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影子槍手」到「獨立署名」,新編劇「出頭」,到底有多難?
原標題:從「影子槍手」到「獨立署名」,新編劇「出頭」,到底有多難?
文 | 「廣電獨家」記者 何佳子;轉載請註明來源及作者
一個是科班出身的職業編劇,一個是半路出家的「資深菜鳥」,她們的成長軌跡或許不盡相同,但懷抱著同樣的好奇心與熱忱。萌芽破土,需要忍耐嚴寒,積蓄力量;編劇出新,同樣如此。從沒有名字的影子槍手到獨立署名的編劇作者,在黎明到來時,「出頭」是新編劇的當下與遠方。
勇敢者的戰鬥
作為青年編劇,李璽威說,自己算是相對幸運的,沒有遭遇過太多挫折。讀本科、考研、畢業就做了編劇,隨後有了作品,都算順理成章。曾與「爆款」項目擦肩而過,也走過新人的彎路。入行7年,時間不算短。因為熱愛而努力,也遇到了好項目和願意提攜新人的前輩、給力的搭檔,因此特別感激他們。
從跟組創作的收視率全國第一的年代劇,到《福根進城》片頭署名的改編編劇,再到擔當編劇的《西京故事》以及其他熱播作品,她說,很感謝一路上遇到的各位前輩師長,「讓我覺得編劇行業是有愛的。這一行,善良的人是大多數。」
2018年,李璽威編劇的電視劇《西京故事》名列中宣部2016~2020「5年100部」影視原創劇本工程重點項目、廣電總局迎接黨的十九大勝利召開推薦播出重點劇目、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第一批參考劇目。至於下一步,她說,自己正在創作貼近生活的都市情感戲、青春勵志劇。
做編劇之前,李璽威讀研期間就在影視公司做劇本策劃,積累了大量經驗。畢業後第一次做駐組編劇,三個多月時間裡,她胖了整整10斤,「房間里屯了一大箱零食,寫不下去的時候就吃零食解壓。劇組的其他工作都是團隊工作,是上百人的協調合作。但編劇不一樣,所有壓力都在自己一個人身上。特別是駐組編劇,如果劇本跟不上拍攝進度,停工一天,成本就增加幾十萬元。當時真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沒多想,直接就進組了。」
她笑著說,「反過來說,正因為當時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想,只想著把劇本寫好,才會進展得順利。更幸運的是,劇組上上下下都很給力,大家通力合作,交出了一部不錯的作品。」
那年春節,李璽威跟著劇組在外地籌備拍攝,第一次沒回家過年。大年初一早上,在賓館裡吃了碗泡麵,她就接著寫劇本。中午,她在陌生的西安街頭溜達了一大圈,終於找到唯一一家開門營業的蘭州麵館,吃了一碗拉麵。「那一刻,說不感傷是假的。但好在那時剛入行,滿心都是好奇心和新鮮勁兒,也不覺得苦。」
在片場,看著自己寫的劇本一點點拍攝出來,變成影像現實,李璽威說,那是編劇最引以為豪的成就感。相比於單方面的心理預演,在拍攝現場,編劇能夠得到最為及時的一手反饋:場景設定是否合理?台詞是否拗口?劇情能否抓人?她會經常跑到機房看當天的素材,再對比自己的劇本,看看哪裡在後面的創作需要改進。那幾個月,也是她做編劇以來成長最快的幾個月。
李璽威說,編劇最常面臨的就是來自各方面的意見,合理的,不合理的。「身為編劇,要有一顆強大的內心。周遭的聲音很多,你必須學會從中加以分辨。聽到對劇本加分的意見,我會很興奮,但遇到不靠譜的意見,也要學會拒絕——心態必須調整好,判斷能力是第一位。」
入行之初,「打雞血」是她的常態。有一次,早上7點起床後,她抱著電腦一連寫了6個小時,一口水都沒喝,自己都沒意識到。「其實那樣的工作狀態是很危險的。現在我也在調整,走『可持續發展』道路,不能過分透支。要工作,也要生活。因為生活對編劇來說也很重要,是素材,是經驗,可以反哺創作。」
相比於普通上班族,編劇的工作自由度高,自主性強,因而也需要極強的自律能力。「現在,我盡量做到上午寫,下午可以休息,晚上有精力的話,再寫(不過這是理想狀態)。不忙的時候,周末還可以和朋友一起放鬆一下。剛做編劇時,其實不是這樣。朋友叫我出去吃飯聚會,我通通回絕,就盯著電腦寫劇本,把自己弄得很焦慮。」
說到底,編劇也是個體力活兒。通常來講,一部劇本幾十萬字,還不包括磨了很多遍的大綱、分集和劇本修改二、三、四版。對編劇來說,寫劇本的過程也是不斷掏空自己的過程。
李璽威也不例外。「這兩年,我越來越感受到好奇心的重要性,也特別喜歡和不同的人聊天,甚至想過可以去找份兼職工作,比如兼職記者,多聽聽別人的人生經歷和故事。」
剛入行時,李璽威也曾經歷過新人的誠惶誠恐,有過這樣摸索的階段。「因為還沒作品,沒人脈,有的只是對編劇職業的熱情和寫作表達的衝動。就想著在外在上增強信服力,衣著打扮都盡量看起來成熟靠譜,見資方就蹬著高跟鞋,衣服顏色基本都是黑白灰,希望呈現一種精英范兒。」她笑著回憶說,朋友都打趣她,說她「怎麼穿得像我二姨似的」。
「有句話可能講出來,大家會覺得像說教,但很有用。那就是不要太在乎一時的得失,有些時候,吃虧是福。你吃過的虧,別人都看在眼裡,未來有一天,會在別處得到回報。」這句話是之前李璽威合作過的一位前輩告訴她的。不計較眼前,而把事情做好,這個行業看的是結果——只要作品好,回報會從四面八方湧來。
如今,看劇不僅是看劇情和畫面,更要看評論彈幕。當情節出現較大的曲折或者影視改編不得原著粉歡心時,編劇通常是「背鍋」的那一個。於是,「給編劇寄刀片」也就成為彈幕評論中經常出現的高頻語句。
「做編劇,需要具備藝術敏感性,這也意味著編劇的情感會更為細膩。所以,希望大家口下留情,理智觀劇,不要把劇情討論上升為人身攻擊。」李璽威說,在彈幕還未流行的時期,自己會去貼吧看大家對劇的評論,看到批評的帖子還很開心,「起碼說明觀眾認真看完了,而且還找到了這部劇的貼吧,進來發帖子,可以說是忠實觀眾了。從創作者的角度,我很感謝他們。」
「做編劇,生活中的幸運和磨難,都是財富。所有這些吃過的虧,受過的傷,對創作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她告訴「廣電獨家」,編劇寫劇本時,最直接的靈感來源就是自己的生活,而那些打動人心的點也往往來自於這些傷口。
「寫劇本時,就需要把那些結痂的傷口再撕開,甚至要撒點鹽,這樣才能更好地回憶起當時的痛感,進而作藝術的加工和處理。從這一點來看,一帆風順對編劇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就像白開水一樣沒滋味。這也是『吃虧是福』的另一種解釋吧。」
李璽威說,因為工作關係,自己經常要宅在家裡。「這可能是編劇的通病。編劇的職業特點就是現實基礎上的『紙上談兵』,可能人坐在這裡,思緒早就飛出十萬八千里了。對於情感關係來說,比如男女朋友吵架,男生想到了『一』,女生想到了更進一步的『二三』,而編劇就要想到『四五六』,女編劇則可能想到『七八』。」
在她看來,編劇是個可以為之奮鬥一生的工作。一方面,有作品播出帶來的成就感;另一方面,也有相比其他職業略高的稿酬回報。而最重要的,還是那份熱愛。
一腳踏進江湖的「資深菜鳥」
從聯繫採訪開始,小如(化名)就一直在強調,自己完全夠不上「出頭」的標準,「我就是個剛入門的新編劇。」
兩年前,她是一家雜誌的主筆記者,是別人口中資深的「媒體老師」。兩年後,轉行的「菜鳥編劇」小如說,自己其實剛剛進入狀態,「之前兩年時間一直在適應、摸索和調整。」
採訪結束走向地鐵站的路上,小如坦言,自己是個興趣太多的人。當初,轉行也是跟著自己的興趣走。
「做過當代藝術,跑過文娛產業,最近特別喜歡跳舞,甚至有朋友勸我專門學了去當老師。雖然當初轉行當編劇吃了很多苦頭,不過和兩年前相比,掙的倒是沒有太多變化。所以,我總勸別人,如果為了掙錢當編劇,趁早斷了這個念頭。」
差不多三年以前,記者小如去採訪一位知名編劇。彼時,她心中已然萌生了轉行做編劇的念頭,攢了一肚子問題要問。對於那次不算成功的採訪,她記憶深刻。「我給他提了很多選擇題。你覺得這個問題是A還是B?能不能對某個問題做一個總結?」
面對連珠炮式的選擇追問,接受採訪的編劇老師越聽越不耐煩,他回答說:「記者似乎總想找一個一言以蔽之的答案,好像一句話就能概括整件事,然而現實情況要複雜得多。」
這番話,也映射了小如後來轉行的艱難。「之前想得很籠統,在媒體待了四年,做了主筆記者,覺得沒什麼激情了,就考慮換個工作;而市場類的工作不太能滿足我,覺得還是搞創作比較厲害,而且對編劇有興趣,就轉了。」
她笑著說,「轉行之後才發現,一切跟預想的都不一樣。就好比你之前修電腦修得很好,就以為可以做好電腦編程,其實差異特別大。」
本以為是同一個領域內的小跨界,誰知卻跨了一大步。進入編劇公司後,小如接手的第一個項目就是一位知名作家的小說劇本改編。
「當時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因為是我特別喜歡的一位作家,沒想太多就接了。我以為自己可以,公司的人對我也不了解,就這麼糊裡糊塗地接了。」
那段時間,是小如最黑暗的日子。項目接手後,卻無從下手。一稿交上去,同事們坐一圈挨個提意見,然後再寫一稿,還是不行。
「那時,整個人都是懵的。一桌人給你提意見,感覺無數支箭射過來,千瘡百孔。當然,大家都是想幫我,但這麼多建議我根本消化不了,執行不下去。」
坐在會議室里,有著多年工作經驗的小如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一腳踏進了江湖。「在媒體待著,平台會給你提供一個無形的依託,雖然也了解一些行業現狀,但始終很間接,總有一種置身事外的疏離感。進入編劇公司後,才真正成為一個社會人,項目自己扛,劇本自己磨,一切都得自己擔著,必須獨自面對江湖上的血雨腥風。」
做記者,需要冷靜客觀;做編劇,要求細膩敏感。在擰巴的痛苦中,小如走得跌跌撞撞,甚至可以說「頭破血流」。
「這兩年收到的否定,足以讓我徹底放棄編劇這個工作。支撐下來的唯一原因,就是我確認自己是可以寫的,只是現在還不行。」不過,對於轉行的決定,她並不後悔,「在一個環境里待得太舒服了,其實不好。」
「每個人都需要認清自己的角色是怎樣的。這種基於興趣的選擇,都是很個人化的。就我自己來說,喜歡『無中生有』寫故事。所以,這種從記者到編劇的跨越是很個例的。」
由於以前跑的是文娛新聞,小如說,自己周圍很多朋友都有過轉行做製作的想法,「也有不少人說過當編劇,包括一些朋友猜我轉行是為了掙錢。什麼是葉公好龍,什麼是真愛,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她笑著說,「我一直相信,只要自己真的喜歡,並為之努力,總有一天會變得擅長。」
為了幫助像小如一樣的新編劇更快「上手」,公司進行了重新編組,規划了以老帶新的「師徒制」。小如的第一個師父給她設定的是科班式的補習教學,用中央戲劇學院戲文系的培養方式進行訓練,帶著小如讀莎士比亞的戲劇文本,布置題目寫戲劇段落,希望她能儘快熟悉劇本語境,從新聞語境中掰過來。
四年制的戲文專業課程被濃縮至短期突擊培訓,小如依舊很迷茫,「就算練習了這些東西,也不能證明我就能寫出來,還把組長師父累得夠嗆。」
「看著我交上去的練習作業,組長說,特別像是看柴靜的新聞報道。」聽到評價,小如很沮喪,「本來是想從自己優勢出發,寫一個真實新聞事件改編的故事,結果還是不行,依舊是記者寫新聞報道的樣子。」沒有經驗,不懂劇本寫作,小如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努力找到方向。
第一輪教學摸索效果並不理想,小如換了第二個組長師父。這一次,師父說,來不及從頭補基礎了,直接跟著做項目,邊看邊學吧。
同事們都說,小如是公司開會最認真的一個。「因為我什麼都不懂。對別人來說是常識的東西,對我來說都是需要補課的內容。」在無數次「為什麼」和「原來是這樣」後,小如終於迎來了編劇生涯中被肯定的瞬間,「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可以繼續下去。」
回顧這段頗為狼狽的學習過程,小如感慨道,做編劇以來,自己經手的項目成活率極低,好不容易跟著師父磨完了項目大綱,覺得可以上手寫了,但是由於人事變動,小如和師父從原項目撤出,拆分到了一個新項目,「又要從頭開始了。」
「作為一個剛入行的新人,我是比較悲催的,也不具備典型性。之前,我最大的問題就是始終找不到編劇的思考方式。現在比兩年前好了很多,但仍處於摸索階段。坦白地說,我不認可所謂走彎路的說法。這種說法本身似乎暗示著人生是有捷徑的,比較功利性。」小如告訴「廣電獨家」。
從輕車熟路的主筆記者到手忙腳亂的新手編劇,仍掛著「編劇助理」頭銜的小如說,自己兩年來改變了很多:越來越不願意輕易下結論,越來越愛觀察與傾聽。
作為記者,需要思考分析,用理性思維拆解問題;作為編劇,需要對生活細節把握的直覺,深入到情感中。不過,曾經的記者身份也有不擰巴的時候,比如記者的旺盛好奇心。
如今,小如還會不時和之前的媒體同事聚會。只不過朋友們聊的是行業熱點,小如看的是每個人的狀態。
「我的注意力落點變了,把曾經關注的概念結論都拋掉,觀察每個人的語言情緒和生活狀態。編劇的樂趣所在就是鮮活的東西,而不是歸納總結的乾癟概念。畢竟,生活比你總結的觀點要廣博和複雜得多。」
(何佳子,「廣電獨家」記者,正在饒有興趣地探尋影視文化圈的秘密法則。)


※「對話世界」借船出海,中國國際電視台為何引發外媒和西方網民熱烈討論?
※原創力、影響力、引領力,是網綜的命門!
TAG:廣電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