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省際邊關調查：定邊 邊城意蘊今猶在
連綿起伏的山脈，荒草覆蓋的黃土，一望無際的花海，這裡是東經107°15′、北緯37°05′的陝西、甘肅、寧夏三省區交會點。記者站在這個交會點上向四周眺望，三條通往三個方向的公路伸向遠方，留下了三省區人民往來的足跡。
這個三省區交會點在陝西境內位於定邊縣南部。在中原王朝與游牧民族征戰不斷的年代，定邊是邊關重鎮、國之要塞，也是鹽馬古道、貿易樞紐。遷徙雜居、戰爭貿易、民族融合鑄就了當地人奔放豪邁、寬厚大度的性格。
「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當年的「國門」變成了省界，當年的邊關要塞變成了陝西的西北門戶。如今，這裡是什麼模樣？這裡的人又過著怎樣的生活？
A 站山頂 踏三省
8月15日，艷陽高照，清風輕輕吹動著白于山區一片小土坡上的蕎麥花海，花的芬芳和泥土的清香隨風飄來。從土坡向下望去，一通並不大的石碑被一圈鐵絲網圍著，與周圍的自然環境相比，略顯違和。石碑呈三面結構，上面分別刻著：陝西省定邊縣姬塬鎮、寧夏回族自治區鹽池縣麻黃山鄉、甘肅省環縣秦團庄鄉。這便是陝甘寧三省區的界碑。界碑旁偶有車輛經過，人們停車駐足，拍照留念。
站在山頂，腳踏三省，向東遙望陝西，只見廣闊的蕎麥花海盡頭處是一個小村莊。這村子名叫遼陽村，是隸屬於定邊縣姬塬鎮姬塬行政村的一個自然村。位於白於深山中的遼陽村，地勢北高南低，以山、溝、峁、台、丘陵等地貌為主，十字河從南向北貫穿全村。在這個僅有47戶村民的小村子裡，無論你站在哪裡，都能看到一座座矗立在荒漠中的烽火台，彷彿向人們訴說著曾經的金戈鐵馬。
在遼陽村，烽火台是最為醒目的標誌，也是當地人最引以為傲的瑰寶。「這是東庄烽火台遺址，那邊是張中台烽火台遺址，除此之外還有廟梁、劉拐溝等好多個烽火台遺址。」遼陽村村民劉志強說。
據劉志強介紹，遼陽曾稱作饒陽，交通便利，過去人們常把甘肅的核桃等乾果經過這裡運到陝西定邊，再從定邊換回鹽，運回甘肅。如今，隨著定劉張公路的建成通車，這個曾經繁華一時的小村莊也逐漸恢復了寧靜。
離遼陽村不遠的饒陽堡舊址，北宋時稱作饒陽水堡，明成化十三年（1477年）改為饒陽堡。饒陽堡舊址南臨深溝，北依山坡，地勢險峻，扼守川道。饒陽堡東北半部在山坡上，西南半部在平川，門設在東北。現在，山坡處尚存牆體，牆體高3—6米，基寬8—10米，平地中不見牆體，遺址內多見明代磚瓦殘塊及明代瓷片。
村民劉仲榮告訴記者：「我們這個小村，年輕人都出外打工了，村裡只有老人。雖然人不多，但對烽火台遺址的保護從來都沒有鬆懈過。這些都是祖輩們留下的寶貴財富，我們要好好珍惜。」
B 姬塬上的「家事」
「走到姬塬，涼水拌炒麵，若要犟個嘴，只給炒麵不給水。」記者從三省區交界的界碑處來到遼陽村所在的姬塬鎮，聽鎮上的老人講：「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過去有人路過姬塬時，主人寧施糧不施水。因為姬塬水源奇缺，人畜飲水全依賴置窖。十字河細水長流，但水質苦澀不堪入口。」也有書中記載：「姬塬水少，而味甚澀，即鑿井，亦十無一甘。家各置窖，貯夏雨冬雪，其中雖雜污穢，而舍此無可為水。」
據了解，姬塬鎮海拔最高處1838米，最低處十字河溝底海拔1326米，落差512米。姬塬地區氣候特點是春多風、夏乾旱、秋陰雨、冬嚴寒，日照充足。這樣的地形和氣候造就了姬塬獨特的地貌。由於山大溝深，過一道溝，人步行就要走5公里。但晴朗無風霧的早晨，人與人隔溝相望可辨別衣著顏色。
在這樣的環境下，一段不長的路走得著實有些艱難。也讓更多的姬塬故事成了談論的焦點。姬塬為何無人姓姬？
姬塬鎮姬塬村原黨支部書記趙培儒趕忙接過這個話題。「不是這裡無人姓姬，而是我們『趙家』有些『霸道』，把姬姓的人都趕走了。」趙培儒笑著講起自己的「家事」，「400年前，這裡曾是明三十六營的駐地之一，當時村上人全部姓姬。由於姬塬地區土壤肥沃，適宜耕種，過去是有名的古市場。周邊的人們都來此交換鹽、茶、牲口等，清朝時這裡又興辦了義學。200多年前，甘肅省環縣趙天橋村的趙姓祖先趙胤先、趙鳳先等人遷居到這裡。但姬姓家族女多男少，人丁不旺，趙家慢慢做大，便將姬姓的人排擠走了。所以姬塬鎮從此沒有了姓姬的人，而趙姓成了這裡的第一大姓。」
走在通村的道路上，望著眼前的景色，老人們描述的姬塬鎮當年熱鬧繁華的場景彷彿就浮現眼前。然而，這個位於定邊縣西南白于山深處，南與甘肅環縣接壤，西與寧夏鹽池毗鄰，距離定邊縣城85公里的小鎮，讓我們記憶深刻的，除了聆聽到的故事，還有「山大溝深、海拔懸殊、山上有山、溝里有溝」的地形。山中的一口口油井、一台台鑽井機也向我們揭示著這裡蘊藏豐富的石油、天然氣等資源。
如今，這個「雞鳴三省」的古鎮，正在煥發著新的活力，譜寫著新的發展篇章。
C 鹽池的灘羊是天下的寶
「鹽池的山水，鹽池的草，鹽池的灘羊是天下的寶。」從定邊縣城一路向西約30公里，聽著屬於這裡的歌，記者便來到了位於陝甘寧三省區交界處的中國灘羊之鄉——寧夏回族自治區鹽池縣。
鹽池縣地處寧夏回族自治區東部，與陝甘蒙三省區毗鄰。鹽池縣地處毛烏素沙漠南緣、鄂爾多斯台地向黃土高原的過渡地帶，獨特的氣候、生態環境十分適宜灘羊生長。如今，鹽池縣的灘羊飼養量達到315萬隻。
灘羊養殖業不僅是鹽池縣致富的主要產業，更是形成了鹽池縣獨特的灘羊文化。在鹽池縣，就有這麼一座獨具特色的灘羊文化博物館。
「這件『陶羊』是從鹽池縣的漢墓中出土的，這也意味著鹽池養羊的歷史可以上溯到2000年以前的西漢時期。」
「為何鹽池灘羊肉質細嫩，脂肪少而分布均勻，膻味輕，味美可口？一是與品種有關，二是與自然環境有關。正如人們所說，是因為鹽池灘羊『吃中草藥、喝苦鹼水』。」
……
聽著引人入勝的講解，鹽池的灘羊文化被深深刻在腦中。鹽池縣的灘羊文化曾經影響著這片土地，如今更為鹽池縣的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鹽池縣花馬池鎮李記溝村47歲的農民李文寶對此深有體會。
「2008年我開始嘗試飼養灘羊。經過10年的辛勤努力，現在我已經有了一家養殖場，飼養了1200多隻灘羊。」李文寶高興地說，「我飼養的主要是母羊，對外銷售羊羔。養殖場的母羊一年能產羊羔1500多隻，一隻羔羊可賣600多元，如今我一年能收入90多萬元。」
除了經營自己的養殖場，李文寶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文寶種植養殖專業合作社理事長。他希望用自己養羊的經驗，帶動全村致富。
「自己開始養羊的時候，縣上非常支持，每年有2000元的飼草補貼，每噸60元的青貯補貼，另外建場時還獲得了一次性建場補貼13萬元。現在，縣上每年還出資為羊肉購買保價保險。」李文寶說，「如今整個鹽池縣有1/3的農民在養羊，都是規模養殖。縣上專門為每個村配備防疫員，給所有羊免費注射疫苗。鹽池縣所有羊的耳朵上都有一個耳標，相當於電子身份證。只要掃描耳標上的二維碼，這隻羊的所有信息就出來了，保證了鹽池羊的品質。」
目前，文寶種植養殖專業合作社共有18戶村民。其中8戶是貧困戶，每戶貧困戶每年可以分紅160元。合作社共有灘羊5000餘只，灘羊肉遠銷廣東、四川等地。
鹽池人善畜牧。近年來，鹽池縣確立了「以羊為主，多畜並舉」的發展思路，加大推廣新技術、新工藝，加大對灘羊養殖示範村、示範園區的培育力度，在全縣上下形成了發展灘羊產業就是發展農業和農村經濟的共識。這些發展舉措都為鹽池縣的經濟社會發展、農民增收致富開闢了廣闊的發展空間。
D 西北邊陲的藝術之鄉
環縣位於甘肅省東部、地處毛烏素沙漠南緣、歷史上是西北邊陲之地。提起環縣，首先想到的是這裡光輝的革命歷史——陝甘寧蘇維埃省政府曾設址於此；20世紀30年代，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曾在這裡指揮過著名的山城堡戰役。
除了紅色的革命印跡，環縣的道情皮影也非常出名。夜晚記者漫步在環縣的街頭巷尾，常常能看到精彩的道情皮影演出。
環縣道情皮影是秦隴文化與周邊族群文化相結合、古老的道情與皮影相結合的產物，相傳產生於宋代，民間俗稱「燈影戲」。在千百年的發展演變中，環縣道情皮影融民間音樂、美術和口傳文學為一體，成為當地人民傾訴情感、豐富文化生活的一門綜合性藝術。
今年56歲的高清旺是甘肅省道情皮影藝術家，也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環縣道情皮影戲）代表性傳承人。17歲開始學藝的他，如今已經帶出20多個徒弟。
「我從小受家裡人影響，就喜歡道情皮影。一開始是學著唱，到20世紀90年代，環縣的道情皮影漸漸形成產業化，人們開始熱衷於收集皮影，那時皮影雕刻方面的人才較少，我便改了行，走上了皮影雕刻的道路。」高清旺說，「皮影雕刻現在已經成了我的工作，每天都在堅持做，我的兒子和女兒也都學會了這門手藝。不僅如此，我還要繼續把這項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好、發揚好。」
高清旺介紹，道情皮影演唱和伴奏的音樂源於道教的俗曲道情。環縣道情皮影演出通常以燈光下的「紙亮」或「布亮」為舞台，五六個人組班即可，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忙而不亂。皮影是環縣道情皮影的主要表演道具，用牛皮刻制，有人物、動物、神怪等，造型極為豐富精美。皮影雕刻則借鑒了民間剪紙的傳統手法，以線條鏤空進行刻畫，以陰刻、陽刻區分不同人物性格。在挑線表演時，影人可以做坐卧行走、翻轉踢打、提袍甩袖、騰雲駕霧、上天入地等動作，形象逼真，栩栩如生。
如今，在環縣境內仍有43家道情皮影戲班，380多名演出、雕刻藝人活躍在環江兩岸的21個鄉鎮，並延伸至周邊地區，成為黃河流域、黃土高原上保存最為完整的原生態藝術群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