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帖考證 | 楊凝式《韭花帖》真偽之謎 （11）
原標題：名帖考證 | 楊凝式《韭花帖》真偽之謎 （11）
（2）「墨妙筆精」朱文方印。「墨妙筆精」殘印，亦可解讀為「筆精墨妙」。鈐於末行「七月十一日」中「日」字偏左下部位。此印遭罰割裁，僅餘四分之一強，已是無以窺其全豹，賴有「墨妙」二字殘跡昭然可辨（見圖一，左為復原圖，右圖紅色印痕為易於分辨），又有刻帖以資印證。
圖一
此印的文字著錄可於宋米芾《寶晉英光集》、桑世昌《蘭亭考》等檢得；其實物印蛻則存於蘇氏當年故物——右軍《王略帖》（見圖二），潁上《蘭亭》（刻本）的墨跡底本之中亦見之（見圖三）。此物原在蘇家，後為鑒家蔣長源永仲（米芾至友）易得，米芾《書史》有載。今其刻本中有「墨妙筆精」印，又有「永仲」印，適可明其所自也。
圖二
圖三
「墨妙筆精」者，無乃蘇易簡之最高評騭乎？非至精至妙者，豈可膺此榮幸？無怪乎米芾喜獲《王略帖》後，又是題前（指墨跡之前）「晉右軍將軍、會稽內史、金紫光祿大夫王羲之字逸少書王略帖，天下法書第一」，又是詳錄於《寶晉英光集》中，更與劉涇、薛紹彭等唱和，作《右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王羲之書八十一字贊》等，志得意滿，情溢乎詞，可見一斑。
蘇易簡所用鑒藏印記甚夥，除上述二印外，還有「邳公之後」「翰林學士院印」四代相印」及「蘇」字印、「武功」印等等，遺憾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大都灰飛煙滅，不復可睹矣。其至今可見者，有「四代相印」一印，分布於右軍《范新婦帖》右上角（見圖四）、（傳）孫過庭《千字文》（第五本）、懷素《自敘帖》中部分接縫處、顏真卿《劉中使帖》卷前騎縫（見圖五）之中。此外，明人聶大年題宋李伯時《西園雅集圖》之末，亦鈐有「四代相印」印一（見圖六）；明錢穀手鈔善本《晝上人集》中，右下角同樣鈐有「四代相印」一枚（見圖七）。
圖四
圖五
圖六
圖七
順便提及，以上「邳公之後」印中「邳公」，是指蘇氏上世的西魏蘇綽（498—546）、隋蘇威（539—621）父子，二人先後封爵「邳國公」。其與唐代許國公蘇瓌、蘇頲父子，即武功蘇氏之「四相」。《蘇舜欽集》敘其先輩「隋唐之際多偉人，六葉之內，四至大丞相，襲封邳許」，皆有史傳可據，亦即「四代相印」的淵源所自；至於「翰林學士院印」，乃蘇易簡在翰林時所用，此其專用之鑒印無疑。蘇易簡所有印記中，除「翰林學士院印」外，余皆為蘇氏後人所共享用之，其因蓋在於此。
值得注意的是，如「許國後裔」「四代相印」等，並非一種形制，而各具參差之處，故非出自同一印章所鈐，已不言自明。那麼，其真偽又將如何看待呢？筆者以為，此一問題比較複雜紛繁，當置諸武功蘇氏鑒藏世家的時代背景、社會風氣特殊的家族因素之下加以綜合考察研究。誠如上述，蘇氏鑒藏世家，以蘇易簡為奠基人，其先後至少有五代四十人左右；先輩所用之原印，越至後世，越不堪敷用，這是不難想見的。至於未能繼承原印的蘇氏後人（他們無一不是「許國後裔」「四代相」的後人，同時又都是名聞當時的收藏家）而言，他們要在所藏的名跡上鈐此類鑒印，其唯一可行的辦法，恐怕只有依照原印加以翻刻、仿製了。鑒此可知，「許」「四」之類不一而足的現象並不足怪。因此，對於此類雷同的印記真贗的鑒識，務必慎之又慎，倘若簡單地以某帖中印記為標準，從而將與之稍異者排斥為偽印，無疑將墮入另一誤區。
由此可知，考察「許」「四」這類印記，既不可膠柱鼓瑟，更不可僅憑經驗感覺遽作斷議，但並不等於因此就束手無策，無法判其真贗。只要掌握了確切的依據，照樣可以鐵定其為偽印與否。
至於明人題跋或鈔本中出現「四代相印」的現象，其與蘇氏後人用印性質迥異，自是不可同日而語。此種現象當是後人將蘇印視作古物珍玩，鈐之以示尚古博雅之意，其性質屬於古印後用之類，與作偽風馬牛不相及，不可強為牽合。再者，收藏古印之事歷代有之，唐懷素即以漢印「軍司馬印」鈐於自書書跡上，似已開風氣之先。及至元明，漸成風氣，其例甚多，不可勝數。既無關本文考證，恕不枝蔓。
2.蘇耆印二
（1）「□□國老」朱文半印一。鈐於羅本首行「寢乍」二字右端，其右半既已剪棄，而乃止余左半印文。所欣幸者，其印文分明，顯系「國老」二字犖犖分明（見圖八）。
蘇耆鑒印亦夥，惜可睹者有限。筆者管見所及，除上印外，尚有數枚。略如下述：
①「蘇耆」朱文大方印。在懷素《自敘帖》本幅第15紙，蘇耆題觀之末，鈐於自署姓名「蘇耆」二字之上（見圖九左，右為明刻《水鏡堂》本中同部位印），時年24歲。其全文云：「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九月五日前進士蘇耆題。」《自敘帖》為宋初太宗賜予蘇易簡名跡中之尤為烜赫者，故為蘇氏祖傳至寶，良有以也。此處蘇耆題印無非昭示父物子繼之意，又何庸置疑哉？
圖八
圖九
②右軍《范新婦帖》中左下角，有蘇耆「武功蘇耆」「武功所居」朱文大方印各一（見圖十），其左右上角分別鈐「許國後裔」「四代相印」二印，蘇耆二印之下有「紹興」連珠印一，清晰昭示自宋初以來經蘇氏數世（易簡、耆、舜欽、舜欽子激字志東等），終歸高宗紹興御府的傳承之序。此帖在北宋時，有舜欽題識，山谷和題於後，以及其餘前輩題印，詳見米芾《書史》。自歸紹興御府，誠如周密所言，舊跡「盡皆拆去」，致使「其原委授受，歲月考訂邈不可期，為可恨耳」！
圖十
蘇耆其餘題印僅見文字著錄。例如《王略帖》中本有其題印各一；《快雪時晴帖》中有其押署；潁上《蘭亭》本為蘇耆故物，自當有其舊跡；大令《十二月帖》、智永《歸田賦》中有「國老」題名等等，類似之例不勝枚舉。
誠如前述，蘇耆在武功蘇氏鑒藏世家中肩負著不可或缺的繼往開來的中樞作用。在中國書畫收藏史上，同樣是功不可沒。今天我們能看到米芾《書史》《畫史》《寶章待訪錄》《寶晉英光集》等，以及同時期郭若虛《圖畫見聞志》等重要書畫著述，其實很有可能是受到蘇耆的啟迪而撰述。理據有三：以時代論，二人為其晚輩學人；二人與蘇氏頻相往還（見二人著錄），因而無不在其影響之下；蘇耆曾撰書畫著錄，米芾多所寓目，參見米芾《書史》。
蘇耆著述甚豐，其餘著錄亦未能傳世，唯於兩宋間曇花一現而已。據張邦基《墨庄漫錄》，可知當時嘗能瀏覽《閑談錄》，向後則大似銷聲匿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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