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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我的存在感到深深的羞恥」 | 人類最負面的情緒是什麼?




在所有不同類型的情緒/情感中,最負面的一種會是什麼呢?心理學家們認為,人類最負面的情感既不是悲痛,也不是無法壓抑的怒火,而是羞恥感(Shame)。




羅徹斯特大學臨床心理學家

Gershen Kaufman

在他的書作「

The Psychology of Shame

」中寫道:「

羞恥是靈魂的疾病。它是自我體會到的、關於自我的一種最令人心碎的體驗。羞恥是我們體內感受到的傷口,它把我們和自己分開,同時也把我們與他人分開。




絕大部分人在人際關係中感受到的不適都和羞恥感有關;它和憤怒、內疚有著密切的關係;破壞性的完美主義思維也與羞恥感的驅動有關。它滲透了我們,要理解我們自身的人格表現,我們必須認識羞恥感。今天我們就來深入聊一聊 Shame.









羞恥感是生動而痛楚的。它有時和被羞辱、被嘲笑、怯懦、尷尬、無法成功面對挑戰的感受相關。




它是一種直接針對自我的情感,

它讓我們貶低自我的價值。羞恥中的人認為自己「worthless」。

很多時候它不需要以「我做了不好的行為」為前提。

一個人可以在什麼都沒做的時候僅僅為自身的存在感到羞恥。




在羞恥感中,一個人的自我意識(self-conscious)是「分裂」的——

想像當我們處在另一個人的眼光下——羞恥中的人的自我意識就會有這樣的分裂,自己永遠處在自己的眼光下

。在過去一篇關於社交焦慮的文章

《為什麼說孤獨的人其實更擅長社交?| 社交焦慮與自我意識》

 

(點此查看)

中我們提到過過高的自我意識對社交焦慮的影響,羞恥感則會激發異常高的自我意識。




維基百科中關於羞恥的詞條里寫到:




英文中Shame一詞的詞根,來自一個古老的意為

「去遮蔽(to cover)」

的詞語。「把自己遮擋起來」(實際上的、或者是象徵意味的)是羞恥感的一種天然的表達。




和很多種負面感受一樣,一定程度內的羞恥感是常見的情緒,有它獨特的功能性。 羞恥感會切斷一些正面情緒,例如興奮、愉悅或者好奇。在它出現的一瞬間,它會切斷由正面情緒帶來的探索、投入的渴望,取而代之以警惕和抑制。

想像小時候在班上蠢蠢欲動想要舉手回答問題的你,在那個瞬間,一種情緒湧上來,讓你死死按住了想要舉起來的手,讓你保持沉默。這種情緒就是羞恥感。

Thomas Scheff

,加州大學聖巴巴拉分校社會學家,提出,

「羞恥感是『掌控』情緒

(master emotion)

。每當羞恥出現的時候,我們對其他情緒的表達就會受到抑制。」



Scheff博士指出,與絕大部分的情緒不同,

羞恥感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

,它潛伏在我們體內。它也是

最不容易被我們承認和釋放

的情感,是一種最隱秘的情感——悲傷時我們哭泣;憤怒時我們發火;感到羞恥時,我們卻會盡量減少面部神情,不希望他人覺察。



心理學家、心理學博主Daniel Goleman寫到,一定程度的羞恥感是正常的,但如果羞恥已經開始影響一個人關於自己是誰、自己價值多少的基本想法,它就是危險的——這也就是病理性的羞恥

(pathological shame)

了。

每一次被指責或者微小的失敗發生時,這種病理性的羞恥感都會被反覆體驗到。病理性羞恥有時也在關係中長期潛存

。懷有病理性羞恥的個體認為自己存在著一些不足——例如經常性地感到自己是依賴的

——而因為這種自己認知中的「不足」存在,個體隱秘地、持續地感到羞恥。

這種羞恥有時是不能夠轉換為語言來表達的。




Scheff 和Retzinger在1991年提出,

羞恥感只有在人際互動的情境中才會被體會到

。Goffman提出,我們在社會互動中最首要的目標,就是受到尊重和避免尷尬。社會互動中,我們對「他人對自己的看法」的擔憂會升高,從而更容易感受到羞恥感。人們尤其容易在親密關係中體會到羞恥感。









在這裡我們引用臨床心理學家

Carl Goldberg

在 

Understanding Shame

 一書中的一些敘述,來幫助大家理解羞恥和內疚這兩種經常被混淆、都對人有著極大影響、在學術中經常被放在一起比較和討論的概念。



內疚是一種對於某些「被期待的行為」的越軌(對不起實在沒忍住掉了個書袋,來讓我重說——)內疚來源於背離了某種原本被期待的行為。更簡單的說,內疚是因為做了一些不好的行為。




處於內疚的狀態中,並不會像處在羞恥狀態中那麼糟糕。它們有幾個主要的區別:




1. 內疚關於某種行為,羞恥關於整個自己。




內疚和意識到自己做了一種錯誤的行為有關。羞恥則是介意自己在別人(或自己)眼裡是什麼樣子。內疚者為行為內疚,羞恥者卻為自己的存在羞恥。這兩件事對一個人的傷害程度顯然是有差距的。




2. 在內疚狀態中的人,會比在羞恥狀態中感到更多的力量。




心理學家Kohut說,內疚者是他自己命運的製造者,而羞恥者卻是環境的受害人。內疚來源於自己做出的行為,因此雖然體會著負面的情感,內疚者還是能感受到對自身的控制感。




在造成內疚的情境中,內疚者自己是行為越軌者,Ta害怕來自正義、道德的懲罰。而在造成羞恥的情境中,缺失的是對於「造成羞恥」的施害者的懲罰,羞恥者所害怕的「懲罰」是失去與那些重要的他人之間的鏈接(例如害怕被討厭,而歸根結底很多羞恥者在最初都是恐懼會失去父母的愛)。我們不難看到,這兩種體驗里,後者顯然是更無力的。施害的角色總是比受害的角色更多感受到自己有力量。




儘管在內疚中,一個人感受到自己對另一個人的責任,感受到自責、道德背負以及自我批評。但Ta同時也會感到自己是一個有傷害能力的人——自己傷害了另一個人。在這兩個人的關係中,內疚者體會到自己是有力量的傷害者,對方才是虛弱、脆弱、受苦、受傷者。




在羞恥中,自我既是主體也是客體,它雖然有時也是那些負面批判的發起人,但同時也是被批判的對象。羞恥者體會到「我不行」、「我沒有能力/價值」。羞恥感讓人虛弱。




3. 內疚指向表達,羞恥指向隱藏。




內疚是指向他人的。一個內疚中的人,渴望得到他人的寬恕和原諒,有時還會做一些補償性的舉動(即便是對其他人)為了降低自己的內疚感。因此內疚更能激發一些行動,也更容易被表達以及被他人識別。




羞恥是指向自身的。羞恥會讓人更抑制(更少做出行動),它給人自卑感。它會剝奪一個人的力量感和自信心。人們想要隱藏羞恥感——「不要讓任何人看見真實的我,那太羞恥了」。










1. 憤怒、攻擊、親密關係中的暴力




1968年,世界聞名的心理學家Kohut最先提出了一個名為「自戀憤怒(narcissistic rage)」的概念。當一個人的自尊、自我價值感受到威脅的時候,被稱為「自戀受損(narcissistic injury)」,此時就會產生自戀憤怒——人們使用「憤怒」來緩和痛苦的情緒。而羞恥感和自戀受損直接關聯。




隨後的幾十年里,不斷有學者提出自尊受損和攻擊性之間的關係。當一個人的自尊受損時,Ta更容易變現出強攻擊性。如果你身邊有一個總是莫名其妙攻擊別人的人,很有可能羞恥感是

Ta

一大隱藏的主要情感。




此外,心理學家Lansky提出,羞恥感是一種有很大情緒消耗的情感,因此,它的存在會降低我們控制衝動的能力(情緒管理能力有限)。當羞恥中的人感受到他人發出的語言或身體上的攻擊信號時,他們更有可能衝動地做出反應。




Retzinger提出,憤怒是最常見的用來應對羞恥感的方法。1995年的一項研究調查了從小學到大學畢業後的成年人,在羞恥感受之後,所有年齡段的人控制憤怒的能力都出現了顯著下降。而在內疚感受之後,所有年齡段的人控制憤怒的能力都沒有下降。




Gilligan說,「羞恥感,是一切暴力(無論是針對個人的暴力,還是針對特定人群的暴力)最初也是最本質的起因。」憤怒、攻擊、暴力都是一種不良習得的、對羞恥這種過於痛苦的感覺的應對策略。用憤怒這種看似強大有力的情緒,來遮蔽令人無力的羞恥感。

為了應對羞恥,個體把內部對於自我的苛責,外化到了外界和他人身上,然後對這個外界和他人感到憤怒、加以攻擊。這種感覺,要比純粹的羞恥感好忍受一些。




不過,在羞恥和憤怒/攻擊這一對關係中,自戀程度是一個有著很大影響力的變數。自戀的個體在羞恥感面前會格外脆弱,也更容易被激發憤怒的表現。




而近20年來,數個研究發現,憤怒過後,個體又會更加為這種憤怒的反應感到羞恥。Scheff和Retzinger把這個現象叫做「羞恥-憤怒的循環(shame-rage loops)」。




值得一提的是,

羞恥感強烈的個體,更容易在親密關係中表現出暴力。他們更有可能在親密關係里羞辱對方,或者使用身體上的暴力。這種暴力對他們來說的首要功能,是通過損害另外一個人的自尊感,來獲得自己自尊感的提升。

越不懂得如何處理負面情緒的人,越容易出現這種模式。而由於羞恥感如此隱蔽,很難轉化為語言加以溝通,伴侶們以為自己反覆面對的是憤怒的問題,而難以真正處理羞恥的問題。







2. 全能幻想、虐待性的超我、受虐傾向




有病理性羞恥的問題的人,更容易陷入這樣一種想法:「只要我變得夠好、夠強大,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會消失。」(警惕那些販賣這一類雞湯的人。「只要你變強大一切不幸都會消失」這句話不過是「你所經歷的不幸都是你自己的錯」的反面表述,其核心邏輯沒有什麼不同。 )




他們有這樣的想法,作用是對抗一種無能為力感。如前文所說,羞恥感會讓人虛弱,它讓人感到自己沒有價值。而如果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都是自己的錯,那麼至少自己有可能改變不幸——正是這樣一種對命運的掌控感。




他們存在著對「全能(omnipotence)」、對「完美」、對「絕對」的幻想。他們幻想著自己要做到全能和絕對的完美。而這種幻想是永遠無法被滿足的。一個病人曾說,「除非當我持續地、一刻不停地受到讚揚和喜愛,否則我就覺得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而正是因為這種全能和完美的幻想無法實現,他們又反覆感受到羞恥以及內疚的情緒。通過這種幻想,他們獲得一種基本的感受「我遭遇我所遭遇的一切是因為我不能做到理想的自己」,此時他們感到了自己對自己命運的掌控感以及這個世界的一種基本的公正。這種感受雖然也是負面的,卻好過一種純粹的羞恥感。




這種「認為自己應該是什麼樣」的部分就是超我,而在病理性羞恥的人身上,這個超我顯然是有虐待性的——它用一些無法企及的標準要求著這個人。




最後一些病人在這樣有虐待性的超我之下,形成了受虐傾向——在受虐傾向的作用下,被動忍受的痛苦變成了愉悅,焦慮變成了性興奮,憎惡變成了愛,分離變成了融合,無助變成了力量和復仇,羞恥變成了勝利——一切被動性都變成了主動性,而羞恥變成了勝利。




事實上,也是因為這種全能幻想,羞恥,能夠激發出偉大的人類成就。羞恥就像一面鏡子,它逼我們看見那些通常被隱藏起來的我們的部分,讓我們意識到實現自我價值的必要條件(儘管那種條件可能是虛高的)。但羞恥一定不能讓我們感到快樂,即便在羞恥感的鞭笞下,我們獲得了別人眼中和社會標準下的一些成就,這些成就也無法使我們感到快樂。




羞恥是一個十分複雜的問題,要處理自己身上的羞恥更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當然我們的目標並不是完全摒除羞恥感(這也不可能實現),目標是把羞恥感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和一定的頻率之內,讓它不成為我們自我價值感的底色。




以上。希望這篇文章能夠讓一些人感受到自己一些行為思維表象背後隱秘存在的深層情感,並開始理解這種情感的嘗試。




晚安。







Re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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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lligan, J. (2003). Shame, Guilt, andViolence. Social Research, 70(4), 1149-1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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