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質文化遺產｜戈梅拉島口哨語

吹口哨吹出的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在西班牙的加那利群島的戈梅拉島吹口哨是一種通信方式，也是一種文化傳承。敢不敢挑戰一下，將手指放進嘴裡使勁地吹，有沒有發出清脆的哨音？

文：秦昭 《世界知識畫報》2018年9月刊

加那利群島是著名的旅遊勝地，雖然是西班牙領土，卻位於非洲摩洛哥的西海岸邊，由7個島嶼組成。游輪從加那利群島主島特內里費島的碼頭啟程向戈梅拉島駛去，不到20分鐘，戈梅拉島已經從藍灰色的朦朧狀變得非常清晰。戈梅拉島是加那利群島中較小的島嶼，面積只有370平方公里。島上山巒疊嶂，峽谷溝壑密布。幾百年前，由土著口哨語衍生的「西班牙鳥語」，成為島民間信息傳遞的獨特方式。

戈梅拉島是典型的火山形島嶼，從地形圖上看，像是大海里冒出來的一個圓形火山丘，許多條溝紋從中心呈放射狀伸向四周。然而當它實實在在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那些放射狀的溝紋都是高高的山脊和深陡的峽谷溝壑，分割開了座座山峰。如今從一個村鎮到另一個村鎮仍需要乘車在盤山公路上上下下地繞很久。可想而知，幾百年前島上居民之間的交流肯定是困難重重。

古時的戈梅拉島人發明出了一種「鳥的語言」，讓消息飛越山谷、傳向遠山。這就是被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的「西班牙鳥語」——戈梅拉口哨語（Silbo Gomero）。

戈梅拉口哨語是戈梅拉島人的驕傲，它的起源至今也不很清楚。15世紀西班牙人登上這個島嶼之前，當地的北非土著就已經在使用這種口哨語了。那時候，山溝兩邊山頭上的人要聯絡時，只能通過高聲叫喊，這是相當費勁的事情。而清脆的口哨可以輕鬆地讓3公里以外的人聽到，而且只要掌握了一定的技巧，就能像語言一樣表達出更複雜的意思來。後來的西班牙人接受了這種口哨語，並且按照西班牙語的發音規律對它加以改造，把它逐漸變成一種只有當地人才懂的「西班牙鳥語」。

在沒有現代通訊工具的年代，一條消息可以通過一個接一個的報信者，用口哨語從島的一端傳到另一端，類似我們古代烽火台通過狼煙傳遞消息。需要時，人們還用口哨語來呼叫醫生和牧師，向親友報告婚喪嫁娶的消息。20世紀30年代西班牙內戰時，口哨語是交戰雙方的聯絡手段。弗朗哥獨裁統治期間，口哨語是戈梅拉島居民躲避警察抓捕的報信方法。現在島上的老年人還記得當年「吹」的最多的一句話：「警察來抓你了，快躲起來！」

如今，口哨語表演已是戈梅拉島上最吸引人的特色旅遊項目。在戈梅拉島的特西那花園酒店（The Hotel Jardín Tecina），遊客們見證了戈梅拉口哨語的神奇。在酒店的餐廳里，30多位客人圍坐在七八張桌子邊，一位名叫卡爾多的口哨表演者把一塊手錶藏在一個客人身上，然後從廚房裡叫來一位同事。卡爾多用口哨語告訴同事藏手錶的地方，提示他在30多位客人中把手錶找出來。

卡爾多悠揚的口號聲響起，同事一邊專心聽著口哨一邊在客人中東張西望，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在桌子之間轉來轉去，大家都饒有興趣地盯著他。他有些猶豫地走到一位身穿白格子襯衫的男人面前，向他伸出了手。可是，卡爾多的口哨發出了不滿意的聲音，同事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停下來側耳聽了一下，然後也吹了句口哨便轉向另一張桌子，在一個身穿藍格子襯衫的中年男人前停下來，肯定地向他伸出了手。客人從身上掏出了手錶，大家都開心地鼓起掌來。

卡爾多意猶未盡地問大家：「喜歡不喜歡我的口哨語?」

「喜歡！」遊客們用更熱烈的掌聲回答他。

他又有些不懷好意地問道：「你們想知道我在他第一次找錯了人時對他說的什麼嗎？」「我說：『嗨，你找錯啦。你這個笨蛋！不是白襯衫，是藍襯衫。』而他回答我說：『你才是笨蛋。閉上你的臭嘴！』」大家哄堂大笑。

卡爾多又吹了一句口哨後問：「聽懂了嗎？」看到大部分人沒反應，他再吹了一遍。這回有人聽懂了，原來竟是英語 「Thank you very much」。

幾百年前，西班牙人把島上土著的口哨語改造成了與自己母語發音相似的西班牙口哨語。據聲學專家用核磁掃描的大腦圖像研究，戈梅拉島人用口哨語交流時，他們大腦中的信號處理區與講西班牙語時的大腦活動在同一個區域。據聲學家分析，戈梅拉口哨語包含4個母音和4個輔音，與一般的人類語言相比，其特殊之處在於，用音調的高低代表不同的母音，用下滑音的變化和哨音停頓的長短代表不同的輔音。這種音頻和聲強的變化構成了3000多個單詞的表達。而這種悠揚響亮的哨音，完全是用手指在口腔中的動作和手掌的擴音作用來完成的。

70多歲的胡安·卡韋羅在島上生活了一輩子，是有名的口哨語老師。他從小就跟父親學吹口哨語，現在在島上小學專門傳授這門課程。他向遊客示範吹口哨語的技巧：「把右手小指伸進嘴裡，用它來控制舌頭的彎曲活動，用左手在嘴邊做成喇叭形，讓哨音傳得更遠。」

可是遊客使出渾身的力氣，憋紅了臉，除了口水流得滿手都是外，別說是悠揚的哨音了，連個聲音都沒吹出來。卡韋羅笑了，他善解人意地說：「這得多練才行，想一下子學會是不可能的。」

根據戈梅拉口哨語Logo製作的雕塑

20世紀末，隨著現代通訊和交通的發展，手機和互聯網成了人們日常最方便的交流和聯絡工具。曾經是戈梅拉島唯一遠距離通訊方式的口哨語，逐漸被人們棄用了。隨著掌握它的老一代人相繼離世，戈梅拉口哨語瀕臨失傳。面對這種情況，戈梅拉島政府決定全力拯救本島獨有的特殊語言，把它作為文化遺產一代代傳承下去。

島上的小學生每周必須接受至少半個小時的口哨語教學

1999年，口哨語作為必修課程被列入戈梅拉島小學教育大綱，要求所有的小學生必須學會和掌握這種祖傳的語言。政府每年撥10萬歐元專款用來做口哨語的推廣。2009年戈梅拉口哨語被列入聯合國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經過近20年的努力，這一瀕臨消失的奇特語言變成了全島年輕一代都能掌握的交流工具。只要想一想世界上每年都有十幾種小語種和土語失傳甚至消失，就會明白口哨語在戈梅拉島的復興是多麼值得驕傲的成就。

生活在戈梅拉島的所有人都了解口哨語，但只有1950年以前出生和1999年以後上學的年輕一代才會使用這

老一輩人再也不用擔心口哨語失傳了。在島上的小學裡，一個叫琳達的小女孩被選上向遊客表演口哨語。輪到她上台前，她正在用手機給朋友發簡訊。一個遊客問她，手機和口哨語她更喜歡哪一個，琳達想了想說：「手機更方便，口哨語更好玩。」老一代人對手機和口哨語的看法與年輕人可不大相同。一位快人快語的小飯館老闆娘說到手機，撇了撇嘴說：「要我說，那手機和電腦什麼的都能成癮成病，你看看現在的年輕人都離不開手機了。還是口哨語好，想招呼遠處的人什麼事，一出門，把手往嘴上一放就行了。」

「但是這口哨一吹大家都聽見了，個人隱私不就誰都知道了嗎？」有人問她。「我可沒什麼個人隱私。」老闆娘大大方方地笑著說，「我喜歡光明正大，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所以我喜歡口哨語。」說著，她走到門外長長地呼哨了一聲：「孫女回來吃飯嘍。」

1492年，克里斯托弗·哥倫布在戈梅拉島最後一次給船隊加滿了淡水和食物，從這裡出發開始了他尋找新大陸的發現之旅。而他是否聽到了戈梅拉口哨悠長的告別和祝福？

帶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世界遺產標記的戈梅拉口哨語紀念碑立於Garajonay國家公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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