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最大暗喻，就在這三個中秋節

美文 09-22

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紅樓夢最大暗喻，就在這三個中秋節

中秋節，是《紅樓夢》全書的大關節所在。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以中秋起，以中秋收，在看似熱鬧鋪排的中秋夜宴中，曹雪芹以月作喻，以樂景寫悲情，揭開了賈府腐、凋、散、悲的衰敗序幕。

《紅樓夢》中曾多次寫到中秋節。

第一次，出現在第一回。中秋之夜，甄士隱踏著月色去邀請賈雨村酌酒賞月，賈雨村正在吟詩，甄士隱聽了，便誇讚賈雨村「真抱負不淺也！」接下來，賈、甄兩人對飲。

賈雨村趁著酒興，又吟出一首中秋詩：

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

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紅樓夢》的批閱者脂硯齋對此詩批註：「這首詩非本旨，不過欲出雨村，不得不有者。用中秋詩起，用中秋詩收，又用起詩社於秋日。所嘆者三春也，卻用三秋作關鍵。」

《紅樓夢》中第二次寫中秋節是在第十一回。當時，因為賈敬壽辰，王夫人等到寧國府表示祝賀，並探問秦可卿的病情。賈珍夫人尤氏說：

「（秦可卿）這個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還跟著老太太，太太們玩了半夜，回家來好好的。到了二十後，一日比一日覺懶，也懶怠吃東西，這將近有半個多月了。」

這個中秋是怎麼過的，書中沒有細說，只在尤氏的話語中得知，賈母、王夫人等玩到半夜，而秦可卿就是在過完中秋節後得的病。

第十三回秦可卿便病死了，還託夢王熙鳳要居安思危。可是偌大家族，積弊一旦形成，豈能輕易矯過。

書中第三次寫中秋節是在第七十五回與七十六回。在這兩回，很多細節上都流露出了賈家凋敝衰落的敗相。

這年中秋節前夕，尚處於居喪期的寧國府卻成了賭窩淫所。書中記載：

原來賈珍近因居喪，每不得遊玩曠朗，又不得觀優聞樂作遣。無聊之極，便生了個破悶之法。日間以習射為由，請了各世家弟兄及諸富貴親友來較射。因說：「白白的只管亂射，終無裨益，不但不能長進，而且壞了式樣，必須立個罰約，賭個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在天香樓下箭道內立了鵠子，皆約定每日早飯後來射鵠子。賈珍不肯出名，便命賈蓉作局家。

這些來的皆繫世襲公子，人人家道豐富，且都在少年，正是鬥雞走狗，問柳評花的一干遊盪紈袴。因此，大家議定，每日輪流作晚飯之主，——每日來射，不便獨擾賈蓉一人之意。於是天天宰豬割羊，屠鵝戮鴨，好似臨潼鬥寶一般，都要賣弄自己家的好廚役，好烹炮。

寧國府之「寧」，實則是「亂」，「造釁開端實在寧」。賈珍一夥在孝期未滿之時聚集一夥淫棍賭徒，以習射為名，整日聚眾豪飲，吃喝淫賭，腐爛透頂。這是賈家衰亡的本質原因。

八月十五中秋節這天晚上，焚香拜畢之後，賈母領著眾人登上大觀園中的凸碧山莊賞月。

這是一座峰脊上的敞廳。廳前平台上擺著桌椅，用一架大圍屏隔作兩間。凡桌椅形式皆是圓的，取團圓之意。

此時，雖月滿正圓，但賈家人丁凋零，殘缺腐落，早已過了鼎盛時期。

賈母居中而坐，左垂首賈赦、賈珍、賈璉、賈蓉，右垂首賈政、寶玉、賈環、賈蘭，團團圍坐。只坐了半壁，下面還有半壁余空。賈母笑道：「常日倒還不覺人少，今日看來，還是咱們的人也甚少，算不得甚麼。想當年過的日子，到今夜，男女三四十個，何等熱鬧！今日就這樣，太少了。」於是賈母令迎探姊妹都出來團座，不再男女分席，方覺熱鬧了些。

賈母讓人折來一枝桂花，命媳婦在屏後擊鼓傳花。若花到誰手中，飲酒一杯，罰說笑話一個。首先挨罰的是賈政。飲了罰酒，他講了一個笑話：

「一家子一個人，最怕老婆的。這個怕老婆的人，從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買東西，便遇見了幾個朋友，死活拉到家裡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著了，第二日才醒，後悔不及，只得來家賠罪。他老婆正洗腳，說：『既是這樣，你替我舔舔就饒你。』這男人只得給她舔，未免噁心要吐。他老婆便惱了，要打，說：『你這樣輕狂！』嚇得她男人忙跪下求說：『並不是奶奶的腳臟，只因昨晚吃多了黃酒，又吃了幾塊月餅餡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

這是賈政第一次「與人同樂」，所以他剛講了第一句，眾人就笑了。但這個又臭又酸又髒的下流笑話，更把賈政這個偽君子的靈魂揭示出來了。

賈政者，假正也，假正經也，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裡不學無術。把一個又蠢又臭的婦人趙姨娘寵為寶貝，就可見他的人格了。

接著賈赦中途離場跌了腳，這對於中秋來說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月至中天，賈母比先越發精彩可愛，因說：「如此好月，不可不聞笛。」

叫來一班樂人，前一曲嗚嗚咽咽，悠悠揚揚，次後一曲裊裊悠悠，凄凄慘慘。賈母年聽此悲樂，禁不住墮下淚來。

繼後，尤氏的一個笑話簡直讓中秋氣氛跌到了冰點。尤氏說道：一家子生了四個兒子：大兒子只一個眼睛，二兒子只一個耳朵，三兒子只一個鼻子眼，四兒子倒都齊全，偏又是個啞叭。

正說到這裡，只見賈母已朦朧雙眼，似有睡去之態。世上的人都喜歡十全十美，團圓喜慶的結局，尤其是中秋這樣象徵美滿團圓的日子，可尤氏講的什麼笑話，四個兒子沒一個全乎人，難怪賈母不愛聽，要裝睡了。

而散場後，林黛玉與史湘雲的聯詩，才是全書的點睛之筆。

中秋佳節，林黛玉有寄人籬下之感，心懷憂傷，自去俯欄垂淚。史湘雲寬慰她：「你是個明白人，何必作此形象自苦。我也和你一樣，我就不似你這樣心窄。何況你又多病，還不自己保養。」「只見天上一輪皓月，池中一輪水月，上下爭輝，如置身於晶宮鮫室之內。微風一過，粼粼然池面皺碧鋪紋，真令人神清氣凈。」已是深夜，月色格外動人。就是在這個夜晚，她們聯句寫出了：

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

此句堪稱千古絕對，但正如湘雲所嘆：詩固新奇，只是太頹喪了些。你現病著，不該作此過於清奇詭譎之語。妙玉也道：好詩，好詩，果然太悲涼了。

但三人誰能想到，不過幾年之後，黛玉葬情賈府，妙玉橫死匪手，寶釵略好，嫁了已痴還呆的寶玉，後也只是一介可悲可嘆的孀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