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學術 | 程民生:宋代醫生的文化水平和數量

學術 | 程民生:宋代醫生的文化水平和數量

原標題:學術 | 程民生:宋代醫生的文化水平和數量


作者程民生,現為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全文刊於《河北學刊》2018年3期,引用時請註明出處!



醫生伴隨著人類文明產生,是人類自我完善的開端,維護著人類健康。隨著社會發展,作為一支不可或缺的職業隊伍日漸壯大,在宋代經濟、文化、科技大發展的基礎上,已經頗具規模,醫藥事業面目一新,進入了大發展的黃金時代,如同清朝四庫館臣讚揚的那樣:「自古以來,惟宋代最重醫學。」[]主要表現一是分科更細,二是發現的藥物更廣泛,三是從醫人員更多,四是醫學教育更普及,五是醫生文化水平提高。本文著重就宋代醫生的文化質量和數量方面做一探討。


一、宋代醫生的文化水平及儒醫的出現

醫生是一個需要專業技術的職業,該專業技術首先必須有文化。這是古人一再強調的:「凡為醫師,當先讀書。凡欲讀書,當先識字。字者,文之始也。不識字義,寧解文理?文理不通,動成窒礙。」[②]宋人言:「百工皆聖作,惟醫有書傳。」[③]說的都是醫生與其他技術行業大不相同,必須讀書。故而「善醫者,必先讀神農之書,以遍識天下之葯。」[④]讀醫書、識藥名,是從醫的大前提,沒有讀、寫、算的基本文化,幾乎是寸步難行。陸遊《記悔》詩云:「我悔不學醫。早讀黃帝書。名方手自緝。上藥如山儲。」[⑤]可知學醫起步於研讀醫書,收集抄錄藥方,積累經驗。如周密贊道:「吾鄉醫者龐良臣、良材兄弟二人,指上頗明,最是暗記諸藥方,不差分毫,為難能也。」[⑥]除了個別江湖郎中靠偏方絕技以外,絕大多數醫生必識字讀懂深奧的醫藥書籍,會開藥方。鄱陽醫生薑彥榮在外忙碌一天後,「因夜歸,停燭獨坐,尋繹方書」,[⑦]就是正常的工作狀態。醫生不僅需要專業技能,對歷史修養和個人品質也有較高的要求,如宋人寇宗奭所說:「凡為醫者,須略通古今,粗守仁義」,[⑧]可以說是醫生專業素質之一。這些都需要讀書。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宋代許多醫生本身就出自儒生。如建州醫生范安常,其家三世以來「或儒或醫……問子幾人,能傳業否?曰:一兒十六歲,姑令讀書,知書而後可語醫。其言尤有理,雖然誠有得於書也,豈獨醫哉。」[⑨]儒與醫都依賴讀書,容易轉換,三代人的職業得以「或儒或醫」。古來醫生職業,多是世代相傳,從小先學識字讀書。京東金鄉醫生李去病,「知書,且多藝,少從鄉貢。顧嘗好醫,以其所聞於儒者,禮樂有盈減,剛柔有損益,術斯而往,知五行六氣之動以節,中而屢移,故醫特勝。」[⑩]這位醫生是儒生出身,以儒家學問移植融匯於醫家,竟成名醫。河東隰州人姚濟,「父始業醫」,他則「少獨嗜詩句,筆札駸駸可喜。然以家世故,終於方術之學易入,推日星躔次,寒暑節候,五行王衰,相山川風水背向,宜吉可居可葬,皆極其妙。與諸儒試有司,不中,即拂衣去,專學醫,杜門著書,欲自名家。」遂成「天下名醫」。[11]少年時熱衷學詩,曾參加科舉,失利後才改弦易轍學醫,獲得成功。南宋丞相崔與之的父親崔世明,多次科舉不中,感嘆道:「『不為宰相則為良醫』,遂究心岐、黃之書,貧者療之不受直。」[12]以儒家濟世的情懷學醫行醫。當塗外科醫徐樓台,「累世能治癕癤,其門首畫樓台標記,以故得名。傳至孫大郎者,嘗獲鄉貢,於祖業尤精。」[13]這位懸壺世家出身的外科醫生,文化程度達到了通過鄉試被發解進京參加禮部考試的水平,大概正是因為文化水平高出父祖,所以醫術更上層樓,超越前輩。以上事例說明,宋代醫生是一個層次較高的專業知識分子群體,多是半醫半儒。


更多的醫生並非書生出身,但起碼也都識字。出身醫生世家者如宋代杏林翹楚龐安時:「兒時能讀書,過目輒記。父,世醫也,授以脈訣。安時曰:『是不足為也。』獨取黃帝、扁鵲之脈書治之,未久,已能通其說,時出新意,辨詰不可屈,父大驚,時年猶未冠。已而病聵,乃益讀《靈樞》《太素》《甲乙》諸秘書,凡經傳百家之涉其道者,靡不通貫。」[14]另有記載云:龐安時「為兒讀書,警悟絕人,一經,終身不忘。時時治病有奇效,十愈八九。性喜讀書,藏至萬卷。蘇公軾及張公耒皆與之游,耒志其墓。」[15]他自幼讀書,廣泛涉獵經傳百家,有著雄厚的文化底蘊,遂成一代名醫。另一世代醫家頴陽人王忠民,「世業醫。忠民幼通經史」。[16]生長於京師富人家庭的姚丹元,因不肖被其父趕出家門,只好「事建隆觀一道士,天資慧,因取道藏遍讀,或能成誦,又多得其方術丹藥。大抵好大言,作詩間有放蕩奇譎語,故能成其說。……崇寧間,余在京師,則已用技術進為醫官矣,出入蔡魯公門下,醫多奇中。」[17]因為識字,所以在道觀中認真讀書學醫,自學成才。有士人在義烏縣遇到身穿「野服」的邑醫孫道,「工療眼疾」,這位守在路邊的醫生看見來人,便懇求道:「君當是貴家子弟,必藏好書,願畀我一二,或可為人起疾。」此人「素祕翻胃一方,即口授之。其法:用一大附子,去其蓋,刳中使凈,納丁香四十九粒,復以蓋覆之,線縛之箸,置銀石器中,浸以生薑自然汁,及蓋而止。慢火煮,朝干抄一錢匕摻舌上,潄津下之。若煩渴,則徐食粥糜。忌油膩生冷。孫喜,書之於策。」[18]孫道熱衷於尋訪藥方,並抄錄成冊。


普通醫生不僅能熟讀醫書、書寫藥方,有的不乏文學藝術素養。定州開元寺塔中,就現存有宋代醫生和藥劑師的題詩:「習醫人袁亨、習小方脈人李道慶、貨葯人陸應期亂道:危峨寶塔與雲平,眺望登臨最稱情。涼侵筆硯詩魂建,冷入(杯)盤酒漿輕。南北縱觀千里□,東西依約見蓬瀛。莫畏攀陟時來上,共獲無涯福殘生。至和元年七月廿八日,與良交同游寶塔,偶題五十六字。勿哂□。」(另一首略)[19]他們非常謙虛,倒也出口成章,具有相當的水平。醫生熊邦俊曾得熱疾,「才半日許,因啜粥,熱復作。索紙筆作詩數篇,亦諧合音韻可讀。」[20]發燒之中有些神經錯亂,卻能提筆寫出幾首合轍押韻的詩篇。前文所言曾任醫官的姚丹元,「作詩間有放蕩奇譎語」,竟使蘇軾「尤奇之,值以為李太白所作」。[21]陸遊曾有詩專門寫村醫道:「玉函肘後了無功。每寓奇方嘯傲中。衫袖玩橙清鼻觀。枕囊貯菊愈頭風。新詩吟罷愁如洗。好景逢來病欲空。卻羨龍鍾布裘客。埭西賣葯到村東。」[22]「玉函肘後」是東晉葛洪所著的中醫方劑著作,該村醫自然熟讀這部中國第一部臨床急救手冊,閑暇之餘還喜作詩抒情。


北宋中期的醫生閻士安,還是位傑出的醫生畫家:「宛丘人。家世業醫。性喜作墨戲,荊檟枳棘,荒崖斷岸,皆極精妙。尤長於竹,或作風偃雨霽,煙薄景曛,霜枝雪干,亭亭苒苒,曲盡其態。中書令謚武恭王德用好收花竹之畫,士安作《墨竹圖》獻之。德用一見嘆美不已,遂以為篋中之冠,奏補國子四門助敎,後之學者往往取以為模楷焉。今御府所藏二:《墨竹圖》一,《折枝墨竹圖》一。」[23]精於畫山水花竹,竟由此被高官推舉入仕成為國子學助教。他「習醫術。善為墨竹及草樹荊棘土石蜞蟹燕子等,皆不用彩繪,為時輩所推。故王冀公德用,好蓄花竹之畫,士安盡其思慮,獻《墨竹》一圖,甚見稱賞,由是奏為試四門助教。士安之竹,千怪萬狀,有帶風煙雨雪之勢者,尤盡其景。」[24]連老夫子司馬光也專門作詩欣賞其畫作《墨竹》:


閻生畫竹舊所聞,望中一見遙可分。伊予不甚少佳畫,猶愛氣骨高出群。狂枝怒葉凌絹素,勢若飛動爭紛紜。蟠根數節出地底,上有積年蒼蘚紋。森然直干忽孤聳,意恐出屋排浮雲。秋風颯颯生左右,耳目灑落遺塵氛。乃知良工自神解,昧者倣習徒艱勤。子猷昔者得收玩,不患終朝無此君。[25]


此畫令司馬光遠遠一看就感到氣度不凡,立即認出是閻士安的墨竹,細看更是讚不絕口。其作品同樣得到宋徽宗的欣賞,收藏其墨竹兩幅。


宋代醫生文化水平內涵方面的最大變化,就是儒醫之說興起,實為古代醫生歷史中形象的座標。


儒醫一詞,始稱於宋代,最早見於宋徽宗時期的官方醫學。政和七年(1117)有臣僚言:「伏觀朝廷興建醫學,教養士類,使習儒術者通黃素,明診療,而施於疾病,謂之儒醫,甚大惠也。」[26]宋徽宗發揚光大了宋神宗時創建專門培養醫生的醫學,並仿照太學體制,轉隸於禮部,把醫學納入儒學教育體系。其出發點是「使習儒術者通黃素」,即從儒到醫,用儒家思想為指導培養醫生,故而稱之為儒醫。這一理念作為旗幟一打出,具有很大的引導作用,改變了醫學的方向,在歷史上影響深遠。故而,「中國醫術,當以唐宋為一大界。自唐以前,醫者多守專門授受之學,其人皆今草澤鈴醫之流。……其有以士大夫而好研方術,若張仲景、皇甫士安、葛稚川、陶隱居、孫真人、王燾者,代不數人耳。自宋以後,醫乃一變為士夫之業,非儒醫不足見重於世。」[27]這一轉變趨勢,反映了兩個問題:一是官方將醫生的培養納入國家教育事業,高度重視,不再像前代那樣任其野生自滅。二是醫生的社會地位隨著文化水平的增長而提高,眾多的士大夫也樂意學醫行醫。典型無過於官至副相樞密使的衛州人高若訥:「若訥強學善記,自秦、漢以來諸傳記無不該通,尤喜申、韓、管子之書,頗明歷學。因母病,遂兼通醫書,雖國醫皆屈伏。張仲景《傷寒論訣》、孫思邈《方書》及《外台秘要》久不傳,悉考校訛謬行之,世始知有是書。名醫多出衛州,皆本高氏學焉。」[28]則是高氏發掘、整理出一批醫學經典,並帶出、影響了一代名醫,厥功甚大。


與儒醫密切相關的一句名言「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也出自於宋代。學界一致認為這句話源自於范仲淹:「范文正公微時,嘗詣靈祠求禱曰:『他時得位相乎?』不許,復禱之曰:『不然,願為良醫。』亦不許。」[29]是如不能作宰相便作醫生的意思,都源於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作相則「先天下之憂而憂」,行醫則懸壺濟世,都是拯救天下蒼生。由於范仲淹高尚的情操和巨大的感召力,這一理念影響深遠,士人多有效仿者。如南宋廣州人崔與之的父親世明,科場上屢屢失利,「每曰:不為宰相則為良醫」。[30]成為廣大知識分子人生理想職業的第二選擇。

「不為良相則為良醫」是對「儒醫」概念的最好補充和註腳,宋代學者對此也多有詮釋。如南宋末年名宦家鉉翁云:「醫,學問之道也,近於儒,進則為儒矣。……是故儒為貴,醫次之。」[31]名儒黃震曾言:「天下之伎術皆為民生蠹,惟醫為有益,故世或以儒醫並稱,尊之也。然使一墮於伎術之習,則儒亦羞學。余於淳祐丁未來天台,明年識其名醫薛君,見其持心厚,處事詳,於鄉黨稱善不稱惡,術雖醫而習則儒矣,諸子之彬彬而儒也,亦宜哉!余故喜而為之祝曰:『君善醫人,君之子且持君之心以醫國矣。』」[32]由此可見,宋代所謂的儒醫包含兩個意思:一是將醫者和儒者並列,一儒二醫,是對醫生的尊重;二是醫生有儒家思想和做派,與儒家很接近,前進一步即為儒。所謂「儒與醫,二而一,一而二」,[33]可分可合,幾乎同流。這是儒醫產生的思想基礎,也是宋代醫生積極普遍地提高文化水平的動力。


兩宋之際,民間儒醫已大量出現。如南宋初的「蘄人謝與權,世為儒醫」。[34]紹興初年的杭州,「大駕初駐蹕臨安,故都及四方士民商賈輻輳,又創立官府,匾榜一新。好事者取以為對」,其中就有「三朝御裹陳忠翊,四世儒醫陸太丞」。[35]儒醫成為標榜醫術高明的廣告詞和桂冠。這對醫生的社會地位和文化水平的提高,大有益處,也是對宋代醫生文化水平的充分肯定,無異於加冕,使醫生從草根走向精英,也使脫胎於巫醫的醫學上升到高層次。也可以說,儒醫是宋代醫生文化水平提高的結晶。


與此相適應的宋代醫生社會地位的明顯提高,具體表現就是尊稱的出現。古代一般稱醫生為:醫、疾醫、醫者、醫士、醫師,唐代始稱醫生,宋代則有了一直延續到現代的大夫、郎中之「官稱」。與儒醫只是部分醫生享有的桂冠不同,這是對廣大醫生職業的尊稱。這一歷史現象,得到學界幾乎一致的認同。如明末清初的顧炎武指出:「北人謂醫生為大夫,南人謂之郎中,鑷工為待詔,木工、金工、石工之屬皆為司務。其名蓋起於宋時。」[36]當代兩大辭書均持此說,如《辭源》:「宋醫官別設官階,有大夫、郎、醫效、祗候等。見宋洪邁《容齋三筆》十六《醫職冗濫》。後稱醫生為大夫,本此。」[37]《辭海》:「宋代醫官別置大夫以下階官,見洪邁「容齋三筆」卷十六。今北方仍沿稱醫生為大夫。」[38]但是,也有學者認為始於北周:「北周太醫下大夫姚僧垣所著的醫書,名謂之姚大夫集驗方,由此後代太醫院五品以上的醫官都稱大夫。現在也稱醫生為大夫。」[39]查「姚大夫《集驗方》十二卷」,見於《隋書·經籍志》,[40]確實早於宋代,但並不等於就是尊稱醫生為大夫的開端。因為,此後及宋以前,未見該詞用之於其他醫生,後代太醫院五品以上的醫官也並不都稱大夫,例如唐代和北宋大部時間內就不稱大夫。可以確定的兩點是:一,並非從宋朝開始朝廷醫生官位名大夫,500年前的北朝時期就早已有之;二,這裡的大夫其實仍是以官職出現的,正如戰國宋玉的《宋大夫集》、漢代蔡邕的《蔡中郎集》、唐代杜甫的《杜工部集》一樣,與姚僧垣醫生的職業僅是巧合。


社會上尊稱醫生為大夫及普及,仍始自於宋徽宗朝。政和二年(1112年),朝廷將位於武官序列的醫官等更改為新的職官名稱:「和安大夫、成和大夫、成安大夫、成全大夫、保和大夫、保安大夫,翰林良醫、和安郎、成和郎、成安郎、成全郎、保和郎、保安郎、翰林醫正。」[41]職位最高級的太醫都是大夫,低級是郎,而宋代盛行虛稱、「過呼」即誇大身份的稱呼,宋代社會中的一種普遍現象,也是中國傳統「面子文化」的一種表現形式。[42]宣和元年( 1119) ,有官員指出: 「近日臣僚多稱官名,選人自一命以上,例呼宣教,所謂七階,鮮有稱者。文臣朝請郎、武臣武功郎以下,通呼大夫者往往有之。其妄冒稱呼,不可概舉。」[43]在這種愈演愈烈的情況下,尊稱一般醫生為大夫勢在必行。實例如張二大夫者,京師醫家,後徙臨安。官至翰林醫痊(黃校:『痊』字疑誤。)免退,居吉州,啟葯肆,技能不甚高」。[44]這位行二的張姓醫生雖然醫術平平,但照樣堂而皇之地以大夫為名。至於醫生的郎中之稱,也見於北宋,如「杜涇郎中,河中府榮河縣上源村人也。世為醫,貲業稍給。」[45]這些均印證了顧炎武等人的判斷,也是宋代醫生文化水平提高的民間反映。


二、宋代醫生的醫學貢獻


宋代醫生的文化水平,職業特徵決定其起點本身就較高,或者說原本就是一個知識分子階層,不能按其他階層的文化水平標準論述。而其文化貢獻,具體說就是醫學貢獻集中體現在著書立說方面。概括而言,有兩大歷史特點:一是質量高,創新強。南宋初學者官員程迥指出:「世有方士著書,言用心三十年而後成,頗與名儒賢卿交遊,又知書史,故大得名聲。然或創出新意,多與醫經背戾。」[46]所言方士即醫生,由於文化水平高,儒學修養深,治學嚴謹,不急於求成,而注重創新。此可視之為宋代民間醫生著述的特點。二是數量多,影響大。《四庫全書·醫家類》共收醫書97種, 其中宋以前10種,宋代24種,金代7種,元代12種,明代23種,清代11種。[47]宋代醫書為歷代最多,佔總數的23%,且大多數是私人著作。僅此,就可對宋代醫生的文化水平之高、以及在中國醫學史中的學術貢獻之大,有一個基本印象了。以下略舉幾例,以見一班。


醫學貢獻,重在具體的實效、宏觀的理論以及對後代的影響。宋代醫生善於總結歷代醫藥理論和方劑,根據文化、科技的發展又勇於創新,產生了一大批里程碑式的醫藥學著作。


四川名醫唐慎微,「世為醫,深於經方,一時知名。元祐間帥李端伯招之居成都。嘗著《經史證類備急本草》三十二卷,以行於世。」[48]他於元豐年間編著的藥物學巨著《經史證類備急本草》60餘萬字,有四大貢獻:一是規模大,集大成。收藥物1746種,其中有600多種是前代本草書中未曾記載的,是宋以前本草學集大成之著作,使我國本草從此具備了藥物學的規模。二是記載了藥物性能功效、應用方法、藥物來源、栽培訓養、藥材鑒別、泡炙製劑等方面的知識,為後世提供了藥物炮製資料。三是採用圖文並重,方葯兼收的編寫體例,比前代本草有所進步,開創了藥物學著作附有方劑的體例。四是所收載資料採用原文照錄,註明出處的方法,使宋以前大量方葯資料得以保存,具有極高的學術價值與文獻價值。故而,出版不久就在社會上廣泛流傳,受到官方的重視和民間的普遍歡迎,更受到後世醫藥學家的推崇,不少本草書都以此書為基礎。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也以此書為藍本,他評價唐慎微說:「使諸家本草及各藥單方,垂之千古,不致淪沒者,皆其功也。」[49]故而歷朝都有修訂出版,作為國家法定本草頒布,沿用近五百年之久,一直是本草學研究的範本,至今有多種版本流傳。唐慎微在中醫藥歷史中有著很高的地位,甚至有「中華中醫領域的藥學始祖」之譽。[50]


北宋名醫龐安時,著有《難經辨》數萬言、《主對集》1卷、《本草補遺》等,[51]現僅存一部《傷寒總病論》6卷,對張仲景思想予以補充和發揮。突出特點是著意闡發溫熱病,主張把溫病和傷寒區分開來,這對外感病學是一大發展。及至當代,有多家出版社整理出版該著,甚至譽之為「北宋醫王」。[52]


蜀人巢谷,是蘇轍同鄉,「眉山農家也」,其父「少從士大夫讀書,老為里校師。谷幼傳父學,雖朴而博。舉進士京師,見舉武藝者,心好之。谷素多力,遂棄其舊學,畜弓箭,習騎射。久之,業成而不中第。」[53]也即他出身儒家,自幼讀書,成績優秀,通過了解試。在醫學方面有《聖散子方》,「初不見於世間醫書,自言得之於異人,凡傷寒不問證候如何,一以是治之,無不愈。子瞻奇之,為作序,比之孫思邈《三建散》,雖安常不敢非也。」[54]蘇軾得到他所傳的《聖散子方》,用之於杭州大疫,取得顯著療效,「全活者,不可勝數」,贊之為:「真濟世之具,衛家之寶也。」為了發揚光大,蘇軾又傳給了龐安常,[55]造福後代良多。

北宋醫學家初虞世,字和甫,對於醫理有較深的研究,撰有《養生必用方》(又名《古今錄驗養生必用方》或《初虞世方》)一書,受到醫家的重視。宋代高官李光指出:「予觀《千金》《外台秘要》諸方書,皆前古聖賢有意拯救生靈,其功甚大,不可輕議。但去古既遠,分劑率用升斗,有今人不能曉者。初公和甫,本朝儒醫,博學能文,精通醫術,所著必用方,最為有用。五十年來,中原士大夫家藏此書。」[56]該書以臨床實用為目標,所載方劑大都切用明驗,因而為世所重,至今仍有出版。


兩宋之際的官員劉昉所著《幼幼新書》是一部兒科學巨著,「收羅資料全面精要,可謂集前代兒科學之大成。這樣的兒科巨著在中醫兒科學史上是非常罕見的。」[57]該書豐富了兒科診斷學的內容,使兒科臨證診斷有所依據。當代有多家出版社繼續出版。


南宋醫學家施發的《察病指南》三卷,內容以脈診為主,還將不易掌握的脈搏跳動的情況繪製成33幅脈象示意圖附於各脈脈名前,這種描繪脈波形狀的嘗試是項重要的科學探索,在世界上開創了以圖示脈的先例,是創製脈象圖的第一人。[58]該著早在江戶時代就傳入古代日本,我國至今仍多有出版。


其他專科著作也很多。如在病因學方面,南宋陳言把導致疾病發生的各種複雜錯綜原因,歸納為外感六淫、內傷七情、不內外因三大類,發展了張仲景的病因學理論。並為後世病因、病理、診斷研究奠定基礎。在婦產科方面,楊子建《十產論》和陳自明《婦人大全良方》著作的出現,也給後世婦產科研究以很大影響。在兒科學方面,也有很大發展,出現了像錢乙這樣的兒科醫家,他的學術見解,對後世兒科學及整個中醫基礎理論的發展影響很大。宋代醫家多有私人出資命工刊刻自著或其他醫書,以廣流傳。主要有史堪的《史載之方》,龐安時門生魏炳刊刻的《傷寒總病論》,朱肱曾校刊《金匱要略方》、又刊刻自著《傷寒百問》及《南陽活人書》《重校正南陽活人書》,閻季忠刊刻《小兒葯證直訣》,寇約刊刻《本草衍義》,嚴用和刊刻自著《嚴氏濟生方》,等等,可謂群星燦爛。而「藥理」一詞,首見於宋徽宗朝官頒教科書性質的《聖濟經》,是藥性理論的新發展。[59]


最突出的當屬宋代針灸學家王惟一的貢獻。天聖年間他擔任太醫局翰林醫官,主持了針灸學的兩大學術項目,即編著《銅人針灸圖經》、研製針灸銅人:「先是,上以針砭之法,傳述不同,俞穴稍差,或害人命。遂令醫官王惟一考明堂氣穴經絡之會,鑄銅人式。又纂集舊聞,訂正訛謬,為《銅人針灸圖經》。」天聖五年(1027)十月,「醫官院上所鑄俞穴銅人式二,詔一置醫官院,一置相國寺。」宋仁宗命翰林學士夏竦為《銅人針灸圖經》撰序,「摹印頒行」即出版發行。[60]王惟一奉命編修針灸書,對古代針灸記載和針灸圖詳加考訂,集宋以前針灸學之大成,有多種版本流傳至今。隨後設計、主持鑄造針灸銅人兩具,銅人的軀體、臟腑可合可分,體表刻有針灸穴位名,用於教學和考試。這種精密直觀的教學模型是實物形象教學法的重大發明,是中國針灸醫學教學最早、最珍貴的教學模型,開拓了醫學模型的先河,促進了經穴定位向規範化發展,大大提高了當時的針灸醫術水平,對針灸學的發展有著深遠的影響,為世界醫學發展史上貢獻了一項重大科技發明。「自北宋天聖銅人之後,歷代均有銅人製作,並作為針灸學術建設的重要內容之一。銅人已成為當代針灸的形象標識。許多針灸醫療、研究機構,大量針灸圖書都用銅人的塑像或圖片作為針灸學術內容的代表,隨著時代的變遷,針灸的標誌已從古代的砭石、針灸圖譜,發展到針灸銅人及其模型。」[61]至今,仿製天聖針灸銅人技術,仍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以上著作,多是繼往開來的集大成之舉,極大地豐富了醫學寶庫,為民族健康做出了巨大貢獻。可以說明宋代醫生無論在整體還是個體方面,文化水平均超越前代,結晶的成果深深地影響著後代。


三、宋代醫生的數量探討


醫生的數量或者所佔總人口比例,是現代衡量社會發展狀況的一個重要指標。古代雖無此類統計,但做一探索估計,也是有益處的。宋代醫生,主要分官醫和民醫兩大類。


官醫按等級又有多種。位於頂端的是翰林醫官,即所謂的太醫。宋代朝廷設置有翰林醫官局,宣和二年(1120)有醫生人數為:「今自和安大夫至翰林醫官凡十四階,額外總一百十有七人。直局至祗候,元豐舊額共一百四十二人,今自醫效至祗候凡八階,並不立額,見在職者總九百七十九人,冗濫莫此之甚。」[62]在京師的朝廷醫生979人。另有負責教育醫生的太醫局,從元豐年間開始,一直就是「九科學生額三百人」,[63]凡300人。京師一二十萬的駐軍,軍醫當有近千人。還有京師的各位親王府中的獸醫:「諸親王府給雜匠十人、獸醫四人」,[64]約有50人。駐軍獸醫數量當有與醫生等量的近千人。北宋末期,京師官醫總數估計約3000人。


各州縣均有大量的官醫。據宋徽宗政和年間按照宋哲宗《元符格》配置的地方官醫名額如下:「醫助教,京府及上中等州,醫學博士、助教各一人,下州醫學博士一人。醫生人數,京府、節鎮一十人,余州七人。試所習方書,試義十道。」[65]即大的府、州13人,小州8人。比照這個編製,北宋後期全國共有州360餘,平均按每州10人計, 約3600餘人。

地方醫學生也是一支不小的隊伍。政和五年(1115),「諸路醫學,每年合貢及該推恩人數,今紐計下項:諸路醫學三年合貢人數共七百三十三人,第一年二百三十九人,第二年二百三十九人,第三年二百五十五人。合該推恩人數,第一年三十人,第二年三十人,第三年四十人。」[66]則實際在學人數應當大於733人,以10人貢1人計,北宋末期地方官醫學生約7000人。


另有地方駐泊禁軍的軍醫100餘人:「諸路駐泊額止百餘員」。[67]數量顯然太少,遠遠不能滿足百萬軍隊的需要,甚至連軍官也得不到有效及時的治療。故而元祐七年( 1092) ,因「慮諸將在外,雖有軍醫,不能診治」,宋哲宗詔令:「沿邊城鎮堡寨,委本將選差醫工一人,月給葯錢八貫,遇隨軍出入,給馬一匹,二年一替,願再留者聽。」[68]此為額外補充的軍醫,數量至少百餘人。曾任地方軍醫者如衢州人鄭升之,「宣和間為樞密院醫官,後居湖州累年。嘗往臨安,於轎中遇急足持文書來,視之,乃追牒也。上列官爵姓名二十餘人,鄭在其末。讀畢……汝昔宣和中隨諸將往燕山……在京師時,好以葯施人」。[69]他識字,宣和年間先後在樞密院和收復燕山部隊中擔任軍醫。南宋時,慶元府的駐軍中,有「總轄官劉永,犒三百貫;攔前後官二員,各一百貫;本部官二員,每員各八十貫;撥發訓練官五員,每員各七十貫;合幹人七十七人,每名各六十貫;隊身官兵四百二十七名,各五十貫;外科軍醫一名,一百貫;方脈醫人(一名),一百貫;扛令牌軍兵四名、白直二名,每名各二十貫;帶行白直一十二名,每名各一十五貫;遣發次再奉鈞旨岀戍,軍兵恐或病患,支二千貫專充收贖藥餌續又發一千貫。」[70]該隊戍兵總數為534人,隨軍軍醫(外科軍醫和方脈醫人即內科軍醫) 2人,與軍兵的人數比為 1∶267。軍醫的經濟待遇較高,僅次於長官。宋孝宗淳熙七年(1180年),湖南帥臣辛棄疾「以本路地接蠻猺時有盜賊,創置飛虎一軍」,「已有步軍一千餘人,馬軍一百六十八人起蓋營塞」。其中有「將官四員,撥發官一員,訓練官一十五員(內馬軍將五員,步軍將一十五員),合幹人八十九人(部隊將二十五員,並馬軍押雍隊四十員,並步軍諸色教頭十七人,醫人、獸醫一人,統領將司五人)」。[71]該支步軍共1270餘人,隨軍軍醫(醫人和獸醫)與軍兵人數佔比為2:1270,除去獸醫,實際上約平均1270人一名軍醫。雖無規定的統一比例史料,但一支部隊都應有一定配置的軍醫無疑。估計北宋後期全國軍醫至少1000餘人。


軍隊中有數十萬的馬匹等大牲畜,為騎兵和運輸服務,同樣需要足夠的獸醫,配備數量與人醫相等。[72]官方牲畜集中的地方如牧監等機構,甚至有成建制的獸醫部隊。如大中祥符時群牧制置使報告:「獸醫副指揮使朱峭定《疔馬集驗方》及《牧馬法》,望頒下內外坊監,仍錄付諸班軍。」宋真宗「慮傳寫差誤,令本司鏤版模本以給之。」[73]該擔任獸醫指揮副使的獸醫,具有豐富的飼養和醫治牧馬經驗,其文化水平足以使之寫成專著,作為制度推廣全軍。北宋一般每指揮(即營)編製為步軍400人,馬軍300人。[74]既使不滿編,既使群牧司只有一個群牧獸醫指揮,也當有200名獸醫。部隊中同樣配備獸醫,前言湖南的一支168人的騎兵中就配有獸醫一名。其他如宋孝宗時,四川茶馬綱發運過程中,「令每綱差醫獸一名沿路點檢調護」。[75]估計北宋後期全國獸醫至少1000餘人。


地方官醫約7000餘,軍醫約2000餘,加上京師的官醫3000餘,北宋末期全國官醫估計12000人,當不算誇大。


更多的是民間,分布著數量巨大的醫生,維護著一方民眾的生命健康。其中不乏身懷絕技者,甚至逢皇帝、太后等重病而太醫無策,朝廷總是詔告天下徵召民間醫生進京。有人群的地方就有醫生,人越多醫生越多。城市就是醫生集中之地,一般稱市醫、里醫,「北方人市醫皆稱衙推」。[76]饒州市人李三妻楊氏,「染時疾,招里醫鄭庄治療」。[77]宋代有《詠市醫》詩云:「左手檢方右雇金,兩手雖殊均劍戟。」[78]意思是以醫賺錢,收費如同「宰人」般的心狠。醫生最密集的城市,首推東京開封。宋仁宗時的范仲淹說:「今京師生人百萬,醫者千數」。[79]約100萬人口,約1000餘醫生,他是按大致每千人一名醫生估計的,正好符合當代國際通用的每千人醫生數的規範(2000年,我國達到每千人為2人)。開封醫生至少有1000餘人,比例相當高,與京師的地位相適應。這正是從宋初就有的京師「病福」為「天下九福」之一[80]的根源與表現,在當時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是絕無僅有的。


在地方州縣城市,雖然不可能有那麼的多醫生,但也適應著當地居民的需要。嘉祐年間,福州官方抽差民間醫生輪流為官方服務,「醫人:州三人,縣各一人。嘉祐六年,州、縣號『當旬醫人』者,許於郭下輪差。其外縣醫人聽側近村抽取,各不限主、客戶,仍不得影占州色役。熙寧四年,本州相度諸縣醫人如無願祗應處,量給佣錢,募人充應。諸縣各一人,內七人給雇錢。元祐初,以第四等戶輪給,與免身丁。紹聖,閩、侯官各增一人。」[81]由此足見,州城內和各縣都有不少民間醫生,且有主戶、客戶之分,負有按時為官方服務10天的差役義務。如此,則是每個縣每年需要醫生36人次。


農村的醫生一般稱村醫。如:「婁夏卿之妾,項生一瘡甚惡,村醫為灼艾」;[82]「宣城管內水陽村醫陸陽,字義若,以技稱。」[83]陸遊居鄉期間有提及村醫的詩篇如:「傍籬鄰婦収魚笱。叩戶村醫送藥方。」[84]王安石詩則有:「側足呻吟地,連甍瘴瘧秋。窮鄉醫自絀,小市葯難求。」[85]從中可以看到四個事實:一是雖為窮鄉,但不止一個村醫來往;二是其中水平參差不齊,有自恃奇方絕技傲視同行者,也有自暴自棄者;三是服務態度好,上門服務;四是藥鋪里藥材有限。應該說,這也是廣大農村醫藥狀況的真實寫照和代表。可以概括地說,宋代廣大農村中,村醫有兩個特點:一是數量較多,二是質量較低。


除了「全科醫生」外,還有不少專科醫生,如外科、婦產科、眼科、口齒科等等。一般都是以家庭為單位世代為醫,也有夫妻搭檔,如「秀州外科張生,本郡中虞候。其妻遇神人,自稱皮場大王,授以《癰疽異方》一冊,且誨以手法大概,遂用醫著名,俗呼為張小娘子。又轉以教厥夫。」[86]這位女醫生靠著研讀方書和「醫術神授」,夫妻均成著名外科醫生。


宋代每縣至少有數名醫生。因為從史料中得知,常常有患者經過數位、十餘位乃至更多的相應專科醫生治療。如鄱陽士人汪櫄,「居於郭外數十裡間。妻喻氏,以紹熙五年初秋感疾,伏枕兩旬,更數醫治療弗效,其家議欲招劉昶。昶者世為醫」;[87]有位泗州通判卧病既久,「服藥,且更數醫矣」;[88]紹熙年間,衙門在贛州的江西副都監章越「嘗病,更數醫弗愈」。[89]這些地方至少有數位醫生。韶州南70里外的一偏遠村落古田,「有富家婦人陳氏抱異疾。……更十醫弗效」;[90]蕪湖有八九歲兒童,紹興十一、二年時「惡瘡生於臂肘,更外科醫十輩,療之弗效」;[91]僅外科醫生就有10位。臨川有人「苦消渴,累歲更十名醫不效」;[92]饒州市民余百三,「苦鼻衄沉篤,更十數醫弗效」。[93]則是城中僅是能夠醫治該症的醫生,至少就有十多個,加上其他諸多科的醫生至少有數十人。鄱陽李皮匠的妻子,「腹脹急如鼓,閱三年,招醫十數」;臨安西湖的興教寺,「一僧年方四十餘歲,得頭軟之疾……股足亦無力,不能行,凡困頓逾月,易二十醫,皆以為中風天柱軟,而投藥並不效。中官王押班與之厚,招京師人劉中往視之。劉探所用醫,其半技出己上,其半不如」,[94]則是經歷了20餘位醫生,也顯示了都城醫療資源的優勢。北宋中期,「陳子直主簿之妻,有異疾,……一月一作,經數十醫,皆莫能名其疾。」[95]主簿所在一般多為縣城,竟有數十位醫生。


各地還有川流不息的游醫即遊方郎中,宋代也稱旅醫。[96]他們並非全是技術低下的草澤醫,也不乏醫術高明者。如南宋初的名醫劉大用就是游醫,忽而在建康,忽而在韶州,忽而又到寧國:「適劉大用過縣」,在南康大庾、南安軍也有其蹤跡。[97]另外,民間還有大量的獸醫,惜缺史料。官方缺獸醫時,有時就從民間招募。[98]

總之,宋代民間醫生四處分布,疏密有致,數量甚多,惜無史料數據可考。北宋中期范仲淹按每千人一名醫生估計開封的醫生數量,地方肯定大大少於此。前文各地出現10名以上醫生的地方多是州城,但蕪湖例外,僅一個縣城就有外科醫生10位,加上理應多於外科的內科,以及產科、眼科等等,當不少於30位。上文也有縣城患者「經數十醫」的事例。按宋代蕪湖屬於太平州,「崇寧戶五萬三千二百六十一,口八萬一百三十七。貢紗。縣三:當塗,(上。)蕪湖,(中。)繁昌(中[99]宋代規定,縣的等級以人口為基礎:「四千戶以上為望,三千戶以上為緊,二千戶以上為上,千戶以上為中,不滿千戶為下。」[100]那麼蕪湖作為中縣,人口只有千餘戶,若按該州平均戶口,蕪湖則約有17000餘戶,26000餘人。其實,宋代官方正式的戶口嚴重不符合實際,一般每戶僅平均2口,按筆者的研究估計,南方實際戶均約6口,[101]則是蕪湖約有106000人。紹興前期距崇寧不遠,即便有人口增長,但初經戰亂,大致可以此數為準,人均醫生的比例約為3500:1。全國平均按四千人一名醫生估計,則是北宋末期全國約一億人口,估之為25000人,當不為過。


結語


宋代醫生基本上都具有至少初步的文化水平,整體上看是一個文化層次較高的專業知識分子群體,多是半醫半儒。北宋時期興起的「儒醫」以及「不為良相則為良醫」理念,既是宋代醫生文化水平提高的結晶,也是對宋代醫生文化水平的充分肯定,從而使醫生從草根走向精英,贏得了社會的普遍尊重,地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們中間的優秀者善於總結歷代醫藥理論和方劑,根據文化、科技的發展又勇於創新,產生了一大批里程碑式的醫藥學著作,多是繼往開來的集大成之舉,至今仍有多家出版社出版,為中華醫學的發展打下了牢固的基礎。可以說明宋代醫生無論在整體還是個體方面,文化水平均超越前代,其成果深深地影響著後代。北宋末期官醫約10000人,遍布城鄉的民間醫生約25000人,總計約35000人。其中京師開封大約每千人一名醫生,在當時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是絕無僅有的。宋代社會經濟文化大發展,也有醫生的本職保障和文化貢獻。


[①](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0四《御定醫宗金鑒》,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878頁。


[②](明)繆希雍:《神農本草經疏》卷一《祝醫五則》,中醫古籍名著文庫,北京:中醫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8頁。


[③](宋)秦觀著,徐培鈞箋註:《淮海集箋注·後集》卷一《贈醫者鄒放》,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347頁。


[④](明)黃淮、楊士奇:《歷代名臣奏議》卷一一五,(宋)韓駒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524頁。


[⑤](宋)陸遊:《陸遊集·劍南詩稿》卷七一《記悔》,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1681頁。


[⑥](宋)周密:《癸辛雜識》續集卷上《醫術》,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137頁。


[⑦](宋)洪邁:《夷堅志·支甲》卷三《姜彥榮》,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735頁。

[⑧](宋)寇宗奭:《本草衍義》卷二《序例中》,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90年版第15頁。


[⑨](宋)方大琮:《宋寶章閣直學士忠惠鐵庵方公文集》卷三七《贈醫者范安常》,中國基本古籍庫,明正德八年方良節刻本第12頁。


[⑩](宋)晁補之:《雞肋集》卷三五《李去病字仲霍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台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118冊第675頁。


[11](宋)王安中:《初寮集》卷八《姚將軍墓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台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127冊第152頁。


[12](元)脫脫:《宋史》卷四0六《崔與之傳》,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12257頁。


[13](宋)洪邁:《夷堅志·丁志》卷一0《徐樓台》,第618頁。


[14](元)脫脫:《宋史》卷四六二《龐安時傳》,第13520-13521頁。


[15](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四七《蘄州·人物》,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992頁。


[16](元)脫脫:《宋史》卷四五九《王忠民傳》,第13462頁。


[17](宋)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上,叢書集成初編,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8頁。

[18](宋)洪邁:《夷堅志·支丁》卷五《義烏孫道》,第1007頁。


[19]趙生泉、郝建文、楊宏傑:《定州開元寺塔題記疏證》,《文物春秋》2003年第3期。


[20](宋)洪邁:《夷堅志·三志辛》卷九《熊邦俊病狀》,第1458頁。


[21](宋)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上,第8頁。


[22](宋)陸遊:《陸遊集·劍南詩稿》卷五九《示村醫》,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1432頁。


[23](宋)佚名:《宣和畫譜》卷二0《閻士安》,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1999年版第409頁。


[24](宋)劉道醇:《聖朝名畫評》卷三《閻士安》,中國書畫全書,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年版第458頁。


[25](宋)司馬光:《司馬光集》卷二《吳沖卿直舍凈士安畫墨竹歌》,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33頁。


[26](清)徐松:《宋會要輯稿·崇儒》三之二0,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800頁。


[27]謝觀:《中國醫學源流論》,福州: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2003年版第101頁。

[28](元)脫脫:《宋史》卷二八八《高若訥傳》,第9686頁。


[29](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一三《文正公願為良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38l頁。


[30](元)脫脫:《宋史》卷四0六《崔與之傳》,第12257頁。


[31](宋)家鉉翁:《則堂集》卷三《中庵說》,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台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189冊第330頁。


[32](宋)黃震:《黃震全集·黃氏日鈔》卷九0《贈台州薛大丞序》,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382頁。


[33](宋)居簡:《北磵文集》卷五《贈儒醫聞人晦叔序》,日藏稀見釋家別集叢刊,重慶:西南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28頁。


[34](宋)洪邁:《夷堅志·甲志》卷二《謝與權醫》,第16頁。


[35](宋)陸遊:《老學庵筆記》卷八,唐宋史料筆記叢刊,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104頁。


[36](清)顧炎武著,(清)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卷二四《郎中待詔》,嶽麓書社1994年版第859頁。


[37]廣東廣西湖南河南辭源修訂組、商務印書館編輯部編:《辭源(修訂本)》,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661頁。

[38]《辭海》編輯委員會編:《辭海》,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0年版第705頁。


[39]陳西河編:《中醫名詞辭典》,台北:五洲出版社1974年版第11頁。


[40](唐)魏徵:《隋書》卷三四《經籍志》,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042頁。


[41](清)徐松:《宋會要輯稿·職官》五六之三八,第4547頁。


[42]楊倩描:《淺析〈宋人佚簡〉中的官稱過呼問題》,《蘭州學刊》2016年第4期。


[43](清)徐松:《宋會要輯稿·刑法》二之七五,第8324頁。


[44]洪邁:《夷堅志·支乙》卷七《張二大夫》,第845頁。


[45]洪邁:《夷堅志·支甲》卷二《杜郎中驢》,第720頁。按:「河中府」原作「河府」,點校者夾註:「葉本多『中』字。」按宋代無「河府」,而榮河縣在河中府。葉本為正,徑改。


[46](宋)程迥:《醫經正本書·辯方士著書乃采俚俗不合醫經者第十二》,叢書集成初編,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0頁。


[47]楊東方黃作陣周明鑒科爾沁夫:《<四庫全書·醫家類>各代醫籍分布情況及其成因》,《遼寧中醫藥大學學報》2012年第2期。


[48](宋)趙與時:《賓退錄》卷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37頁。


[49](明)李時珍:《本草綱目》卷一《歷代諸家本草》,中醫經典寶庫,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8頁。


[50]曲相奎:《宋朝的那些科學家》,北京:中國言實出版社2014年版第164頁。


[51](元)脫脫:《宋史》卷四六二《龐安時傳》,第13521頁。


[52]何敏、張繼主編:《醫易會通研究》,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49頁。


[53](宋)蘇轍:《欒城後集》卷二四《巢谷傳》,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版1987第1436頁。


[54](宋)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上,第12頁。


[55](宋)蘇軾:《蘇軾文集》卷一0《聖散子後敘》,《聖散子敘》,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332、331頁。


[56](宋)李光:《庄簡集》卷一七《跋再刋初虞世必用方》,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台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128冊第618頁。


[57](宋)劉昉:《幼幼新書》,本書點校組:《點校說明》,中醫古籍整理叢書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87年版第5頁。


[58]李俊德、高文柱主編:《中醫必讀百部名著:診法卷》,北京:華夏出版社2007年版第120頁。


[59]李經緯、林昭庚:《中國醫學通史(古代卷)》,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0年版第324、317、337頁。


[60](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0五,天聖五年十月壬辰,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2454頁。


[61]高希言、徐瑾:《天聖銅人對後世針灸模型製作的影響》,《中醫學報》2011年第1期。


[62](清)徐松:《宋會要輯稿·職官》三六之一0二,第3946頁。


[63](宋)程迥:《醫經正本書·本朝醫政第二》,第2頁。另有南宋嘉定五年(1212)的數據云:「今也局學生徒幾三百員,率皆京邑輔郡之人,外此豈無遺逸。」(見宋人何大任輯:《太醫局諸科程文格》,何大任:《序》,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5年版第2頁)可見朝廷醫學生名額長期定為300人。


[64]天一閣博物館、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天聖令整理課題組:《天一閣藏明鈔本天聖令校證》,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432頁。


[65](清)徐松:《宋會要輯稿·崇儒》三之一四,第2795頁。


[66](清)徐松:《宋會要輯稿·崇儒》三之二0,第2799頁。


[67](清)徐松:《宋會要輯稿·職官》二二之三八,第3637頁。


[68](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六九,元祐七年正月己酉,第11206頁。


[69](宋)洪邁:《夷堅志·甲志》卷一三《鄭升之入冥》,第113頁。


[70](宋)梅應發,劉錫:《開慶四明續志》卷六《出戍》,宋元方誌叢刊,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5994頁。


[71](宋)周必大:《文忠集》卷一四三《論步軍司多差撥將佐往潭州飛虎軍》,影印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台北:商務印書館1985年版,第1148冊第571-572頁。


[72](宋)許洞:《虎鈐經》卷一《人用第三》:「醫藥之人,二十人已上,以兵數增之,獸醫亦如醫人之數。」(四庫家藏,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年版第3頁)參見王曾瑜:《宋朝軍制初探(增訂本)》,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454頁。


[73](清)徐松:《宋會要輯稿·兵》二四之七,第9113頁。


[74](宋)王應麟:《玉海》卷一三九《慶曆兵錄 贍邊錄 嘉祐兵數》,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上海:上海書店1987年版第2596頁。


[75](清)徐松:《宋會要輯稿·兵》二五之五一(第9160頁):四川茶馬司押送時,「每馬一綱五十匹,系合用牽馬官兵二十五人,每人牽馬二匹。綱官一員,小管押一名,獸醫一名」。


[76](宋)陸遊:《老學庵筆記》卷二,第25頁。


[77](宋)洪邁:《夷堅志·支景》卷九《李三妻》,第952頁。


[78](宋)劉克莊:《後村集》卷一一一《題龍溪蔡德容道院》,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865頁。


[79](宋)范仲淹:《范仲淹全集·政府奏議》下《奏乞在京並諸道醫學教授生徒》,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642頁。


[80](宋)陶谷:《清異錄》卷一《九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18頁。


[81](宋)梁克家:《淳熙三山志》卷一四《州縣人役》,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台北:商務印書館1985年版,第484冊第229頁。


[82](宋)洪邁:《夷堅志·支乙》卷五《張小娘子》,第828頁。


[83](宋)洪邁:《夷堅志·丁志》卷一0《水陽陸醫》,第916頁。


[84](宋)陸遊:《陸遊集·劍南詩稿》卷六六《初夏幽居》,第1586頁。


[85](宋)王安石:《臨川先生文集》卷一六《瘧起舍弟尚未巳示道原》,王水照主編:《王安石全集》,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372頁。


[86](宋)洪邁:《夷堅志·支乙》卷五 《張小娘子》,第828頁。


[87](宋)洪邁:《夷堅志·支乙》卷七《喻氏招醫》,第851頁。


[88](宋)何薳:《春渚紀聞》卷四《死馬醫》,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57頁。


[89](宋)洪邁:《夷堅志·支景》卷一《章簽判妻》,第887頁。


[90](宋)洪邁:《夷堅志·支戊》卷三《陳氏鬼疰》,第1071-1072頁。


[91](宋)洪邁:《夷堅志·支癸》卷九《蕪湖項氏子》,第1291頁。


[92](宋)洪邁:《夷堅志·支庚》卷八《道人治消渴》,第1201頁。


[93](宋)洪邁:《夷堅志·支癸》卷八《楊道珍醫》,第1280頁。


[94](宋)洪邁:《夷堅志·三志辛》卷三《危病不葯愈》,第1403頁;《興教寺僧》,第1408頁。


[95](宋)彭乘:《續墨客揮犀》卷五《腹中有聲如擊鼓》,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460頁。


[96](宋)洪邁:《夷堅志·三志辛》卷九《趙喜奴》,第1452頁。


[97](宋)洪邁:《夷堅志·支戊》卷三《成俊治蛇》,第1071頁、《陳氏鬼疰》,第1072頁、《衛承務子》,第1072頁、卷八《許子友》,第1116頁、《解俊保義》,第1117頁。


[98](清)徐松:《宋會要輯稿·兵》二四之三三至三四,第9128頁:宋高宗時,廣西邕州置司買馬,運送時「每一百匹為一綱,每綱差官二員管押,將校一名、節級二人、牽馬禁軍或廂軍五十人、獸醫一名、軍典一名。獸醫許募百姓。」


[99](元)脫脫:《宋史》卷八八《地理志四》,第2188頁。


[100](宋)廖行之:《省齋集》卷五《統縣本末札子》,文淵閣四庫全書本頁


[101]程民生:《 宋代家庭人口數量初探》,《浙江學刊》2000年第2期。


以上轉自宋史研究資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中原文化研究 的精彩文章:

一賞 |解讀漢玉辟邪三寶:剛卯、翁仲、司南佩
知識 |古人 「七月流火」其實不是說天氣熱,而是說天氣涼!

TAG:中原文化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