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就第353位講者 黃朝亮

電影導演

我的人生，一點都不好玩，而是比較好「賭」。

迄今為止我拍了八部電影。我真的覺得自己不成功，很失敗。

事事如意的人生毫無樂趣

我來自台東的太麻里，地名是原住民的土話，意思是「太陽最早升起的地方」。家鄉每到元旦跨年的時候，就會有人潮湧入，去看新年的第一道曙光。

在我的家鄉，只要好天氣，經常會看到滿天星辰。現代人很少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大自然之美。

我拍《邯鄲》的一天，拍到清晨四點多。場燈一關，很多女孩子都驚呼了：哇！滿天星星。

這時，一顆流星划過。有兩個女孩子就說：我看到流星了，趕快許願！

我在旁邊說，你的願望已經達成了。因為你許願的第一句話是「我看到流星了」，這個願望就已經達成了。

其實，人生經常不會如你所願。如果事事都如願，就毫無樂趣了。

我想問各位年輕人，你的人生想要有錢還是有趣？

通常來說，選有趣的表示他有錢，選有錢的表示他很窮，可活得或許比有錢人更有趣。

人生的價值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我拍了八部電影，存款為零，也沒有房地產，可是我的好幾部影視作品，讓很多人笑，讓很多人哭，這是我的成就感來源，也是我的人生有趣的地方。

當有影評人或是粉絲在網路上罵這些作品時，我都很痛。因為每一部作品，我都當它是自己的孩子。

當自己的孩子被人家說得一文不值時，你當然會生氣、會心痛！

但沒關係。這種痛可以化作力量。我經常會在心裏面罵三字經，然後告訴網路上評價我電影不好的人：「XXX，我的下一部電影會讓你覺得好。」

我就是這麼好「賭」成性。

離開沒有成就感的工作

我小時候的願望與電影無關。

高中以前我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上高中後愛上了一個女孩，每天寫情書，整整寫了三年，最後也沒追到。

因為寫了三年情書，我在作文比賽中得了全校第一名。那時才有了一個想法：既然我寫作文可以拿學校第一，以後可以當作家吧！

考了三次大學後，我終於念上了文化新聞系。畢業後先做了一年記者，然後轉做電視節目。在電視台做了十年，連續三年的業績考評是全公司第一。

正在巔峰時刻，我決定離開。我發現這份工作沒有辦法帶給自己成就感。我的人生變得無趣，每天就是開會、蓋章、批簽呈、批價單……

有一天我在上廁所，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覺得我好像該離開了，於是立馬衝出來跟老婆說：

「我想辭職，自己出來創作，或是開傳播公司，都可以。」

「好啊，太好了！」我老婆竟然什麼都沒問。

為什麼？因為我平常工作一年大概有半年時間是不著家的，即使沒有出差，也是窩在剪輯室。老婆以為這種轉變就可以經常看到我，結果沒想到，我拍電影之後，離家的時間更長了。

我說：「有可能我們沒收入，會到夜市擺地攤賣滷味。」

她說：「滷味我會做啊。至少我每天可以收到現金，而不是像現在，你的薪水直接打到銀行卡上還房貸，什麼都沒有看到。

我發現，老婆比我樂觀多了。

豪賭電影業

後來，我辭職出來拍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夏天協奏曲》。

讓我老婆沒想到的是，為了完成這部影片，竟然要把我們結婚的項鏈戒指，包括她20歲時爸爸送給她的戒指，全部拿來當掉。

台灣有很多藝術電影，我看不懂。

我當時只是想證明一件事：也許我可以拍一部讓年輕人有正確愛情觀的電影，應該會有很多人喜歡。

所以，我就跟編劇寫了這個故事，毅然決然借錢拍了。

拍完之後，我以為就像電視節目那樣，有電視台播就有收視率，然後你就有收入。結果不是的。我拼了命到處求人幫我排檔期。

有個大姐好心告訴我「有一個檔期不錯」。這一天，在台灣沒有任何一部「國片」上映。

我想太好了，沒人跟我競爭啊。

結果上映了之後才知道。為什麼沒有國片上？因為這個檔期的前一周是《2012》，下一周是《暮光之城》……這也就罷了，當周還是金馬影展。誰還來看你的小品電影？這部影片最終以100萬票房的成績下架。

不過我很感謝這次失敗。失敗後我會在心裡罵髒話，說下一部要拍得更好。

後來，我拍了《白天的星星》，入圍了幾個影展。開始證明我有拍電影的實力。

《白天的星星》劇照

前幾年，我都是在台灣拍賀歲片。今年，我又拍了賀歲片《邯鄲》，會在明年過年的檔期上映。

這一次我賭得更大！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邯鄲》是台灣今年成本最大的一部電影。

在我的家鄉有一個習俗叫「炸邯鄲」。每年的元宵節，會有壯丁只穿一條短褲，全身赤裸地站到神腳上。每個人都可以拿鞭炮炸他。

六年前，我就想拍這個電影，但我的能力和影響力都還不夠。

直到去年，時候到了。

台灣的電影公司都認為很難回本，所以沒有人願意投。後來幸虧找到了很多支持我的好朋友跟企業家。他們認為，我這人雖然四十八九歲了，還是一個年輕有為、有夢想的「年輕人」。他們願意跟我賭這一把。

我這部電影有一個很重要的梗，叫做「會痛」。

會痛才表示還活著，才表示你在乎。那通常我們在乎就要怎麼樣？會更加的努力、更加的用心，用盡全部去追求夢想。

我為這部電影募集了8000萬新台幣，約等於2000萬人民幣。我要繼續再借2000萬，去發行、宣傳。

我要賭更大！

拍了八部電影，這是第一部回到我的家鄉台東拍電影。

我們台東號稱「台灣最後一塊凈土」。在那裡，你不只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斗、浩瀚無垠的大海，還能呼吸到最新鮮的空氣。我希望明年的元宵節，因為這部電影台東湧進成千上萬的遊客。

當然我拍電影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帶動觀光，而是希望告訴大家一些事情。

生活中處處都是貴人

我只是想告訴大家：

首先，有夢就去追。只要你還會痛，就表示你還活著，只要還活著就還有機會。

不要怕賭。只要你覺得有輸得起的本錢，就去賭。

我有兩個兒子，從他們懂事開始，我就只告訴他們一個真理：負責。

你想做這件事，請先想好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扛得起這個後果嗎？如果可以，並且覺得這件事是對的，不會影響別人、危害別人，就去做。所以，他們現在都蠻敢沖，抓住自己的夢想就去沖。

人生就這麼一次。如果你覺得這是對的，會讓你開心，讓你有成就感，

那就賭了吧！

再者，生活當中到處都有貴人。所謂的貴人不是有錢人，也不是長輩之類的。很可能，他的年紀比你小很多；很可能，是你的親人。

像我拍《邯鄲》的時候，發現我的貴人是我的小兒子。

他在台灣念電影專業，大一暑假我抓他來實習，當導演助理。他很心不甘情不願。因為在家都是我跟老婆服侍他，現在到片場當導演助理，他要服侍我。

可是，在片場只有他敢跟我說真話。

他會說：「你確定這場要這樣拍嗎？不夠刺激啊，不好看！」，「這個房子只敲兩下，不夠震撼！」

初剪出來後，我指定讓他來剪輯室跟我們一起看片。大家都沒有提太多殘忍的建議，都只有呼應導演的想法。我兒子坐在旁邊，什麼話都不講，又繼續抖他的腳……

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問他：「說吧，我知道你很多話要說。」

他就開始說：「我覺得啊，你不該那麼剪啊……」

講了20分鐘，他完全是站在一個觀眾的立場告訴我這個電影應該怎麼樣好看。

哪一個48歲的導演會去聽一個18歲的小夥子說，你的電影該怎麼拍該怎麼剪呢？

我聽了。因為這部電影是要面對大眾的。如果連一個18歲的年輕人都覺得不好看，而且他還是我最親近的人，這部電影還會成功嗎？

我勸所有年輕人，打開你的耳朵、睜大你的雙眼，

去聽

去看

去感受

生活周遭到處都是你的貴人。包括那些扯你後腿的人。只有不如你的人才有空去扯你後腿。那些比你成功、比你優秀的人沒空理你。

不要太在乎扯你後腿、背後捅你的人，你要謝謝他。正是因為他讓你知道你有多優秀，知道你還有不足，要往前去追。

人生區區這麼幾十年，只要它是對的，就勇敢賭一把。人生真的很好玩。

造就——人生真好玩

文字：漢嵐

校對：其奇

造就：劇院式的線下演講平台，發現創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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