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里書報亭：正在老去的小本生意

原標題：馬德里書報亭：正在老去的小本生意

在過去十年中，西班牙境內超過25000個書報亭被關閉了。 常年的經濟蕭條，印刷出版行業的不景氣，加上媒體進入數字化時代帶來的閱讀習慣的改變，西班牙書報亭的數量以30%的速度逐年遞減，面臨著越來越多的考驗。照此下去，西班牙的書報亭是否會消失？

百年書報亭落下帷幕

2017年，西班牙一座擁有109年歷史的書報亭落下帷幕，西班牙不少媒體都報道了這樁新聞。

西班牙109年書報亭於2017年停業。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提供。

1908年5月，Javier Rico的曾祖父José Rico Gomis創建了西班牙歷史上的第一家書報亭，以家族姓氏命名為「Rico」。20世紀初期，西班牙識字率很低，每四人中只有一人知道閱讀。在那個時代，經營書報亭可以說是相當冒險的行為。書報亭的創始人José Rico 不曾接受過初級教育，卻熱愛詩歌。他憑藉著對文化的極大熱情，創辦了西班牙第一家書報亭。

西班牙最古老書報亭的歷史圖片

根據歷史記錄，19世紀初的書報亭除了售賣報刊雜誌，同時也售賣飲料、小食以及明信片。那時有重大新聞時，都是報童拿著報紙售賣並且大聲讀出報紙的名字。之後經歷了戰爭與弗朗哥獨裁時代， 書報亭由Javier Rico的祖父和叔叔接管，不曾間斷。

之後書報亭交給家族的第四代人Javier Rico經營。 Javier原本的夢想是要當演員。結婚前他在劇團工作了幾年。當時他的叔叔想要從家中的年輕一代尋找接班人，他覺得肯定不是自己。因為經營一個書報亭，意味著一年362天都在工作，每天工作12-13小時，而且沒有周末。

然而命運還是選擇了他。那時他結婚了，需要承擔起家庭的責任。另一方面，他也與劇團產生了一點分歧。於是他接手了家族生意。

Javier Rico的記憶中，書報亭最難忘的盛況是在2003年。那年是西班牙國王費利佩結婚。當時他還只是王儲，但大婚的新聞卻讓報刊雜誌被銷售一空。不少西班牙人都特地跑到書報亭請他預留雜誌，以確保能看到王室婚禮的高清大圖。甚至有一位老太太因為沒有預訂而沒買到雜誌，後來跟他絮絮叨叨了許久。

曾經想成為演員的Javier Rico 西班牙最古老書報亭的最後一代

2017年這家西班牙最古老的書報亭落下帷幕。Javier表示，關閉由家族四代人經營的書報亭，令他心痛不已。但如今書報亭已不能維持生計，只好選擇結束。

無法維持家庭生計

報刊發行量的減少是書報亭不景氣的原因之一。根據西班牙報刊雜誌出版協會（Asociación de Editores Espa?oles de Diarios）的數據統計，2007年時，西班牙一年出版450萬份報刊雜誌。到2017年，只剩下210萬份。近年來由於媒體數字化，報刊和雜誌的發行量下降得更加明顯，發行量分別以每年5%和10%的比例下滑。

與此同時，網路銷售也瓜分了書報亭的銷售額。比如西班牙最有影響力的報紙《國家報》（El Pais），除了每天的日報，旗下有眾多周刊，讀者只需在亞馬遜或者Prisa（西班牙媒體集團）上輕按滑鼠，便可以在家收到報刊雜誌，方便快捷。

去年《國家報》向所有訂戶發郵件算了一筆賬說，如果每天買報紙，一年將花去292.4歐。如果續訂，將送達地點改為自家門戶，一年僅需174.44歐，節省了40%的費用。這封郵件引起了書報亭業主極大的抗議。因為，在此之前也有人在書報亭訂閱整年的報刊，如今卻由媒體出面搶佔書報亭的老客戶。

《國家報》的發行量每年都在遞減

Salvardo Tamaro 和他的妻子在馬德里的Ciudad Lineal區域經營一家書報亭。幾十年來，書報亭支撐著他們一家的經濟：他們育有四個子女。四個孩子長大後也在書報亭工作。三年前他們卻不得不將它關掉。

Salvado說這是他一生里最艱難的決定。他與妻子和孩子們探討許久，畢竟書報亭凝聚著他們幾十年的心血。為了經營這家書報亭，他們每天要凌晨四點起床，然後工作一整天，周末也沒有休息。可是近年來，書報亭已經無法支撐家庭的經濟：他們的客戶寥寥無幾——幾乎沒有年輕人買報紙，中年人都很少。

他59歲的妻子說，書報亭的消亡並不只因為網路，電視也是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以前八卦周刊供不應求，可如今有了大量的電視娛樂節目，大家只需躺在家裡看看電視就知道了許多八卦，根本無需到書報亭買八卦雜誌來閱讀消遣了。

馬德里市區的一個已被關閉的書報亭，圖片來源：La infomacion，2017年

小區書報亭：社區的老鄰居

書報亭在西班牙已是夕陽產業，但依然有人選擇在這個行業繼續奮戰。

Oscar R.今年49歲，他經營著一個書報亭。他說在這個日漸消亡的產業里求生存不容易，但他也不想坐以待斃。他坦言自從他2006年開始經營，書報亭的銷售額每年都在下滑，並且情況正在越來越糟。一方面是經濟危機沒有結束，印刷出版行業不景氣；另一方面，人們閱讀習慣改變，使得傳統媒體向網路轉型。

但他說，儘管形勢不好，仍然應該努力工作，多尋找出路。如果沒有客戶來書報亭，那就要自己去尋找客戶。他的方法是將報刊雜誌放在酒吧。在西班牙，酒吧是大家吃早飯，隨時隨地喝一杯的地方。大家在茶餘飯後翻翻報紙，看不完就買下帶走，這對提高銷量很有幫助。

在西班牙，書報亭是以家庭為單位來經營的小本生意。對於家庭來說，關閉一座書報亭，就意味著一個家庭失業，需要另謀生計。對於城市來說，書報亭承載著城市文化。小區的書報亭一直像大家的老鄰居一樣佇立在那裡——它是街道的一部分，它知道街坊們的名字。如果他們偶爾需要借一塊錢搭公交車或者把鑰匙轉交給誰的時候，都會找書報亭幫忙。

Juan José González 自1978年開經營書報亭。他的書報亭每半小時就會有一個人跑來問路，或者買鑰匙圈或煙草。他說這其實挺平常。甚至有人買完東西就把大包小包寄存在他的書報亭里。書報亭就好像是一個鄰居，給大家提供各種便利。他喜歡自己的工作，儘管現在書報亭不景氣了，但他仍然想繼續。現在他會起得晚一些，讓書報亭七點才開始營業，周末也會選擇少工作幾個小時。

50歲的Larrea經營著一家書報亭。這家書報亭是她5歲的時候，爺爺奶奶開的。她說，出版商、經銷商和協會，各方各面都應該捍衛傳統書報亭。目前，她在銷售彩票以緩解租金方面的壓力，她還建議書報亭可以承擔旅遊信息諮詢，或者提供網路服務。而政府應給予書報亭更多經營上的空間。

「我們是小本生意而不是社會累贅。」

西班牙一小區的書報亭，圖片來源：《國家報》，2017年

政府補貼：轉變成信息中心

好消息是自2018年5月17日開始，在馬德里近2000個書報亭可以買到公交卡了，而且還可以在書報亭給公交卡充值。這些經營業務的拓展有助於提高書報亭的收入。如果措施有效，這一舉措將推廣至全國。

巴塞羅那的書報亭屬於政府補助項目，所有經營書報亭的人必須是西班牙國籍。加泰羅尼亞政府向每個書報亭每月發放600歐的廣告補貼。書報亭的外牆有玻璃裝裱起來的電影廣告，定期更換；書報亭的正立面有旅遊巴士和周邊旅遊產品的廣告。每個書報亭向政府繳納200歐不到的租金。也就是說，每個書報亭每月會有400歐的純收入，之後的銷售所得歸書報亭所有。

近年來隨著報刊銷量的下降，書報亭正在轉型成為「小型集市」。書報亭除了報刊雜誌，可以售賣更多種類的雜貨。比如紀念品、交易卡、玩具、咖啡膠囊等。經營業務的拓展可以彌補單純販售報刊雜誌所帶來的不足，同時也帶來人流量。之前人們買報紙之餘可能會買雜貨，但現在，書報亭則期許人們在充值交通卡時可能會買一份報紙帶走。

有數據統計，2007年之前，賣報刊雜誌的收入所得占整個書報亭的80%，其餘的20%為紀念品、交易卡、軟飲等雜貨收入。現在，報刊雜誌的收入只佔60%，販賣雜貨收入達到40%。

來自西班牙國家出版發行協會統計，書報亭在大城市受到的衝擊較大，在中小型城市受到的影響較少。在馬德里、巴塞羅那這樣遊客較多的城市，書報亭還必須為城市公共空間讓道，移除了部分鬧市區的書報亭。中小型城市的市民們，則依然習慣在自家附近的書報亭購買報刊雜誌。但即使如此，書報亭的情勢並不樂觀。在書報亭買報紙的人群平均年齡都在55歲以上，書報亭正在老去。

馬德里書報亭外觀

西班牙新聞專業銷售協會的主席Javier Larrea 說，我們還是應該要多加努力改善狀況，總之是盡量滿足書報亭客戶的一切需求。同時把書報亭轉型成為一個信息中心。比如人們在網上購物後，可以快遞到書報亭，讓書報亭成為人們生活便利的幫手。

書報亭是否會消失？答案是否定的。它承載著眾多人對城市對生活的情感。儘管不可能再回到70年代的盛況，但西班牙政府和書報亭業主都在堅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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