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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鄧老師接生

文/古月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小說:鄧老師接生


鄧老師不是教書先生,他是合作醫療站的醫生。

合作醫療站設在大隊小學的房子里。

這是一排泥牆黑瓦的房子,與普通農舍不同的是,空間大一些,最大的一間有人字架屋頂。牆是用生石灰粉刷過的,白底黑字地寫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農業學大寨」等標語。小學只有四個年級,餘下的屋子一間作了合作醫療站,另一間是大隊代銷店。代銷店裡主要賣鹽、白糖、煤油、醬油,也賣煙酒,春節到了還會賣水果糖,這是小孩子最喜歡去的地方。緊挨著代銷店的就是合作醫療站,一股子中藥味老遠就能聞到,打針、種痘時小孩子的哭聲,教室里也聽得到。

合作醫療站里有兩位醫生,一位姓蘇,一位姓鄧。

姓蘇的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頭,花頭髮,花鬍鬚,白手指,喜歡咬著水煙袋說話,嗚嗚嗚地帶著口水。他是一位老中醫。合作醫療站的屋子裡有幾排帶著抽屜的柜子,每個抽屜上都貼著標籤,寫著藥名。他給人看病,摸脈、看舌苔、寫方子,然後用細長的手指在抽屜里抓藥,有的稱,有的不稱,抓完了用一張方方的紙包好,方子放在上面,交給來人,囑咐幾句,用什麼藥引子,用文火武火,就喊下一位。

姓鄧的,叫鄧廷用,是位年輕醫生,二三十歲,一米七八的個子,瘦瘦高高,腰背筆直,象秋天田野中的一株茼蒿。他是一位西醫。他有一個紅十字的藥箱,裡邊裝有許多瓶子,玻璃的、塑料的,棕色的、白色的,方的、圓的,什麼樣子的都有,瓶子裝著藥片、藥粉、藥水什麼的。藥箱里還有刀子、鑷子、針筒、紗布等一些外科工具。平時沒事,兩位老師就在合作醫療站呆著,晒晒草藥,聊聊天。病人來了,你願找誰看就找誰,反正每天大隊都給他們記工分。

只是,鄧老師出診,蘇老師不出診。

鄧老師出診了,他穿上白褂,背上紅十字藥箱,跟著來人走,一前一後。白天,來人多半是小孩。他們走過田邊,走過包穀地,走上山坡,翻過山樑,穿過竹林,聽見狗咬了,就要到病人家了。「阿黃,你莫咬,那是鄧老師。」這時,病人或病人家屬已迎了出來,盼望鄧老師已多時了。「鄧老師,先喝水。」一杯白糖水已放冷了。鄧老師並不先喝水,先洗手(他習慣這樣),再看病人。拿出聽診器,聽一聽,摸病人的額頭,看病人的舌頭,問病人的病情,然後開藥。嚴重的,馬上打一針,輕一點的,就從藥箱拿出瓶子配藥。治療完了,洗洗手,拿起桌上的開水喝一口,總是只喝一口,說,「走了。」病人或其家人,將他送出老遠,「鄧老師,慢走」,看著他遠去。

包產到戶後,大隊的合作醫療站就撤了。沒有多久,蘇老師又過世了。大隊,現在叫做村,就只有鄧老師一位醫生了,出診的時候就更多了。

鄧老師家住在鄧家灣的半山上,回家的路上是一個大墳坪,有主的無主的墳,七零八落的。白天走此過,都覺得冷森森,更不要說夜間了。有人問:「鄧老師,走夜路,你怕不怕?」鄧老師說:「死人都見過,還怕遇到鬼?」有人背後就叫他鄧大膽。

鄧老師沒遇到過鬼,倒是遇上過賊了。

小說:鄧老師接生


這天是去給馬大娘看病,回來時已是三更天。鄧老師的電筒(以前是馬燈,現在已換成電筒)沒電了,借著月色往回走。鄧老師看見前邊兩個人影,走走歇歇。走近了,鄧老師問:「幹什麼的?」一人指指另一人背上,說:「老娘病了,背去醫。」鄧老師看見另一人的背上大衣嚴嚴實實地罩著一個人,還在哼哼哼地。鄧老師說:「我是醫生,放下來我瞧瞧。」兩人忙說:「不了。」鄧老師堅持:「看把你娘疼的,快放下來。」說著就上去扶那大娘。這時,兩人放下老娘就跑。鄧老師揭開大衣一看,是一頭豬。鄧老師遇上偷豬賊了。

鄧老師什麼病都瞧,頭痛發燒,腹痛拉稀,咳嗽喘息,生瘡流膿,月經不調,但不接生。鄧老師的愛人不準,「一個大男人,什麼不好做,要當接生婆?」鄧老師的愛人認為,接生是霉人的事。這山村頭,生孩子,都是找接生婆。萬一要遇上難產怎麼辦呢?鄧老師於是也偷偷地學習一些接生的知識,萬一用上了呢。

你沒說,還真用上了。

李木匠的老婆半夜生孩子難產,羊水已破多時,孩子就是生不下來,幾個接生婆想盡了辦法,沒有效果,一家人急得團團轉。有人說,請鄧老師吧。李木匠只好提著馬燈,深一腳淺一腳,撲爬跟斗去請鄧老師。鄧老師的愛人說,「不接生,還是往衛生院送吧。」這兒到醫院,三十幾里山路,趕到了,可能人早就沒了。李木匠在門外哭,頭磕得「咚咚」地想,「鄧老師,求求你,救她母子一命吧!」鄧老師背上藥箱就跟李木匠去了。鄧老師洗過手,戴上手套,就開始忙碌。孩子順利生下來了,雙胞胎,母子平安。

鄧老師擦擦汗,背上醫藥箱,告辭。李木匠再三留不住,只得把老婆坐月子的雞蛋撿上二十個給鄧老師裝上,給鄧老師掛上一丈紅(這是這裡接生的講究)。鄧老師說,「謝了。」拿著電筒就往回走。鄧老師是不在病人家過夜的,這是他的規矩。

後來,李木匠的兩個孩子拜了鄧老師作「保保」,兩個孩子喊鄧老師「乾爹」。自此,村子裡找鄧老師接生的人家越來越多了,他們說,只要大人小孩平安。也有介意的,就嘲笑那些請鄧老師接生的人,「你娃媳婦的勾子都叫鄧老師看了,哈哈哈,哈哈哈……」

鄧老師有一兒一女。轉眼兒子也長大了,結婚娶媳婦了。隔年,兒媳婦也懷上了,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要臨盆了。兒媳婦胖,生產時遇到了麻煩,鄧老師的老伴和請來的接生婆忙乎了半天,沒法。老伴叫鄧老師來幫忙,鄧老師就是不進產房,哪有給兒媳婦接生的呢?傳出去,還不笑死人。兒媳婦在屋內痛得哇哇地哭,鄧老師在屋外團團亂轉。實在不行了,鄧老師喊:「送醫院,送醫院!」

請人,砍竹子,綁筏竿,抬筏竿,幾十里山路顛簸,到了衛生院,為時已晚,大人沒有保住,只保住了小孩。一家子悲痛萬分,都埋怨鄧老師,「當做不做,豆腐放醋。」

至此,鄧老師再不接生。

鄧老師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筆直的腰,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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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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