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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不語:這人間有茫茫無用的深情|《詩收穫》主編雷平陽推薦詩人

黍不語:這人間有茫茫無用的深情|《詩收穫》主編雷平陽推薦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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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不語:這人間有茫茫無用的深情|《詩收穫》主編雷平陽推薦詩人

黍不語:這人間有茫茫無用的深情|《詩收穫》主編雷平陽推薦詩人

黍不語的詩歌溫暖,潔凈,清晰,所使用的語詞,與書寫對象和訴求保持著唯美的關係,渾然一體。而且,在其詩歌的生成過程中,沒有預謀、搬弄和苦肉計,風吹草低,水落石出,一切都顯得生動自然,樸素親切。其寫作,令詩歌成為了日常生活中雪地上的白塔,流水上的花瓣,道法空深,儀態脫俗。

——推薦人:雷平陽(《詩收穫》主編)

黍不語:這人間有茫茫無用的深情|《詩收穫》主編雷平陽推薦詩人

黍不語

八十年代生於湖北潛江,2012年開始習詩。曾獲第三屆揚子江年度青年詩人獎、2017年長江叢刊文學獎詩歌獎、2017年詩同仁年度詩人獎、詩同仁2017年度詩賽桂冠獎等;入選《十月》雜誌社第七屆十月詩會。湖北省文學院第十二屆簽約作家。

平 行

那片草地。那片遠遠地,一意孤行的,

悄無聲息經過我車窗的

草地。

像滾燙世界的一個意外。

我的眼睛先親近了她。

我的心,將我放進她的懷抱,輕輕摩挲。

那一刻野花

回到草地。我回到寂靜。

但天地昭昭。

渴望與渴望,自由與自由,坦呈

與坦呈,

互不得見。

飛奔的車迅速帶走我。

像突然夢醒。

一種平行的荒涼的溫柔讓我們

看清:

這世上有永遠空寂的草地,

這人間有茫茫無用的深情。

瓶 子

每次當我獨自

走在正午的大街上,人群中

在湖邊或公園的灌木叢邊

從下午,坐到黃昏

我感覺我變成了一隻瓶子

無法開口,不能擁抱

有光滑細緻的孤獨

和充盈一切的驕傲

那時我會想起你

靈巧的手多麼溫柔

覆蓋我,撫摸我身體的每一處像

重新造就

我不知道那樣的撫摸也暗含著命運

當我成為一隻瓶子,我有時候

空著。有時候接過

你折下的花枝

我的房子

由於厭倦,我更加足不出戶

每天,我呆在我的房子里,和我的房子一起玩耍

有時我們也靜靜等待

祈禱意義,和一些善良的雨

有一次雨下得太久,雨水嘩啦嘩啦,堆在房子周圍

那明亮的流瀉像時間

我的房子因此堆滿了時間

我起身走向它們,看到我身後的身體

製造出大而洶湧的波浪

我的房子隨著波浪在倒影中搖晃,不斷變形

幾乎像要碎裂

我的房子不發一言

我的房子承受著我,承受著時間

有更加隱忍的美,更加隱蔽的堅固

我的房子總是比我沉默的更久。

來到城市的樹

被我看見時,工人們正一根一根

搬運它們。大的,小的。粗的,細的

含含糊糊擠在一起。

還有年輪,但皮沒有了。

還能立起,但枝葉沒有了。

我想像它們曾經綠的驕傲,壯觀

披掛著世上所有的星辰和露水。

我想像它們曾經擁有多麼牢不可破的距離

多麼完美的沉默,和多麼心愛的鳥兒。

我想像它們如何被拔起,被斬斷,被剝皮,被運送

被統一,被模糊,被扭曲,被消解……

我看到自己已無可挽回地,置身

那想像中。

我在眼前和想像中看到自己

被無止無休地搬運,堆砌。在它們中。

現在它們叫木頭。一生的命運

還遠未結束。

參加一位老人的葬禮

大雨從空中倒灌下來

讓人發抖

現在,最從容最無需躲避的

就是她了

生前我沒有見過她

我能感覺到自己

對死亡的冷漠

我不懷疑我是個冷漠的人

這個世界上,只有少數的人

見過我流淌的淚水

更多的是

像現在這樣

我走在他們中間

走在運送死亡的路上

像一片移動的空白

而她,填補著這空白

雨水繼續沖洗,彷彿帶著天空

所有的重量

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

沒有一個人,為她哭泣

我想起夜裡的歌聲

反反覆復唱著

天上好多星啊地上好多人

而我總聽成

天上好多人啊地上好多星

突然感到一種,奇異的,蓬勃的情感

正流向她夜空似的臉龐

最終,不是死亡讓我們相聚

而是意外的,必然的,遺憾與憐憫,將我們連結。

倦 意

這個下午,我盯著窗前的

一棵小樹

它在風中擺動身體,片刻不歇

它的葉子有時變成光線

有時變成遺物,落下來

躺在腳邊

你看不出它的變化

甚至它根本,沒有變化

它站在那裡。它擺動。它落葉

像空氣一樣理所當然

它有落不完的葉子。

夜晚的母親

她不認識一個字,

只有年輕時一個人養活一家子的蠻力。

她比父親還要高大,

每個人從來沒覺得,她需要憐惜。

她做的飯菜總是不那麼可口,

她洗衣服依然不分門別類。

她肚子上的贅肉越來越多,

眼裡的空洞越來越多,

坐在電視機前的時間,越來越多。

作為她的女兒,我們一直沒有學會使用語言,

我們唯一的語言是沉默。

我們在沉默中忘記彼此,平靜地各自步入更深的沉默。

直到那一天,我看見一張紙條上,歪歪扭扭

寫著她的名字。

她在偷偷地學寫自己的名字。

又一天,半夜,我從一場驚醒中走出

經過她的房間。

看見她背對著我,雙手抱膝,

無聲無息坐在床上。

月光靜靜地照進來,她一半的身軀

依偎著,一半埋在陰影里。

突然間悲傷洶湧。

我夜晚的母親,她那麼

不像個母親。

雪 人

為了看到更多的雪我走進旁邊

無人的小樹林

雪果然更厚,更軟

白的還像剛剛落下來的樣子

我小心地踩上去

像踩著一個人的內心

像進入,又像離開

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他

在一棵樹榦漆黑的水杉後面

一個小人兒,定定地立在那兒

兩片樹葉似的眼睛像馬上

就要枯萎

我想像一個人滿懷孤獨與喜悅

走進這兒

一點點,親手製造了他。然後

離開他

我想像一個人給他以生命

當我來到這裡,看見他

又一次拋棄了他。

夏 日

那一天的田野還滿含年輕

芝麻棉花。土豆桑麻。在遠去的人身上

尚未顯露出飽脹,或成熟。

遠去的人,落在

他身上的初夏的陽光,像一匹溫柔的布,被

後來我們才明白,並稱之為的,命運

輕輕擦拭。

我在多年後的景象里,看見

少年的朋友,一棵仍在

遠走的樹,

頂著他的落葉

像某種無法彌補的生活。

我知道

有些事情,我們永遠不能在彼此身上做了。

密 語

有時候我會,陷入莫名的悲傷

陽光照在我身上

帶著眾多陌生的影子

花朵滿懷喜悅,仍開在去年的枝頭

雲和雪

在永恆的空中飄蕩

我感到一種偉大的厭倦和絕望

無論我懷著怎樣的

力量和慈悲,在被用舊的人世

我都無法獻給你

一份新鮮而安祥的愛情

少 年 游

十三歲時我在田埂上第一次

停下來

那麼認真地抬頭,看

像受著某種神秘指引

我指給嘻嘻哈哈的同伴們看

乾淨的,高遠卻又彷彿伸手可觸的天空

天空中正變幻的白雲

第一次感覺到,我們身處的茫茫世界

第一次,我們站在泥土上,沒有想晚餐,作業,農活,巴兮兮的土狗

甚至屋后角落的牆洞里,我們偷藏的一兩顆糖

我們都拚命地伸手

拚命地指,那些四面八方的白雲

我們說那片雲是我。那片雲是我。那片雲是我……

突然之間

我們相互緊緊地擁抱,繼而流下淚來

我們感到從未有過的熱烈的荒涼

在十三歲的田野

第一次

看到了我們將要為之渡過的一生。

在 河 邊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在河邊

靜靜走著

夕光有時照著

我的臉有時

輕輕落在

我後面

有時我停下來看

河水把我的腳一點

一點

打濕

有時我抬頭看

對岸

山巒隱綽

像某種未經的

生活

更多時候我獨自

走著

沒有

去到對岸也沒有

告訴人水聲

冥 想

有時候你僅僅

憑沉默

就區分了自己

此刻若有寂靜,有神明

有輕輕翻動的樹葉

起伏的光線,和

正在醒來的眼睛

你坐在春天,一個無法逾越的下午

一棵樹來到你的窗外

他叫含笑

如果再細緻一點

他叫深山含笑

這世間所有的好

那麥地多廣闊。好像可以

供我們走很久。

那綠色多蓬勃,像世上

所有的好,都來到了這裡。

我想跟你說很多話,像小羊

不停地咩咩。

我想長久的和你擁抱,像兩棵

長到一起的樹。

然而我是如此單薄。人世繁茂

很長的時間裡

我踩著你的腳印,認真地

往前走。

像我擁有了,更多的你。

夏 夜

漏風的屋子,被隨意

帶上的木門,

逃難的人帶走媽媽,將剛出生的嬰兒

放在我旁邊。

風帶走老楊樹的枝葉,風在窗外

孜孜以求。

那是1986年的夏天。土地貧瘠,汗水肥沃

大人們慣常於夜間勞作,掙扎或奔走。

我看見孩童的我,拚命睜著的眼睛

第一次映現出浩若夜空的黑暗。

而嬰兒就在身旁熟睡。

那時我還不懂得孤單和恐懼

那時我還不知道,未被這個世界打擾的

嬰兒

有著那樣抵禦一切的力量。

你看到我在河對岸是

一小截木頭

我看到你

在早春的風中,鮮艷地綠

一切多麼美妙啊陽光

照耀你你是明亮與花果

照到我是灰燼

河水湍湍是你在世上走

當你終於明白沒有自己沒有另外一棵能夠靠近

終於你感到生活

只剩下了平靜,與等待

你看見由於

蕩漾由於

無可挽回的心動

你看見河水粉碎了陽光

我的母親坐在那裡

當我從無數黑暗中,尋到她的子宮

我的母親,坐在那裡

像土豆落在敞開的地里。

當我開始一點點膨脹,一點點,與她分離

我的母親,坐在那裡

像被摘除果子的枝蔓。

當我懷揣她的汁液,耗盡她的日夜

我的母親,坐在那裡

像石頭,在秋風中的寺廟前打盹。

我的母親她,坐在那裡

像一小塊寂靜,一小塊陽光。

有一會兒我們一起,走在黑暗處

像我們同時

經歷了某種消失。

小狗哈利

哈利是在我開始恐懼一個人

呆屋子裡的時候

來到我身邊的

我期待它在夜裡發出它的聲音

以此震懾那些

發現我房子漏洞的人

我仍然照常生活

上班,趕路,到公園看花草

去廣場看跳舞的人群

我仍然做著以前的自己

反覆聽一首歌,到流淚

在夜裡,想起未曾愛過的人

突然醒來

我一直沒有太多的親近,給哈利

它茸茸的毛太過柔軟

令我感到不安

我只是吃飯時分一些給它

隔幾天有空時,給它洗澡

我的生活一成不變,我仍然覺得

如果不是有人執意要來

如果不是來的人執意要把哈利

趕到屋子外面的露台上去

如果不是哈利伸起前爪巴巴地緊緊地貼著玻璃

如果不是它第一次發出緊張的,凄厲的,巨大的

叫聲

我不知道我房子的漏洞是來自

自己

經常的,封閉的,柔軟與心碎

說 死

十年前,她丈夫去世時

她每日每夜嚎哭

有人時她嚎給別人聽

沒人時她哭自己聽。一聲一聲

細數磨難和委屈

後來有同齡人去世

她也仔細哭一陣,憐憫一陣

最近兩年,村裡僅剩的

幾個同齡姐妹,相繼往西

她開始不再哭,連一點

該有的人情

都看不出。只用平常的語調,告訴我們

在兒死了

嬌兒死了

就埋在那裡。喏。就那裡

她用的是她們的乳名

她告訴我們她們死了就像告訴我們她們回家吃飯了

一樣

她是我鄉下的奶奶。有點

長壽的奶奶

她跟我說起時已經不像這個世上的人

少 年

我不曾見你少年。

我不曾懷著心事把你

重重來愛少年。

我不曾在柳樹下仰望把清

風捎給你少年。

我不曾把白雲和腳印塞進

你的背包少年。

我不曾站在小路的

盡頭等你少年。

我不曾在你面前老去。少年。

一條水草的人生哲學

她一生的夢想是做條水草

長在最深的河裡

從不為旁人所見

眷戀她的那條魚兒

一生在她身邊忙碌

每隔三秒

就愛她一次

而每一次都是嶄新的

你 們 的

我的春天是你們的

洶湧與重複是你們的。

我的草場是你們的

坦裎與踐踏是你們的。

我的村莊是你們的

懷念與遺棄是你們的。

我的生活是你們的

粉飾與絕望是你們的。

我的容貌長在你的臉上

我的遠方住在你的眼裡

我的名字也是你的名字。

我的愛人也是你的愛人。

現在。這些孩子也。正如願。一個

一個。成為你。你們的。

吃 魚

當時我正吃一條魚

傍晚的空氣從窗戶游進來

旋在屋子裡,蓽撥作響

我吃掉魚尾,沿背脊

緩慢上升

這時他出現

拿著被我摔壞的

剃鬚刀,從衛生間

走向房門

我埋頭吃魚的腹鰭

又將魚刺一根根

在桌上擺好

他音調不算太高

有些許強壓的怪異

我有點心虛。我做了錯事

我清楚這一點

他從一個房間

到另一個房間

聲音漸漸低下去

我繼續吃掉胸鰭

接著吃肚子,吃肚子里的

肥沃的魚籽

當我準備吃掉最後的魚頭的時候

他從房間走向廚房

經過我身邊

聲音已經低回至喉嚨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

我一直在等

那聲已然

成形的嘆息

春天的路在走

白天我到過一些街上

走過一些梧桐樹,廣場,和車站

我帶著我在走

像一隻飽脹的氣球,走在它的空中

我知道這是春天

我應該欣欣向榮,飽含透明的綠色

我在這綠色中走了很久

直到天空降下黑暗。我知道黑暗

正是我自己

一點點離開

正如痛苦不是人死去

而是人離開

我離開我的路

秋天開過的重瓣棣棠,我把它帶回家

春天,又換上春天的

我知道這是春天

我在春天的路上走

後來,是春天的路在走。

晚 安

有一會兒我走在湖邊

隔著湖水我看見

水裡的石頭

隔著人群我看見

萬家燈火。

一切都是應有的樣子。

湖面甚至沒有

軟軟地吹來。

浩大的寂靜中她像

一個一無所知的少女

那麼不動聲色,那麼不偏不倚。

深藏著這世間

全部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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