神,平靜下面的波瀾,沈維芝說:「那可由不得你。」

原來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和人針鋒相對起來,也是可以寸步不讓的。

雲老的平生成書後,他的身體狀況便越發不好。

雲起擔心得不行,余家世代行醫,餘一亭自己本人也是中西融會貫通,更是每日待在雲府。

這一日送走餘一亭,嬸嬸叫住了雲起。

「餘一亭一直很喜歡你,就是不知你的意思?」嬸嬸頓了一下,「要是不喜歡,叔叔和嬸嬸也不會逼你。」

雲起雙手互相握著,聽到門外傳來爺爺的聲音:「起兒,起兒還沒回來嗎?天這麼黑了,派幾個人出去找,別又丟了!」

她流離在外多年,曾經丟過的事一直是爺爺心中無法抹去的遺憾,老人如今神智不清,許多事都忘記了,這件事卻記得很深,時時都要找她。

雲起站起來,揚聲說:「爺爺,我在呢。」

老人緊繃的神情一下松下來,「在啊,在就好。」轉頭就又忘了,對下人說,「起兒寫信回來,說今年中秋回家來過節,也不知道她在柏林過得好不好,錢夠不夠花,我們雲家的小姐出去不能給人家欺負了啊。」

雲起紅了眼眶,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可以放棄一切。

她回頭對嬸嬸說:「我……」

……

「那你呢,你會擔心嗎?」那天,他站在門口的風處,眼神中有一閃而逝的惆悵。

……

風雨斜來,她一下說不出話來。

「我再想想吧。」

雲老第一次發病,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看到坐在床邊椅子上的兒孫,只對雲起說了一句:「爺爺沒事,看把你眼睛熬紅的,快去休息吧。」

雲起一個沒忍住,眼淚落下來。

沈維芝去二樓找她,她坐在椅子里發獃,眼睛紅紅的,他湊過去,低了聲音:「好端端的,怎麼又哭了?」

雲起扭頭,「哪有又,第一回。」

「第一回在人前,以前都是偷偷的。」

雲起扁扁嘴,「你幹嗎總惹我!」

「在外面幾年,凶了啊?」以前在他面前,她就和只綿羊沒差別,雖然現在也是,但綿羊也長了角。

雲起心情不好,不想和他鬥法,「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找我了。」

沈維芝明知故問:「哦?為什麼?」

她不答,沈維芝說:「不行,我不能,也做不到。」她終於憤怒,「你說讓我守本份!是你讓我不要靠近你的!」

那麼多年前的事了,她還記得,連當初他冷漠的表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沈維芝笑,伸手揉揉她的頭,「我後悔了。」

她說不過他,氣走了,躲起來嗚嗚地哭了一頓,不知是因為擔心爺爺的身體,還是因為鬱悶沈維芝的說不通,反正一通宣洩之後,她心裡總算鬆快了些。

餘一亭堵了幾次沈維芝,急得抓耳撓腮,總算在印刷廠堵住了沈維芝,「你能不能有點羞恥心!以前不珍惜,現在這麼死纏爛打著她有什麼意思?」

沈維芝有些紈絝地笑一聲:「我做什麼了?我喜歡她,我不能追求了?」

「她不喜歡你!」

「說這話的時候,你動過腦子嗎?」

餘一亭讀書人,不擅口舌之爭,極力和他掰扯,「她與我有婚約在身,你這是橫刀奪愛,奪人之妻,君子不齒!」

沈維芝揉一下眉心,「婚約是誰定下的?總不能你說喜歡她,她叔叔嬸嬸也覺得你好,就不顧她自己的意願讓她嫁給你吧?餘一亭,我知道你脾氣沒那麼好。」他頓一下,又說,「華幫里的生活很悠閑嗎?」

餘一亭慢慢收了憤怒,看向他,「你知道的倒是多。」

「你在柏林做的事,我也早有耳聞。」

國外的生活遠沒有學生想的那麼容易,華人有志之士為了反抗不公的對待,一部分走正途,一部分卻成立了幫派,華幫在柏林的分派中有沈維芝的熟人,他是知道餘一亭也是其中成員的。

餘一亭在柏林很照顧著留學生,讓留學生避免了許多欺凌。

餘一亭哼了聲:「你是配不起她,沒有小時候的情分在,她能看你一眼?」

沈維芝帶上帽子,「這個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4

沈維芝在外面跑軍火,於商斷人財路,於政妨礙外國利益,看他不順眼的人十分多,他的仇家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時常弄得一身傷。

雲起上班之後,在離工作不遠的地方找了個小洋樓,她在柏林學的化學,主攻炸藥方面的研究,因工作的特殊性,她並不常回家。只是那次下班後,她回到家發現門是虛掩的。

雲起站在門口,想著要走,門卻從里打開了,一雙手將她拖進了屋裡。

「雲起,是我。」

她全身的緊繃放下去,卻一下僵硬了表情,「你受傷了?」

她聞到了血腥味。

那是雲起第一次見到那麼狼狽的沈維芝,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

沈維芝發了燒,睡得並不安穩,她去廚房熬粥回來,聲音稍大了一些,他便醒了過來,他傷在手臂上,用餐不方便,雲起喂他吃東西,沈維芝目光凝在她的身上。

「工作辛苦嗎?」

雲起點點頭,勺子伸過去,沈維芝吃一口,又問她:「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當記者?」

雲起將被子給他蓋好,一下被他抓住了手,「不要嫁給餘一亭,你又不喜歡他。」

他語氣極淡,目光卻透徹,彷彿要將她的心看穿,雲起落荒而逃,她想將他趕出去,可他這個樣子,她連趕他走的理由都沒有。雲起躲在書房裡,抱緊了自己的雙腿。

小時候,小小的她抱著他,「哥哥,你長大之後想要做什麼啊?」

那時外國人在中國領土上耀武揚威,少年的沈維芝目光堅定,「我要去學做炸藥,誰害死我的親人,誰欺負我的家人,我就炸死誰!」

可能是覺得自己說得太血腥,讓妹妹怕怕的,沈維芝露出笑容來,摸摸她的頭,「起兒呢,起兒想幹什麼?」

她握著小拳頭,用力點點頭,「我要當記者!哥哥去炸壞人!起兒把哥哥炸壞人的事告訴所有人!哥哥是大英雄!」

年輪瘋轉,花開花落,多少物是人非的時光之後,我們的夢想交錯,各自奔赴不知何處的未來。我為了你的理想拼搏,為了將你銘刻,在你遠離我的時光中。

你知不知道。

5

沈維芝在雲起那住了三天,終於被手下的人帶走,蘇軍的二把手趙悅臨和他交情不錯,因軍火一事連累他「受傷」,心裡過意不去,百忙之中來看他,見面之後,遇著了傻眼了,想一想,倒也明白了些。

「聽聞令妹脾氣很好。」

沈維芝矢口否認:「那不是我妹。」

「你一直都知道?」

「我又不傻。」

母親懷第二個孩子時,他已記事,過去未曾想過和雲起會有之後的糾纏,若是早知道,說什麼他也不讓她入沈家。

她當了沈家的女兒十多年了,平白說不是,誰相信呢?何況之後,他是準備娶她的。

只怕不但沒人會相信,沈家百年門楣也要賠進去。

趙悅臨深知此中厲害關係,「想來那段時間,你是用了些手段才穩住她的吧。」

她還小,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以為自己藏得好,殊不知眉眼中的情意是騙不了明眼人的。那個時候他也還太年輕,凡事不敢想的太輕易,為了穩住她,也穩住自己,他常年在外面跑,不敢回家,對她也冷言冷語。

沈維芝想著,想出辦法之前,讓她不要嫁人就好了。誰知道法子是想出來,也成功了,可小姑娘也太狠心了些,跑去了國外。

趙悅臨聽完笑了,「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他拉起沈維芝的手臂,嘖嘖了兩聲,「這苦肉計用的,可真上不了檯面。」

沈維芝倒是得意,「計策本是針對人而用,趙二少爺騙人的時候比我多多了吧?」

趙悅臨好脾氣,才不和他計較,「其實你現在這情況,比過去好不得多少,糟蹋人姑娘,還是不要去招惹她了。」

沈維芝聽不得人說他們不合適,把趙悅臨趕走了。

他怎麼會不明白,過去他們之間有禮義廉恥阻隔,如今他們之間隔著生死的危機,他是個行走在暗中的人,明面上看著風光,其實刀口舔血,萬一和她的事成了,而他死了,那個可憐的姑娘會怎麼樣?

雲起那麼死心眼,估計一生就廢在他身上了吧?

這個顧慮,在傳出雲起要和餘一亭定親的消息時,徹底被他拋到了腦後。

樹影森森,他外出回來,早摸清了她上下班的時間,等在她的屋裡,她才推門進來,便被沈維芝按在了門上。(小說名:《雲起》,作者:桃墨曦。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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